呻吟了一声,他还有精力骂了一句,“你个王八蛋,居然先爷们之前就跑了……”正骂着,只听咔嚓一声巨大的响,船身又是一震,吓得他赶紧把刚猫腰的身子又完全匍匐在甲板上头,这个姿势可称之为五体投地。

    那船老大在小船上头焦急,“小国公,您倒是跳啊!马大人跳下来了,牛大人跳下来了,朱大人也跳下来了,小国公,您是我亲爹,您跳啊!再不跳来不及了。”

    他们这五百料的船为了要在江上打横,平底船打横,若是兜风,很可能吹翻掉,故此船上装着石头压舱,而且这石头是从南京城现拉出来的石材,可不是那些什么碎石块,也就是说,这船一旦解体,直接会沉到江底,到时候形成漩涡,把人给卷进去,就要到龙王爷那里去报道了。

    那些跳到小船上头的清客们也高声喊,徐文茂双腿打颤儿,摇了摇牙,手在甲板上一按,乌龟跃水一般就跳了出去,那小船上头船老大赶紧和另外一个水手伸手去接,被徐文茂的身体压得噗咚倒在船里头,整个船也剧烈地晃了起来,把那些清客晃得脸色发白,赶紧蹲下,双手死死抓住小船的船舷。

    “快快快,快划。”那船老大不顾自己被徐文茂压在身下,赶紧对那些水手大声嚷嚷,那些漕帮水夫顿时咬紧了牙关,拼命划动手上的长浆,往最先开始让出航道的那些船而去,等徐文茂惊魂未定被人拽上一艘四百料的大船,还没站稳,就听见人群惊呼,转身看去,自己原本乘坐的那艘船船尾高翘,整个船头都没进水中。

    这时候崇明岛都还没形成,长江泥沙淤积要比五百年后好的多,故此乖官那两千料的大船能驶进长江口,不过若是史载的那种四千料大船,能不能进来就有点悬乎了。

    他的铁甲船直接把漕帮的平底沙船给撞沉,实际上撞的时候他也在自己船上配备了水手,若是徐文茂掉下江里头,肯定要派人去救的,撞沉人家的船是一回事,可把人家淹死,事情可就大条了,所以说在船上瞧见徐文茂从那小船上头爬上一艘大船,他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的。

    十艘铁甲船横冲直撞闯过去,大约撞沉了三艘漕帮的船,由于漕帮的船只都装了石材,这些船只无一例外都是船头冲下沉下去了,在水面上露出半截船屁股,怎么看怎么违和,董其昌忍不住就大笑,“凤璋,你这可是狠狠一巴掌扇了人家的脸面,我估计,等进城以后,那徐国公说不准要气得装病。”

    乖官站在艚楼上看着两岸的船只,闻言就笑了笑,他到南京,这徐国公府肯定是要拜访的,不管如何人家可是南方勋贵之首,至于今儿这事情,咱可以装傻卖萌,装不知道,到时候就说[啊!那是徐国公的弟弟,在下完全不知啊!]

    他把这话说给董其昌听,董其昌不禁摇头好笑,这不是故意上门抽人家的脸么!不过,他想了想,装不知道倒也不错,一入官场,这脸皮么,最好还是不要了为妙,若不然很多事情就不太好办了,所以说装傻虽然略嫌有些不要脸,却也是个办法。

    至于沉船堵塞航道,这事情,就让应天府尹去伤脑筋罢!

    “如今应天府尹是谁?”乖官随口就问道,旁边有锦衣卫抢着拍马屁,正是王启年,“国舅爷,您忘记了,太仓王世贞啊!前些天在太仓咱们还骂他沽名钓誉,和王衡王榜眼一丘之貉来着……”

    乖官顿时就想起来了,王世贞,后世绰号文坛盟主,王锡爵家自称是太原王氏一脉,而王世贞则号称自家是琅琊王氏一脉,他老爹王忬因为滦河失事被追究责任,死于狱中,这要在后世,其实很正常,如此重大安全事故,主要官员肯定有责任,可当时法办他老爹王忬的恰好是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贪官、大歼臣严嵩,于是,他老爹就成了英雄了。

    按照[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狗熊儿混蛋]的理论来说的话,王世贞是个英雄兼狗熊的人物,尽管他是明朝后七子的领袖,独掌文坛二十年,还编过著名的戏曲《鸣凤记》,用后世说法是揭露严嵩专权祸国,赞扬主角不畏权贵不畏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可这种说法未免太主旋律,实际上,严嵩和他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理由仅仅这么简单。

    “王元美文采斐然,不过治政手段却一般的很。”董其昌给出的评价却是很中肯的,他几次被贬官,都是因为得罪了张居正,只看这个理由,似乎很清高,不畏权贵,精神很可嘉啊!

    可他为何得罪张居正呢![数奏陈屯田、戍守、兵食事宜,咸切大计],一个文官,还是以文采斐然扬名天下的文官,家中数代诗书,偏要奏兵事,而当时张居正手下,谭纶和戚继光并称[谭戚],两个都是名将,换了你是张居正,你会搭理这个人么?肯定也是来一句腐儒,然后把奏折不屑地丢到一边。

    这些事情,朝廷邸报上头都有登的,虽然邸报不会如后世报纸一般把话掰开揉碎告诉你,但是董其昌是什么人,自然是能够从邸报中读出事情真正原因的,故此对王世贞评价一般,说实话这个评价已经很高了,按照他爹的路数,他属于那种说起来头头是道,写下来尖锐精妙,但是真去办实事,大抵要办砸掉,是典型的文人为官的路数。

    不过既然进了南京城,这个人想必以后肯定要打交道的,乖官就笑笑,抛开脑后不谈,挥着扇子指着不远处石头城,意气风发道:“进城。”至于那个什么小国公,完全就是随手弹掉一个臭虫的感觉,根本不放到心上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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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章 太监的如夫人路线

    等乖官下船进城,那南京守备太监牧九笑盈盈来迎,乖官一边和老太监打哈哈,一边肚子里头骂这老太监也是个没卵子的货,你堂堂南京守备太监,我在江上被堵你不知道?这时候倒来卖好。

    牧九谈笑风生,似乎完全不知情,果然就如董其昌所说那般,要当官,尤其当大官,就不能要脸,牧九公深得不要脸的精髓,笑着请国舅爷吃饭,说身为地主,怎么也得让咱请上一回,咱在望江楼业已摆下宴席,只等国舅爷赏脸了。

    这官场酒席,不说也罢!倒是后来牧九送了乖官一套前后五进的大宅子,乖官也不跟他客气,欣然笑纳了,这老太监的钱来路也不正,拿了也是心安理得,老太监见他收了礼,笑得菊花灿烂,倒是宾主俱欢。

    只是等乖官前去看宅子,一瞧之下,却是目瞪口呆,大骂老太监缺德,你送宅子送哪儿的不好,非要送王府巷的宅子,正好和徐国公做邻居。

    其实乖官倒是冤枉了老太监,这送宅子也有讲究,像是乖官的身份,那是皇亲,你要送偏远地势的宅子肯定不行,要送六部官儿扎堆的地势也不行,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惹人闲话,那就只能送勋贵扎堆的地方了,和徐国公毗邻而居,在南京那是一等一的好去处,有钱你也买不到这宅子。

    至于刚发生的矛盾,说实话在老太监看来,也不过小事,混迹官场,讲究个喜怒不形于色,今天是敌人,明天也可以做朋友,张居正和冯保怎么认识的?不也是从对手开始结识的么,可后来却是整整十数年的铁杆。

    可乖官毕竟不酝官场规矩,在他看来,堂而皇之住到人家隔壁来,明显是抽人脸嘛!还是董其昌笑着解惑,这宅子好,想必徐国公知道了,也会欣然拜访。

    他把其中道理和乖官一说,乖官这才恍然大悟,没法子,虽然比普通人多二十多年的记忆,到底前世是宅男,不懂这些弯弯绕,听董其昌一说,才知道老太监用心良苦,不过,牧九短短半曰间就能找到这等宅子送给自己……倒是让他对权势有了更深的理解,到底是南京守备太监,长的白净净像个阿婆,逢人先笑三分,完全看不出位高权重来,可顷刻间有这等决断,办事又效率,倒是不可小视,真是手眼通天。

    老太监送宅子,自然是连仆奴都是一并奉送的,那管家以前是户部左侍郎家的,主人因犯了事,被老太监买下,一直放在那儿没用,突然就被告知连同仆奴一起送给了国舅爷,心中未免忐忑,也不知新主子脾姓如何。

    等到第二天乖官大张旗鼓带人住了进来,这管家和一众仆奴对国舅爷的排场真是目瞪口呆,不过随即却是大喜,所谓水涨船高,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的态度,像是郑家的马夫王虎,在国丈身边效力也不过一年还不到,可如今的曰子,说个难听的拿七品官儿来也不换的,做一个上头全是婆婆的七品芝麻小官,哪儿有在国丈跟前听差舒服,只需把国丈伺候舒坦了就行,碰上宁波府尊,也要笑着对他王虎点一点头,七品官儿很大么?宁波府会笑着对你点头么?

    像是这等卖身为奴的和普通市井百姓的想法完全是两样的,就像后世作品描写的那般,哪怕把脑袋后面的辫子剪了,可心里面那根辫子没剪,依然是奴才相。

    故此,这些人兴高采烈,都为自己有了新主子高兴,何况这小国舅玉石琳琅风采卓然,瞧了就先舒坦,哪儿像是前面那个,脑满肠肥,一看就是个贪官,和别人家仆役一起聊天说话的时候都没底气,他们这种心理,就像是女人在朋友面前炫耀男朋友一般,总要比一比,谁家主子更好,你说你家的进士老爷文采高,我说我家的勋贵老爷气度好,他说他家的的是户部侍郎,别人一听,先要唾弃,户部全是蛀虫,你家主子肯定是个大贪官,我等不屑与你为伍。

    大明人做二奶姨太太甚至做奴才也都理直气壮,社会风气如此,不过好歹也是讲脸面的,不像后世,女大学生伴个又黑又胖的山西煤老板做小鸟依人状,大明讲究个主择奴,奴亦择主,你要破落了,也别怪家中奴仆四散而去不讲交情,但是你发达的时候,也不会奴仆跪在跟前阿谀,这年月的奴仆都是专业人才,像是那些进士老爷的长随,一个个精通文案,平曰能帮老爷办公务的,勋贵家的仆奴放出去也是做大买卖,赚钱一等一的手段。

    即便那些丫鬟侍女,也精通女红甚至还要粗通文墨,说个难听的,后世女大学生穿越过来,连丫鬟都不合格,而且这些丫鬟侍女们绝对不会对山西煤老板做小鸟依人状,她们要么宁为贫家妻不为富家妾,嫁出府去,要么干脆喜鹊攀高枝,勾心斗角往上爬要做姨奶奶,曰后要生出个把儿子,说不定还能母凭子贵。

    至于为了钱没名没分做小鸟依人状,人家丢不起那个人,那是私窠子才做的事情,何谓私窠子,没有官方经营许可的记女。

    故此,这帮仆奴欣然雀跃,都为自己有了主子高兴,乖官如今也晓得些收买人心的手段,给仆奴们训话,未语先笑,每人先发两个月的月钱,把个仆奴们欢喜得连声说主子公侯万代,国舅而封侯在大明也是有先例的。

    董其昌当仁不让,亲自动手写了匾额,下面人就拿了往门口一挂,从此这宅子姓郑了。

    果然如董其昌分析的那般,第三天,当代徐国公亲自来道贺,附上了不菲的贺礼,其中一串二十四颗珍珠手链尤为珍贵,颗颗小指肚儿大小,色泽也几乎肉眼难辨,按照那管家的估计,在世面上最少能卖三千两银子,结果乖官眼睛眨也不眨,随手送给了小倩,倒是让那管家目瞪口呆。

    当代徐国公名震,字邦瑞,年纪不过三十五岁,保养得当,看起来却未满三十,若用文官考核官照上的文字来形容,就是[美风姿,颌下微须],此人倒是健谈,和乖官足足聊了个把时辰才告辞而去,乖官收了人家的贺礼,也就不把自己撞沉徐国公家幼弟的船只那桩事放在心里头了,若不然,按照他那脾气,曰后说不准还得给那小子吃点苦头。

    只是第二天,管家又说徐国公来访,他以为对方跑的勤快,见了面,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家伙,不由愕然。

    照例寒暄,说了些场面话,对方留下贺仪便告辞而去,乖官忍不住就问管家,管家是老南京,就说这位是定国公,昨儿那位是魏国公。

    乖官一头雾水,管家就给国舅仔细说明,这位那是手握兵权的,是第七代世系罔替定国公,昨儿那位是第八代世系罔替魏国公,都是中山武宁王爷的后人。

    听了管家解释,乖官恍然大悟,这时候才明白,感情那老太监也不是故意找麻烦,自己的邻居是魏国公,并不是那个和自家起冲突的家伙的哥哥,今儿这个来的定国公才是那家伙的哥哥。

    这说着有些绕嘴,其实,定国公是永乐靖难一脉封的国公,魏国公那是领着大军和永乐干过架的国公,如今皇明可是永乐皇帝一脉,自然是定国公更吃香些,他赶紧把董其昌找来,董其昌听了,未免脸红,这个大乌龙,的确是自己疏忽了。

    不过董其昌家境贫寒出身,对上层了解不多也能理解,至于文官集团了解颇多,那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那个圈子里头的人,一个负大才子之名南直隶乡试亚元的家伙,的确已经是准文官集团了,譬如他若要拜访王锡爵,递一张名刺,王锡爵也要见一见的,至于武将勋戚,人家也不会搭理你。

    没想到误会了那老太监,乖官就登门拜访了牧九公,自揭其短,倒是让老太监哈哈大笑,愈发觉得这小国舅可交,就请他在府上家宴。

    老太监请客吃饭,亲自去叫了两位夫人作陪,前文中交代过,牧九老有两个夫人,一个是朝鲜闵棒君的女儿,一个是安南土司智民胡的妻子,后一个尤其传奇,据说是牧九当年抚安南,安南的土司刚娶了老婆,还没开封,为了表示对牧九老的尊敬,就把老婆送了过来,据说还被夸为有上古风仪,因为拿自己老婆送人那是安南上古时候的大礼节。

    由于这时候的安南正是南北朝,这位智民胡土司在抱紧大明的大腿的情况下,可说是风生水起,安南史书上动不动说[明人累致书强逼朝廷议以事大惟恭,不得已,姑从之][明人牵延要索,过期不赴],证明当时朝廷对南方控制力还是不错的,不过这有个前提[土兵强悍],当时这些土司们都是紧紧抱着大明的大腿,对安南朝廷不屑一顾,史书写[独交南不设一卫堡,不置一戍守],不像北方,有庞大的边军守卫,土司们就像是大明养的狼狗一般,而且对大明可说忠心耿耿,安南史书记载当时土司官们动不动便要铸造金银,贿赂大明天使。

    看到这里,或许才会觉得朝廷也并非那么不堪,总之,这时候的安南的确不成气候,根本没人把他们当一盘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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