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间只见一道剑光随着身形飞舞,其中夹杂着少年清越的嗓音,这一幕,直到很多年后,在场的花魁们或许已经年老色衰,亦忘不了这一刹那的芳华:
灯如昼抛红豆天边月弯弯为谁瘦倦鸟归来后谁将相思轻轻地弹奏花满楼满楼花香君知否月色多温柔如你曾经牵着我的手花满楼满楼花凭谁嗅风雨晚来秋落红点点化作春水流花满楼满楼花香君知否有暗香盈袖似这般良宵一醉方休花满楼满楼花香为谁留明年花依旧只恐红颜易老空白头这首词或许道尽了花魁们心中的大恐怖,很多人忍不住泪水宛如珍珠一般滚滚而下,而那碧眼花魁眼神中异彩纷飞,她本是舞蹈中的大家,心道我只以为公孙大娘剑器舞古来失传,却不曾想还能见到如此精妙的剑舞,一时间,如痴如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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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章 任君采撷
等乖官舞完了剑,就被碧眼花魁一把拽住了,“能教我么?”一双绿意盎然的眼眸散发出盈盈的神采,紧紧盯着乖官。
这一对瞳子实在是漂亮,乖官作为一个有着宅男之心的少年,以前见识过无数美丽的女子,但是那些都是通过光电影像表达出来的,绝没有面对面站在眼前来得直接,这一双眸子眼轮深邃,一汪如水,像是水银里面泡着两颗猫眼绿的宝石,宝石虽美,那是死物,可这对瞳子却是活的,尤其微微转动的时候,眼帘轻扇,绒密的眼睫毛便开始颤动起来,两两相映,顿时勾魂夺魄。
大明朝的审美观对这样儿的美只称之为妖异,可以说是主流之外的一种,故此这位有着一双极美碧瞳的花魁脱脱,在大明人眼中实是逊薛素素一筹,这还是因为明末风气开放,市井间妖气极重,譬如梳妆打扮比较出格的,后世叫非主流,这时候便叫做[服妖]
而且脱脱有个蒙元贵女的背景,她祖上出自蒙元金帐汗国脱花帖木儿家族,这个家族有曾经和埃及马木鲁克王朝王室和拜占庭皇室通婚的历史,大明成化年的时候,由金帐汗国分裂成的八个汗国和立陶宛、波兰、俄罗斯等国时而联盟时而厮杀,脱花帖木儿家便是在这时候亡了国,亡国公主不如鸡,但是这个贵女的身份总是让人高看一眼的,譬如两个相貌相当的女子出来卖,一个渡夜资要十两银子,那么另外一个有个贵女的身份,渡夜资怎么也得五十两银子罢!
脱脱占着这个便宜,才能在大明脱颖而出成为北直隶首屈一指的花魁。
大明有个好处,没有潜规则,或者说,潜规则极少,脱脱成了花魁之后,能为难她的人就不多了,大明朝的名记文化在历朝虽然不是冠绝,却也差不多,像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在大明来说并不合适,大明的制度类似五百年后花旗国,花旗国的州长议员之流若没有财阀资本家支持怕是什么也干不了,而大明的地方官到任第一件事情也是拜访当地的豪门,这个所谓豪门,便是某某家族出过多少举人、多少进士这类,也就是官绅世家,没了这些人支持,当官也当不长。
这就形成了一个比较互相制约的环境,以大明皇帝之尊,也并不是一言九鼎的,皇帝圣旨内阁不给通过,官员们便不承认圣旨的合法姓,这和五百年后花旗国国会驳回总统,又有什么区别。
在这种环境下,名记们如鱼得水,甚少有权贵或者官员真去为难名记的,你若真那么做,会得罪无数的名士、清流和读书人,在大明,臭了名声尤其是在读书人中臭了名声是无法当官的。
故此,脱脱这样儿的花魁,说南下,也就南下了,无数花魁们聚集在一起,这些女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刚出头,若是在别处,或许还有个竞争,可在乖官这儿,却是被各种唱词唱本捆绑在一起了,譬如乖官写个唱本,每个人都要在里头扮演个角色,时间一长,互相交流技艺,就处出感情来了。这时候乖官这儿花魁根本不值钱,太多了,百来个,其中尤以薛素素为主的、身份相若的二十来个花魁感情为最佳,在薛素素建议下,干脆一体结拜成了个闺中姐妹手帕交,因人数众多,便叫做二十八舍,也就是二十八星宿,至于其余的,因名气地位差,尚不能相提并论,这,相当于后世一线大明星和二三流小明星的区别。
脱脱在其中,并非最美的姑娘,但是,她碰上的是郑国蕃,拥有宅男之心,审美观被欧美大片洗过脑子,以前没注意还好,这会子瞧了一个清楚,顿时便觉得这姑娘之论眼睛的漂亮,还真是生平仅见。
幸好他如今也是见多识广的,不至于神魂颠倒,但多瞧几眼却是免不了的,再被脱脱那么一痴缠,果然就被纠缠住了,只好教她舞剑,教了几下,别的就不依了,你怎么能厚此薄彼呢?
尤其是作为花魁名记,首重心机,若不然,怎么能把男人玩弄于手掌之上?你说你卖艺不卖身,那些官员清流平时自恃身份,不好拉下脸来,可若是吃多了酒撒酒疯呢?故此就要有那个手段,在男人中周旋而不能吃亏,这个亏怎么能随便吃,像是王景隆瓢玉堂春,那可是花了三万两白花花的银子的,吃一次亏,三万两就飞了。
故此,这些花魁中有不少很是对乖官有心思的,要知道,用年少多金已经不足以来形容乖官了。
国舅爷,大都督,才华满身的名士,俊俏无比的少年,允文允武,琳琅如珠玉……这样的郎君,倒贴三万两跟他睡一睡也肯的。
花魁们一拥而上,顿时环肥燕瘦,把乖官挤在中间,莺莺燕燕,一个个说的最多的话怕就是[奴奴也要学],最后面薛素素拉着郝文珠,就大声地笑,“文文,你瞧,你就是胆小,瞧瞧其她姐妹们,如狼似虎一般……”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其实未免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别人都说我名动公卿薛素素,可在他跟前,怎么他眼珠子也不动一动呢!真真是……气煞个人。
郝文珠脸嫩,羞红着脸儿不做声,旁边曹鸳鸯抿着樱唇亦默不作声,心里头可后悔死了,悔不当初,没有先下手为强逆推,若他郑乖官还没做国舅的时候自己脸老老,干脆逆推了他,岂不美了,忍不住酸溜溜说了一句,“这儿全是姐姐,等他到了及冠的年纪,咱们怕都人老珠黄了……”
薛素素柳眉一挑,转目瞧她就道:“我怎么听着一股子酸味?”花魁名记们都是心思机敏眼眉通挑的,薛素素几乎是略略一寻思,便咂摸出味道来了,这儿最早认识郑凤璋的,就是她了,感情这会子又后悔又呷醋,当下似笑非笑接了一句,“哎呀!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曹鸳鸯脸上终于挂不住了,羞红着脸蛋就扑过去伸手拧她脸颊,“瞧我不撕你的嘴。”薛五儿反手也轻轻拧住她脸颊,“你敢,瞧我不给你把嘴撕了,到时候啊!哎呀!吹得一口好箫曹大家,说不准他要嫌弃你松……”
这话就极其银亵了,所以说女人和女人的闺房话也是极下流了,古今莫不如此,[嫌你松]这一句,和男人之间挑眉弄眼问[紧不紧]实在有异曲同工之妙,一时间,曹鸳鸯羞得连脖颈都大红起来,她今儿本是素装,不擦半点脂粉的,这会子却是如擦了新嫁娘的胭脂一般,真真是娇羞无限,偏又恨薛五说话银亵,张牙舞爪扑过去,一只手就从薛素素胸前探了下去。
薛五儿呀地一声尖叫,却是被曹鸳鸯捻住了胸前相思红豆,顿时满面通红,“要死啦……”
满园春色……乖官好不容易才把这群姑奶奶给安抚了,后来薛五儿跟曹鸳鸯恨他是罪魁祸首,强烈要求乖官陪大家吃晚饭,乖官愁眉苦脸,心说我不是三陪啊!不过瞧着脱脱碧绿的眼瞳,再想想自己还有用到大家的时候,总不能用人脸朝前,不用脸朝后,只得继续和诸位花魁们一起。
就在他痛并快乐着的时候,城外运河畔铁甲船上,闻人师师一身诰命夫人的服饰,柔荑握着手上一叠纸仔细看了,忍不住就娇哼,“你们锦衣卫衙门的情报,真是糟糕,老爷要是指着你们办事,我瞧也够呛的,你说说,这鞑子那边的情报,怎么还是去年的?”
孙应龙孙镇抚正脸上赔笑跟在闻人师师身后,“……下官也有为难之处,下官这镇抚听着威风,可上头不是还有指挥使么,下官哪里能调得动全部的情报。”
他虽然也算是对闻人师师知道些根底的,可如今闻人师师那已经是国舅爷的跟前人,如何是他能够比的,再说了,德妃娘娘对这个智谋百出的女子也颇有兴趣,用德妃娘娘的话说,只要她能一心为乖官办事,吾何尝不能容她。
再则说,闻人师师怎么说那也是三品夫人,这可是正经八百的朝廷诰命。
闻人师师柳眉儿一挑,横了他一眼,“孙镇抚,你那点小心思,就不要在我跟前动了,哼!老爷和老爷的老师当初都被我为难得下不来台,你才读了几本书?敢在我跟前耍这点心思?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地位,那都是老爷抬举你的,指挥使么,曰后你未必不能做,可是,你得牢牢记清楚了,老爷给你的,才是你的,老爷不给你,你想都不要想。”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未免太**裸,太打脸了,可对孙应龙来说,却是最管用的,对君子要有君子的法子,对小人也要有小人的法子,孙应龙如今的确是乖官得力的手下不假,可他也是不择不扣的小人,跟君子什么的那是扯不上半点儿关系,对他来说,就得时不时敲打敲打。
用闻人师师对乖官说的话,那就是,恶狗么,就是要放出去咬人的,咬完了就要拴一拴链子,若不听话,还得使一使鞭子。
还别说,孙应龙就吃这一套,他也晓得这位奶奶不好说话,涎着脸道:“是是是,夫人智深如海,下官还要夫人不吝指点。”
闻人师师又娇哼了一声,“你知道便好,记住,好好给老爷当差,先下去罢!”
孙应龙出去后,忍不住就抹了一把汗,这位奶奶,那真是九尾狐一般,把你看得透透的,吃的死死的,不由就有些哀叹,落在这位奶奶手上,曰后怕没好曰子过,不过,若是巴结好了,曰后未必不是一个助力,说不准,咱老孙这辈子还真能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头坐一坐。
想到这儿,心头火热,忍不住捏了捏拳头,这才快步下了艚楼。
船舱内,闻人师师又看了会子手上的情报,觉得眼睛有些累,就放下手上东西娇声喊道:“微微,煮些茶来吃。”
旁边的木舱门哗一下拉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来,身上穿着一件高胸襦裙,这女子胸极大,襦裙束着的外头还露出好大一块白腻来,中间一条沟更是深得插进一掌,刚走了两步,闻人师师眉毛一簇,“怎么这么大步子?回去重来。”
那女子苦着一张脸儿,小心翼翼转回舱门口,这才转身翘着兰花指微微捏着裙子,迈着细碎的小步子一扭三摇地往前面走,走到塌旁,拎起裙角垫着脚尖蹲了下去,把装水的瓯拿了起来,往旁边壶里头倾倒,然后放在小火炉上煮,又拿过茶饼掰开揉碎,一丝一毫动作一点儿也不敢差池。
半侧着身子看着女子煮茶,等女子把茶烹好了端到跟前,闻人师师这才淡淡说:“我就说了,你煮的茶腌臜,入不得口,瞧你那动作,杀猪也似……”
叫微微的女子大约也就二十多岁模样,梳着一个时下流行的发髻,髻上插着根银簪子,这时候忍不住就张口道:“奶奶,俺每……”结果话刚出口,闻人师师就皱了眉低哼了一声,女子浑身一震,赶紧改口,“奴手笨,以前又不曾学过……”
闻人师师瞧她那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伸出指头来就在她额头上狠狠戳了一下,“真是笨的跟猪一般。”
微微赶紧脸上堆笑接口说:“奴怎么能跟奶奶比,奶奶那是能考女状元的……”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应景儿的马屁话,闻人师师真是啼笑皆非,只好叹气,把对方煮的茶端起来勉强吃了一口,就放下了,拿起旁边的情报来继续又看,上头都是锦衣卫衙门各地的秘闻,锦衣卫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都给皇上看的,大抵是什么见闻都收集,然后制成册子,再给指挥使看,指挥使瞧了再定夺哪些比较重要,这才拿给皇上看。
如今闻人师师看的,就是指挥使剔下来的,有很多都是属于外行人看了一头雾水的东西,但是闻人师师就能从当中瞧出东西来。
“奶奶,这些东西,那个孙镇抚隔三岔五就送些过来,能看出些什么啊!”微微瞧自家奶奶整天看这些东西,这会子忍不住就问了一句,闻人师师本不想跟她解释,不过身边也没个说话的人,迟疑了下,就叹气道:“老爷前途艰难,我总要帮着他处理些东西。”
微微使劲儿眨眼,“那郑……咱家小老爷不是国舅么,那还有甚艰难的?”
闻人师师忍不住皱眉,“什么小老爷,老爷就是老爷,真真是,鸡同鸭讲,一边儿去,瞧着也生厌。”把微微一顿骂,微微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张嘴问:“那,奶奶,奴的姐姐能不能……”
闻人师师断然拒绝,“不行,就让她在里头练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以为富贵这般容易么?”说着,就伸出脚去在微微胸前点了点,“抬你上轿不上轿,你真是个扶不起的,气死我了。”
微微闻言嘻嘻笑,顺势抱起闻人师师的脚就给她不轻不重地捏起来,“奴哪儿有那福分,奴只要能跟在奶奶身边,那就满足了。”
瞧对方那二皮脸的笑,闻人师师也觉得头疼,甭看她有阁老的智慧,碰上这样儿的二皮脸,还真是一点儿法子都没,当下长长叹气,把手上东西放下,就伸直了腿在榻上躺下,让微微捏了一会子,便冲她努了努嘴,“正好,把我指甲裹一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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