“说啥?”

    。。。。。。。

    “还不是说你,说身体不好,光拿工资不上班,孩子都能生了,还在家装病。”

    我妈依旧坐在床边上,看着吃饱了睡着的我。只是心中的怒火慢慢地烧起来,越烧越旺,一直烧到脸上,把脸都烧红了。

    “孩子睡着了,你在家看着,我出去一趟”

    “你上哪?”

    我妈像没听见似的出了房门,我爸愣了一下,迅速起身追了上去,在院子里追上我妈,一把拽住了她:“说!上哪去?是不是去找老罗?”

    我妈一甩膀子甩开我爸:“我不找他找谁?我倒要看看谁往我身上泼脏水,起开!”

    “哎呀!你快算了吧,闹来闹去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啥?姓郑的,你再说一遍!”

    “说啥!我说的不对?组织上让你到农村劳动,你吃着公家饭,你凭啥不去?”

    “组织上让我去?是组织上让我去吗?是你和那个姓罗的让我去!我丢你的脸?我咋丢你的脸了?告诉你!我参加革命比你早,级别比你高,我能丢着你的脸?”

    “那也不许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让开!”

    “不让开!”

    我爸依着院门,我妈出不去,急得在院子里转圈。

    “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去?我不是家庭妇女,告诉你,我不是!”

    “还老罗老罗的,他能和国民党的小老婆睡在一个被窝里,他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为啥谁都不让去,偏偏让我去,你也不想想,他一个大男人家传闲话,你信啊。还人家说!我看就是他说!”

    “他这号的,就是混在[***]队伍里的败类,打着公家旗号,公报私仇!”

    这一句我爸听到了,反驳道:“你少胡说,我和老罗有什么仇?”

    “什么仇?他前窝的那个大儿子要到你们公安局上班,不是你说人家是个二流子挡下了?”

    “还我说他是个二流子?他就是!再说那也是党委会的决定,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全机关宿舍没个不知道的,怎么就你说啊?就你能!你多能啊!自己得罪了人让老婆孩子顶杠!”

    “你少在这瞎联系,名是我报的,和别人没关系!”

    “你报的名你去!”

    。。。。。。。

    如果我在襁褓里能听到谈们这样吵架就好了,开眼了,因为在我的记忆中,听过父母吵过无数次架,就没听我爸发过言,他始终是低着头,黑着脸,顶多能在屋里转转圈,看着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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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票第三节 关大娘深夜来访

    我妈最终还是找到公社,和公社书记拍了桌子,我妈认准一条理,干部办理退职手续,要经过本人同意,我妈质问本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手续是怎么办的。后来,到农村去的事情不了了之,盖房的木料堆在姥姥家的院子里风吹曰晒,捆在木头上的红绸子掉色烂掉,姥姥姥爷一动不敢动,因为那是公家的东西。很多年以后,姥姥姥爷老得在家里说了不算了,小舅翻盖房子,才把那些木料用了。可是,我妈的事情一直也没解决,没工作,没收入,关系也转走了,我妈成了一个概念上不存在的人,和那些在墙角抱着小孩晒太阳嗑瓜子聊天的妇人,变得一样了,我妈从十几岁参加革命,舍命得来的荣誉和待遇,都化作几段红绸子和一阵鞭炮响,烟消云散了。我妈后来抱着我开始到处上访,找上级部门反映自己的情况,就像《秋菊打官司》一样,作为个人,你可以瞒着锅台上炕,但作为组织,是不可能瞒着锅台下炕的,解决问题讲究一步一步来,不知上访来的结果是什么,都压在公社。

    公社的书记老罗开始往我们家跑,一方面跟我妈承认工作方法存在问题,一方面动员我妈去公社上班,说在火车站的副食品店,人都没文化,账都弄不清楚,动员我妈去。开始我妈不理他,搁不住老罗天天去,后来我分析,最后我妈能答应,一个是我妈吃软不吃硬,一个是在家里呆久了,周围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家属,我妈心里发慌。

    就这样,我妈成了公社的一个临时工。我妈心里憋屈,但是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提,自己累吐了血也不说,很要强。但是在家里,我爸可遭殃了,我妈认为所有灾难的源头都是我爸。我爸尴尬的站着,理亏的听我妈数落。

    正当我妈在里屋歇斯底里的数落我爸的时候,啪啪,外面传来几声拍打院门的声音,我听我爸说了句:“谁来了?我去看看。”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从里屋出来。我跟在我爸后面去开院门。

    来人是关大娘,一进院门,关大娘立刻转身又把院门插上了,然后压低声音说:“我白天看老马脸色不好,我来看看咋回事?是不是病了,这几天我们那里忙得很,是不是累的。”

    关大娘那天晚上很神秘,好像很害怕有人偷听,可就这几句话,又有什么好偷听的呢,我跟在我爸和关大娘后边,光想着在屋里像疯了一样的妈,被外人看见,很丢脸。六岁的女孩心思细密,已经知道好歹了。心里默默祈祷天上出现一个神仙,轻轻地挥一挥手,立刻把关大娘从我家变没,出现在她自己家里,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神仙没看见,但真的好像来过一样,扔在地上的被子挪到床上去了,整齐干净的盖在我妈身上,我妈依着枕头靠在床头,齐耳的短发纹丝不乱,看起来既虚弱又安详。看到关大娘进来,我妈连忙欠身要起来:“老关,你咋来了,这大晚上的,路又不好走。”

    “我白天看你脸色不好看,过来看看你是不是病了?”

    “没事儿,可能是今天进货的路上灌了凉风,喝点热水就好了。”

    “别没事没事的,不舒服就歇两天,快过年了,别再累出个好歹来。”

    “真的没事,有事的话我肯定歇着。快,老郑,倒水啊!”

    我爸爸连忙去找暖瓶,关大娘赶紧制止:“别忙活,我坐会儿就走,来和老马说说话。”

    关大娘看到我,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个纸包,拳头大小,方方正正的:“来,小南,看我给你带啥来了?”

    关大娘把纸包打开,我看到纸包里整整齐齐地摞着一摞芝麻饼,薄薄的,那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么薄的芝麻饼,芝麻和芝麻均匀的排列着,中间的糖橙黄透亮,宛若玻璃一般。

    “弟媳妇回老家回来了,她们老家出这个,今天晚上到家来吃饭了,带了些”。

    我妈连忙谦让:“留给卫兵卫民吃。”

    卫兵和卫民是关大娘的两个儿子,比我大几岁。

    “家里还有,都尝尝。”

    我眼巴巴地看着我妈,我妈说:“吃吧,关大娘都给你拿来了”。

    我坐在小板凳上小口小口的吃着芝麻饼,大人们东一句西一句的话家常。过了一会儿,关大娘话锋一转,拐入正题:“其实,我今天来。。。。。。。还有点事,想和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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