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郑朗琢磨着,他在枢密院时间呆得不会很长了,这些事不安排下去,难道进入中书后,自己强行干涉西府事务?

    “要么,行知,你替我问一问内藏库有多少钱帛?”

    “我是西府相公,怎么好问?”郑朗答道。这才是宋朝制度苦逼的地方,又说道:“陛下不喜敛财,内藏库一旦有财帛,多半喜欢迅速用于百姓或者兵士身上,即便有,也不会有很多。”

    “这个钱是怎么用掉的?”张方平虽然连上两份奏折,还是没有弄清楚。

    郑朗一笑,若自己不努力,宋朝往后去更坏,赵顼登基时达到高峰,那是特例,若正常年份象那样,宋朝就瓦解了。那一年一皇帝死,一皇帝登基的赏赐,这两项费用便是两项惊人的数字,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事务堆集在一起,因此国家一年开支是收入的两倍。开支达到两亿四千万贯,也就是一个百姓均摊一千多人民币。这可是在宋代,不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如何了得。

    笑完后又说道:“安道兄,还有一策。”

    “何策?”

    “我曾粗粗的估算一下,若是将盐茶酒矾各种弊端纠正,盐至少能为国家带来四千万贯的盐利,茶能达到一千万贯以上,酒能达到三千万贯,矾能达到两百万贯。如今盐正常只有八百万贯,酒不足一千五百万贯,茶叶只有四十几万贯,矾也只有几十万贯。相差了近六千万贯,若能搜刮出来,两年下来,国库大丰。”

    张方平一口茶水喷出来,说道:“行知,你想我早死啊。”

    “那有何良策?”

    “有没有象平安监那样的开源之举,真不行,象蔗糖作坊那样,多出几个也行哪。”张方平天天想这个好事。

    郑朗也是无语。不过宋朝的三司,谁担任谁苦逼,最好的便是王尧臣与王拱臣,王尧臣之时,三司很困,国家不打仗了,一系列的纠正,勉强维护过来,略有盈余,这就是政绩。王拱臣之时更好,风调雨顺的数年,于是交给张方平一个好底子。到张方平时,又开始苦逼了。主要是底子还是薄,若是厚,张方平也不会急成这个样子。

    徐徐说道:“君没有看到我在做吗?”

    “做什么?”

    “大比过后,我会联手数人,共同提议裁去部分弱小之兵。免役法释放部分二三四等户,商业更繁荣。更长远的,便是南方,这个很遥远了。但有一条,却不会很远。棉花。”

    “棉花?”

    “樊家与几十户商人联手培育各种作物种籽,改良进化,棉花需水不象稻米那么多,产量又高,北方比南方更适宜种植。一旦大规模的种植,也会增加百姓收入与国家税务。”

    “可粮食怎么办?”

    “向南,还有未来……”郑朗答道。这是无奈,北方粮食产量太低,一亩地产量还不足两石,而南方的圩田经过种子改良后,逼近五石,甚至超过。若是过了岭南,三季,甚至可以达到六七石。北方想要粮食,一是辽东的北大仓,那是不大可能,一是遥远东太平洋彼岸的几种庄稼。靠这个大麦小麦高梁的啥,再挤,也挤不出什么空间。

    一个杂粮使清朝养活四亿人口,若这个人口数量出现在宋朝,唐朝,汉朝,那将是一场巨大无比的灾难,到处能人吃人。还有一样,新技术,让他将理论运用到实践当中,没有这个本事,可所传授的知识,有可能接近十九世纪中叶的科学理论,某些方面还超过了。新技术一旦发展起来,休说四亿人,十亿八亿人也不存在问题。这是他胡思乱想的,整个地球,此时有没有四五亿人,还是一个巨大的问号呢。

    又说道:“安道兄,我已在考虑,在规划,勿用担心。但得慢慢来,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的。也不能急,就象盐茶酒矾,君看不到它的弊端?为什么不敢提?”

    “是啊。”张方平叹息一声。但在心中,对郑朗很尊重,这种慎重的态度,特别让他佩服。而这种慎重的态度,在君子党身上,没看到一人有过。

    贝州打得热火朝天,郑朗安如泰山,赵祯有时候看了看邸报,又看了看郑朗态度,大约没有关系,在皇宫中居然心安理得。王信与王凯的奏折就到了枢密院。

    郑朗不怕贾昌朝,他有对抗的本钱。

    二王却怕得要命,说得含蓄又含蓄,不说贾昌朝指挥无方,只说不该鼓励兵民胡乱杀人冒赏。这都是怎么一回事?城内的人在谋反,没有责任,招安,厚赏。城外的百姓多是无辜者,却被当成反贼杀害。二人弄不懂,问郑朗是怎么一回事。

    实际郑朗此时对贝州没有产生兴趣。

    不是麻木不仁,也不是专门对付贾昌朝,让贾昌朝丢人现眼,而是贝州城中宗教徒的本身。即便没有贾昌朝胡乱指挥,让王信破制,以武将担任主帅,想拿下贝州城,依然很困难。

    宗教信徒的狂热,乃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正好贝州乃是河北重地,城中多有仓储,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武器有武器,王则发放了一批,宗教的狂热,加上这批物资钱帛的发放,士气正好达到最高点。

    所以史上明镐去河北不成功,文彦博一去便成功了,有战术运用关系,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这个士气。苦战了很久,若王则真是弥勒佛转世的,施一施佛法,刀枪不入,士气会更高。关健他是神棍,不是佛祖,士兵战死还好一点,到天上做罗汉去了。若没有战死,轻伤问题也不要紧,若是重伤,同样会痛,会喊,会叫,会呻吟,佛祖神话会渐渐有人在这一声声喊叫声中,产生怀疑。士气一落,什么都不是……王则错就错在起事之初,没有趁势扩大,那么北方不会灭亡,但会让他严重催残。

    二王的奏折,反而让郑朗感到为难,想了想,将奏折呈给赵祯,高若讷说道:“河朔乃是朝廷重兵所积,今天释贝州不讨,会让后人争相佼仿,屡次启乱,连辽人都笑之。”

    赵祯看了看郑朗。

    郑朗不作声。

    赵祯说道:“贝州乱,仅是王则蛊乱人心,百姓无知所累也,若能招抚,也是垂怜上苍浩生之德。”

    别人说多半有其他的想法,这句话出自赵祯之口,请相信。尽管他或多或少在替自己老师辨护,但爱护百姓的心,任何人不能怀疑。

    高若讷无言。

    夏竦忽然说道:“陛下,臣以为所以贝州乱民出现,乃是枢密使失职矣。”

    与他人无关,就是郑朗之错。

    若强行说,真能有此一说,谋反首领王则乃是军校,最先谋反的是一群兵士。作为枢密使,似乎或多或少有些责任。

    可是庞籍与王贻永却用悲哀的眼神盯着夏竦看。

    看得夏竦心中毛毛的,他不是言臣,但是宰相,就事论事,言者无罪,难道说错了吗?

    但高若讷跳起来,喝道:“夏竦,世人皆骂你是歼邪小人,我今天才知此言从何而来。贝州位于何处,别人不清楚,难道你不清楚?你几年大名府如何主持的!朝廷自授贾昌朝为河北安抚使,他乃是前度首相,谁敢处执他管辖区域内的事务!你不说贾昌朝有错,居然说枢密院有错。你居心何在!”

    若不是在都堂,高若讷想抽夏竦的大耳光子。

    高若讷的气愤,让夏竦莫明其妙。

    庞籍用畏惧的眼神看着郑朗,不知道是否是巧合,自朝廷恩抚贾昌朝,让贾昌朝主持大名府,又兼判河北安抚使之职,郑朗有意推开河北事务,全盘交给高若讷,美其名曰,避嫌。世人都知道我与贾昌朝有矛盾,你以前多担任言臣,行事公正,你处理,无人怀疑,但我处理,未必妥当。似乎说得有理,高若讷对郑朗印象一直不恶,便将河北事务接手过来。也就是说,即便强行追究枢密院责任,与郑朗没有关系,只能让高若讷承担。高若讷哪里愿意背负这样一个子虚乌有的骂名。

    庞籍很怀疑,难道郑朗避嫌是假的,挖坑等夏竦跳才是真的。那么他知道了王则会谋反?不象。这根本就没有一点儿道理。

    庞籍还能怀疑,高若讷连怀疑的念头都没有产生过,又说道:“陛下,臣请陛下作主。王则妖人谋反,乃是利用妖教主事,妖教非是一天两天,而是发展了好几年,才有今天的规模。这么庞大的妖教,前者夏竦在大名府,后者贾昌朝在大名府,居然没有察觉。这才是严重的失职,请陛下处执这两人,以戒天下诸臣工。”

    别人怕你夏竦,怕贾昌朝,高若讷不怕,当年仅是一个小言臣,便将阎文应弄出皇宫,给弄死了,如今他位高权重,你们俩人算什么!干就干,大不了俺们一道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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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八十八章 思念

    大宋在边上冷眼相观,也说了一句公道话:“陛下,王则妖人谋反,臣以为与枢密院并没有多大关系。”

    非在追究责任,最大失误者是老耆的儿子,贝州知州张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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