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乖官难免挠头,好像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般,不过,能做到花魁的,自然也清楚的很,正所谓无端嫁得金龟婿,辜负香衾事早朝,一个成功的男人,美色必然只是他生命的点缀而不可能是全部,何况她们不过和乖官有那么一点儿所谓诗书往来的交情罢了。
“诸位姐姐,小生错了。”乖官起身恭谨一揖到底,这就是年岁小的好处了,等他再大个十来岁,即便他再如何礼贤下士平易近人,也不可能如此了。
郝文珠脸上一红,拽着曹鸳鸯侧过身体不受他的礼,只有薛素素大大方方受了他一礼,然后笑嘻嘻道:“肯定是有所求,让我来猜猜,是不是准备带着我们姐妹北上,去刮北方财主们的银子啊!”
乖官顿时汗颜,靠着这些花魁,他的确赚了很多银子,而且是很恐怖的数字,当下也不隐瞒,老老实实说:“还是五儿姐姐了解我,我准备进京跟姐姐姐夫过年,北直隶豪商权贵无数,他们的银子放在家里面估计也要发霉了,我郑乖官上体天心,拿他们的银子出来晒晒阳光,省得发霉,正好也替他们做做善事,积一积阴德,想必他们祖宗八辈在地底下都要感谢我的……”
一帮花魁顿时咯咯笑了起来,花枝摇曳,叫人看了眼花缭乱,连乖官都忍不住有些直眼,其中一个拿白纱蒙着脸的高挑女子似乎白了他一眼,此女眼瞳黑白分明,哦!不对,应该说是绿白分明,眼瞳宛如翠玉一般,盈盈然有神采,眼瞳一转,似乎就有一股子勾魂夺魄的味道。
如今花魁众多,说难听话乖官真记不过来,一时间忍不住就问,“咦!这位姐姐好像哪里见过的,何等眼熟到如此,我怎么记不得名字?”
这话一说,众花魁齐齐一怔,接着,更是笑翻了天,乖官一时间不解,那碧眼花魁以为他是故意的,忍不住娇嗔,鼻孔出气儿,把面纱都震动了,薛五儿瞧他一脸莫名其妙,也以为他装憨,忍不住伸出柔嫩的手指刮他脸,“羞也不羞,拿自己书里头的段子去搭讪么?”
薛素素这么一说,乖官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把宝玉初见林妹妹那段编成故事的,要知道,如今众花魁为何留恋不走?还不是他郑乖官拿了许多唱词唱本出来,这唱词唱本一多,连他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他当即尴尬地不行,俊面烧得通红,连声道自己不是故意的,可这时候谁肯信他,真真是冤屈死了,那碧眼花魁瞧他窘迫,吃吃笑了起来,身姿顿时摇曳,倒是郝文珠的声音响起,“我信你哩!”
乖官当下大喜,拽着她手,一时间真感动,“郝姐姐……”
“她是好姐姐,我们就不是好姐姐了?”薛素素好些时候没见着乖官了,这时候逮着机会,狠狠捉弄他,要出一出恶气,郝文珠赶紧解释,“这些曰子苏州那么多事儿,他肯定忙得觉也睡不好,脸颊似乎都瘦了些……”说到此处,瞧见周围姐妹们脸色不善,顿时脸上烧红,声音也愈发低了下去。
乖官心中就哀叹,卧槽,我可算是明白了,宝二爷为何窝囊废,整天跟一大帮美女混迹在一起吃睡,不窝囊也奇怪了。
“你先是拿自己书里头段子搭讪脱脱妹妹,又拽着郝妹妹卖乖,姐妹们,大家说说,该不该罚!”薛五虽然年岁不大,可她应该说是名气最大的,名动公卿薛素素,天下谁人不知,故此在花魁中颇有大姐风范,众花魁齐齐就道,该。
“吴中名士张幼予卖诗、卖画、卖友、卖痴、卖呆……你就学人家卖乖,你自己说说,该不该罚?”薛素素叉腰伸指指着他鼻子,这姿势若旁人来做,一准儿一个泼妇模样,可薛五儿做来,却是娇憨无比,让你赏心悦目还一丝火气也无。
这句话还是当初薛五儿初见乖官的时候,史馆撰修陆弼讽刺乖官的话,后来乖官一剑斩了薛五儿的玉花骢,这时候乖官想起,忍不住就苦笑,“好好好,五儿姐姐我错了,我赔你一匹玉花骢好不好?”
“谁要你的玉花骢,你欠我们大家滴哩!”薛素素冲着他皱了皱鼻翼,丁香小舌就吐了半截出来,大美人儿做了一个鬼脸儿,“罚你舞一趟剑给我们大家瞧瞧。”
一时间,众花魁起哄,乖官人在花丛中,莺莺燕燕,暖玉温香,只好苦笑答应,薛五儿妙目一转,又加了一个条件,“光舞剑还不行,还得做一首好听的词来。”
乖官就皱眉,唉!又要抄袭,哥们我是正经人,不是郭小四啊!
薛五儿以为他生气了,旁边郝文珠也拽了拽她衣袖低声说:“五儿姐姐,哪里站着就能做出来的。”
“我想想。”乖官伸指,这动作一做,顿时周围就没声音了,来回踱步了数圈,乖官就走到外面,后面众花魁迈着碎步哗啦啦全部跟了出来。
噌一声,拔剑在手,剑做龙吟,乖官随手撩了一个剑花,轻吟道:
鸳鸯扣菊花酒碧水映长天泛远舟饮不尽离愁岸边柳絮飘飘沾衣袖他如今剑法愈妙,尤其是这具皮囊不过十四岁,年轻最大的好处便是可塑姓强,一个腾空七百二十度的动作对年轻人来说,花费点力气总能学会,而对于年纪大的,或许花费十倍的力气也做不出来,故此乖官这时候耍的剑舞,拿到五百年后也足够去参加极限运动了。
院落中间只见一道剑光随着身形飞舞,其中夹杂着少年清越的嗓音,这一幕,直到很多年后,在场的花魁们或许已经年老色衰,亦忘不了这一刹那的芳华:
灯如昼抛红豆天边月弯弯为谁瘦倦鸟归来后谁将相思轻轻地弹奏花满楼满楼花香君知否月色多温柔如你曾经牵着我的手花满楼满楼花凭谁嗅风雨晚来秋落红点点化作春水流花满楼满楼花香君知否有暗香盈袖似这般良宵一醉方休花满楼满楼花香为谁留明年花依旧只恐红颜易老空白头这首词或许道尽了花魁们心中的大恐怖,很多人忍不住泪水宛如珍珠一般滚滚而下,而那碧眼花魁眼神中异彩纷飞,她本是舞蹈中的大家,心道我只以为公孙大娘剑器舞古来失传,却不曾想还能见到如此精妙的剑舞,一时间,如痴如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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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章 任君采撷
等乖官舞完了剑,就被碧眼花魁一把拽住了,“能教我么?”一双绿意盎然的眼眸散发出盈盈的神采,紧紧盯着乖官。
这一对瞳子实在是漂亮,乖官作为一个有着宅男之心的少年,以前见识过无数美丽的女子,但是那些都是通过光电影像表达出来的,绝没有面对面站在眼前来得直接,这一双眸子眼轮深邃,一汪如水,像是水银里面泡着两颗猫眼绿的宝石,宝石虽美,那是死物,可这对瞳子却是活的,尤其微微转动的时候,眼帘轻扇,绒密的眼睫毛便开始颤动起来,两两相映,顿时勾魂夺魄。
大明朝的审美观对这样儿的美只称之为妖异,可以说是主流之外的一种,故此这位有着一双极美碧瞳的花魁脱脱,在大明人眼中实是逊薛素素一筹,这还是因为明末风气开放,市井间妖气极重,譬如梳妆打扮比较出格的,后世叫非主流,这时候便叫做[服妖]
而且脱脱有个蒙元贵女的背景,她祖上出自蒙元金帐汗国脱花帖木儿家族,这个家族有曾经和埃及马木鲁克王朝王室和拜占庭皇室通婚的历史,大明成化年的时候,由金帐汗国分裂成的八个汗国和立陶宛、波兰、俄罗斯等国时而联盟时而厮杀,脱花帖木儿家便是在这时候亡了国,亡国公主不如鸡,但是这个贵女的身份总是让人高看一眼的,譬如两个相貌相当的女子出来卖,一个渡夜资要十两银子,那么另外一个有个贵女的身份,渡夜资怎么也得五十两银子罢!
脱脱占着这个便宜,才能在大明脱颖而出成为北直隶首屈一指的花魁。
大明有个好处,没有潜规则,或者说,潜规则极少,脱脱成了花魁之后,能为难她的人就不多了,大明朝的名记文化在历朝虽然不是冠绝,却也差不多,像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在大明来说并不合适,大明的制度类似五百年后花旗国,花旗国的州长议员之流若没有财阀资本家支持怕是什么也干不了,而大明的地方官到任第一件事情也是拜访当地的豪门,这个所谓豪门,便是某某家族出过多少举人、多少进士这类,也就是官绅世家,没了这些人支持,当官也当不长。
这就形成了一个比较互相制约的环境,以大明皇帝之尊,也并不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圣旨内阁不给通过,官员们便不承认圣旨的合法姓,这和五百年后花旗国国会驳回总统,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环境下,名记们如鱼得水,甚少有权贵或者官员真去为难名记的,你若真那么做,会得罪无数的名士、清流和读书人,在大明,臭了名声尤其是在读书人中臭了名声是无法当官的。
故此,脱脱这样儿的花魁,说南下,也就南下了,无数花魁们聚集在一起,这些女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刚出头,若是在别处,或许还有个竞争,可在乖官这儿,却是被各种唱词唱本捆绑在一起了,譬如乖官写个唱本,每个人都要在里头扮演个角色,时间一长,互相交流技艺,就处出感情来了。这时候乖官这儿花魁根本不值钱,太多了,百来个,其中尤以薛素素为主的、身份相若的二十来个花魁感情为最佳,在薛素素建议下,干脆一体结拜成了个闺中姐妹手帕交,因人数众多,便叫做二十八舍,也就是二十八星宿,至于其余的,因名气地位差,尚不能相提并论,这,相当于后世一线大明星和二三流小明星的区别。
脱脱在其中,并非最美的姑娘,但是,她碰上的是郑国蕃,拥有宅男之心,审美观被欧美大片洗过脑子,以前没注意还好,这会子瞧了一个清楚,顿时便觉得这姑娘之论眼睛的漂亮,还真是生平仅见。
幸好他如今也是见多识广的,不至于神魂颠倒,但多瞧几眼却是免不了的,再被脱脱那么一痴缠,果然就被纠缠住了,只好教她舞剑,教了几下,别的就不依了,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尤其是作为花魁名记,首重心机,若不然,怎么能把男人玩弄于手掌之上?你说你卖艺不卖身,那些官员清流平时自恃身份,不好拉下脸来,可若是吃多了酒撒酒疯呢?故此就要有那个手段,在男人中周旋而不能吃亏,这个亏怎么能随便吃,像是王景隆瓢玉堂春,那可是花了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的,吃一次亏,三万两就飞了。
故此,这些花魁中有不少很是对乖官有心思的,要知道,用年少多金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乖官了。
国舅爷,大都督,才华满身的名士,俊俏无比的少年,允文允武,琳琅如珠玉……这样的郎君,倒贴三万两跟他睡一睡也肯的。
花魁们一拥而上,顿时环肥燕瘦,把乖官挤在中间,莺莺燕燕,一个个说的最多的话怕就是[奴奴也要学],最后面薛素素拉着郝文珠,就大声地笑,“文文,你瞧,你就是胆小,瞧瞧其她姐妹们,如狼似虎一般……”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其实未免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别人都说我名动公卿薛素素,可在他跟前,怎么他眼珠子也不动一动呢!真真是……气煞个人。
郝文珠脸嫩,羞红着脸儿不做声,旁边曹鸳鸯抿着樱唇亦默不作声,心里头可后悔死了,悔不当初,没有先下手为强逆推,若他郑乖官还没做国舅的时候自己脸老老,干脆逆推了他,岂不美了,忍不住酸溜溜说了一句,“这儿全是姐姐,等他到了及冠的年纪,咱们怕都人老珠黄了……”
薛素素柳眉一挑,转目瞧她就道:“我怎么听着一股子酸味?”花魁名记们都是心思机敏眼眉通挑的,薛素素几乎是略略一寻思,便咂摸出味道来了,这儿最早认识郑凤璋的,就是她了,感情这会子又后悔又呷醋,当下似笑非笑接了一句,“哎呀!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曹鸳鸯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羞红着脸蛋就扑过去伸手拧她脸颊,“瞧我不撕你的嘴。”薛五儿反手也轻轻拧住她脸颊,“你敢,瞧我不给你把嘴撕了,到时候啊!哎呀!吹得一口好箫曹大家,说不准他要嫌弃你松……”
这话就极其银亵了,所以说女人和女人的闺房话也是极下流了,古今莫不如此,[嫌你松]这一句,和男人之间挑眉弄眼问[紧不紧]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时间,曹鸳鸯羞得连脖颈都大红起来,她今儿本是素装,不擦半点脂粉的,这会子却是如擦了新嫁娘的胭脂一般,真真是娇羞无限,偏又恨薛五说话银亵,张牙舞爪扑过去,一只手就从薛素素胸前探了下去。
薛五儿呀地一声尖叫,却是被曹鸳鸯捻住了胸前相思红豆,顿时满面通红,“要死啦……”
满园春色……乖官好不容易才把这群姑奶奶给安抚了,后来薛五儿跟曹鸳鸯恨他是罪魁祸首,强烈要求乖官陪大家吃晚饭,乖官愁眉苦脸,心说我不是三陪啊!不过瞧着脱脱碧绿的眼瞳,再想想自己还有用到大家的时候,总不能用人脸朝前,不用脸朝后,只得继续和诸位花魁们一起。
就在他痛并快乐着的时候,城外运河畔铁甲船上,闻人师师一身诰命夫人的服饰,柔荑握着手上一叠纸仔细看了,忍不住就娇哼,“你们锦衣卫衙门的情报,真是糟糕,老爷要是指着你们办事,我瞧也够呛的,你说说,这鞑子那边的情报,怎么还是去年的?”
孙应龙孙镇抚正脸上赔笑跟在闻人师师身后,“……下官也有为难之处,下官这镇抚听着威风,可上头不是还有指挥使么,下官哪里能调得动全部的情报。”
他虽然也算是对闻人师师知道些根底的,可如今闻人师师那已经是国舅爷的跟前人,如何是他能够比的,再说了,德妃娘娘对这个智谋百出的女子也颇有兴趣,用德妃娘娘的话说,只要她能一心为乖官办事,吾何尝不能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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