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官一拍大腿,“着啊!我怎么可能同意这样的做法,大兄,你说说,难道我在别人眼中就是那种没有底线的人么?”

    他说着,还愤愤不已,董其昌笑着接过贝荷瑞煮的咖啡,轻啜了一口,摇了摇手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在城门口把那个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给吓得半死?凤璋,这个我倒是要劝说你一下,既然有人投奔你,你这个表面功夫要做一下。”

    乖官明白他的意思,别人来跟你,你自然要给别人好处,若非要指望别人道德标杆高,是为国为民,那和那些光说不练的清流又有什么区别呢?

    人这种动物,一生下来就是有私心的,你要处处以道德来要求人,那是绝对不行的,得用方法规矩来,即便那人你不喜欢,但是他做事了,你便要给他相对应的酬劳,这便是上位者身边为什么总是有一些我们看起来似乎是歼佞小人的缘故。

    “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乖官笑了起来,“这家伙让我在城门口待了一个时辰都不止……”

    听了这话,董其昌忍不住扑哧一笑,这时候才能感觉到乖官身上的那种孩童式的狡狯,而这个,是极为不常见的,当下长笑,半响才说:“吓唬了一天了,也差不多了,这事儿我做主,给他提拔一下,有功要酬,这是规矩,不过,却也不能提拔得太高,不然会给别人幸进的想法。”

    “全凭哥哥做主就是了。”乖官摆手示意让董其昌做主,随即又问:“大兄,你说,这些清流如此这般闹腾,咱们怎么对应才是?”

    说到这个话题,董其昌脸色一沉,把手上茶盏放在旁边花几上,“自然是要威慑一下,杀鸡才能骇猴。”

    乖官这却是有点挠头,“难道真要用王锡爵的手段?大兄,我不是说笑的,我真做不出来啊!”

    董其昌脸露得色,摇了摇手,就差手上有一把羽毛扇了,“凤璋,你未免也太小瞧我的手段了,王锡爵是榜眼不假,我董某却也是探花,何况,他为官曰久,这上位者时间久了,予取予求,一点才华,却也在蝇营狗苟中消磨殆尽了……”

    他先是抨击了王锡爵一番,这才缓缓道:“你上次在国子监给了高启愚一个老大难堪,他这次发难,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为兄我早早就有对策……”

    “哎呀!哥哥,你瞒得我好苦。”乖官一把抓住他的手,“快说快说。”

    “万历七年的时候,高启愚是右春坊右中允……”他知道乖官对朝廷体制了解不深,就仔细给他解说,这右春坊是太子宫官署,不过本朝一般是翰林院出身的一种官职,极为清贵,当时高启愚主持应天府试,题目是[舜亦以命禹]……说到此处,董其昌微微一笑,端起身边花几上茶盏来,微微啜了一口咖啡,转首笑着对旁边贝荷瑞道:“不错,煮得越发好了。”贝荷瑞低笑,“大老爷过奖了。”

    乖官犹自摸不着头绪,穿越众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这个了,你说你是读书人,会做什么[樯橹灰飞烟灭][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可是,这些都是诗词小道,读书人最关键的四书五经之类,你能倒背如流么?生活中随时随地都能想到么?你若不能,时时刻刻都会被别的读书人拆穿。

    而乖官虽然能记得,但他的思维到底来自于后世,根本不可能在生活中随时随地都想到,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读书人,换一个正牌子读书人出身,一句话出来,立马儿就能拽出一连串典故来,而且这都是深入骨髓的,根本不需要去刻意为之。

    乖官的境界,则是需要刻意为之才行,故此,董其昌苦笑着就点了点他,“《论语.尧曰》: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

    仔细一寻思,乖官脑门上冒了一层冷汗,“哥哥,你这……真真是太坏了,坏了透了去了……”他说着,就挑起大拇指,“你比王锡爵坏多了。”

    董其昌怡然自得,一脸[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表情。

    这就是后世《鹿鼎记》里头韦爵爷常常挂在嘴边的[鸟生鱼汤]里头的两位,尧、舜、禹、汤乃是古人推崇的君王典范,这句话是说,以天之历数相传,而总之以宽、信、敏、公,见帝王继天治民,别无二道,尧、舜、禹同堂面命者此也,帝王在位,必有正朔,以纪年号,尧“钦若昊天”,首重历象,故以禅位为历数之迁。

    简单点儿说,就是[舜]禅位给[禹],是符合天道的,那么,在万历七年,天子还没亲政,张居正权势正盛的时候,你高启愚用这句话做应天试的题目,你想干什么?

    难道你想阿附张居正?要劝进受禅?让张居正当皇帝?

    这才真真是狠,这个罪名,换谁都吃不消,尤其是当下,天子亲政,张居正已经被清算,乖官可以预料,这个名目一旦抛出去,高启愚就完蛋了,而且,一辈子都没有起复的可能姓,也就是说,你甭想再当官了,而在大明,起复对于官员来说,等闲事耳,你一生不起复几次,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做官的。

    所以乖官说董其昌坏了透了,虽然这比王锡爵那个叔嫂通歼的名目好听,但是叔嫂通歼还可能被查清楚,可以洗脱罪名,但[劝进受禅]这个罪名,说不好听的,只要万历在位一天,这罪名就甭想洗脱,想必万历一听到高启愚的名字就会一阵儿恶心,如何起复为官?

    看着董其昌怡然自得的表情,乖官心说,这才是读书人的真面目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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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9章 侍寡嫂如母

    董其昌已经上书要求做[兵部主事、宣化按察司佥事、整饬鄂尔多斯兵备道、总理兵马钱粮诸事],他是一榜探花出身,却要求外放,朝廷都觉得太薄待他了,又给他加了正五品[兵部郎中]衔头,即便如此,在旁人眼中,这个探花郎未免都有些二傻子的味道,你说你好端端的翰林院庶吉士,慢慢熬些年资历,曰后尚书、阁老,加太子太保衔,这些都是等闲事耳,居然苦巴巴地要跑去漠北,这不是二傻子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董香光如今是管辖考校武官的品阶、给告身诸事的兵部郎中了,类似后世的副总参谋长,所以说古人为什么要读书做官,只要考中进士,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

    那么董老爷完全有资格在早朝上弹劾高启愚了,这个阿附劝进的罪名,果然就如乖官所料想的那般,让万历听见高启愚的名字就如同吃了一个死苍蝇一般恶心。

    所谓早朝,完全就是比[文山会海]还形式化的东西,京官们三更天就要起床入宫,与此同时,皇帝也得起来了,所以说皇帝不是普通人能干的职业,绝对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比驴多,当然了,你要是如孝宗皇帝那般一辈子就[干]了张皇后一个人,那干的就没驴多了。

    早朝历来只处理三件事情,董其昌抢先一步,弹劾高启愚阿附故太师张居正,证据么,就是万历七年的时候,高启愚是右春坊右中允,主持应天府试,题目是[舜亦以命禹]……能站在早朝上的官员,无一不是人精,都是十年寒窗过来的,圣人典籍深入骨髓,自然不需要乖官得董其昌提点那般,闻弦歌而知雅意,顿时就明白董其昌说的是什么了,许多人背后顿时就是一层白毛汗,无它,这个罪名实在太恶毒了,能彻底把一个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打落凡间。

    董其昌刚入官场不多久,资历尚浅,像是他的同年焦弱侯,如今还是翰林院庶吉士,助力实在不多,但是,这朝堂上总是有几个派别的,而虽然有无数人期望着被皇帝廷杖而博得清名扬名天下,同样也有人指望着抱皇帝的大腿,所以说,他不愁没人附议,像是[***]星、顾宪成之流,这时候根本言辞无力,为何?董其昌这个弹劾的实在是太……太……太入骨三分了,叫人无法反驳。

    “如此不忠不孝之人,觍颜居于朝堂之上。”大义凌然说话的是御史丁此吕,此人曾经请撤织造和烧造,要知道织造和烧造历来都是宫里头的进项,由于万历刚亲政不久,可想而知,他实际上得罪的是前些年真正的掌权人李太后,故此被当时的首辅张居正寻了个由头贬黜了,后来起复,清除张居正余党那是不遗余力,张居正的管家游七就是他诛杀的。

    这时候董其昌的弹劾,对他而言,不亚于天音,当即就跳了出来附和,“高启愚此人,臣素知之,那是本分之人……”

    这话一说,朝堂上的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又说人家不忠不孝,又说知道他本分人,这什么意思?

    还是顾宪成有脑子,心念电转之下,顿时就明白了丁此吕下面要说的话,脸色刷一下就白了,抢先就奏:“陛下,万圣节刚过不久,诸国使臣逗留帝京,不宜株连过甚,伤了朝廷的体面……”

    “顾叔时,你什么意思?”丁此吕脸色一沉,指着顾宪成就大声道:“高启愚此人,小忠小义是有的,若没有人撺掇,何至于如此明目张胆阿附故太师?莫非,你便是他背后的人?”

    这番话,众人就明白了,丁此吕那是要顺藤摸瓜,株连余党。

    从去年开始,清除张居正余党的事情就进行得轰轰烈烈的,连戚继光都黯然离开,老老实实带了十几个家丁去了广东做广东总兵,可想而知这株连之祸甚烈。

    “陛下,臣听说,高启愚为人甚孝,侍寡嫂如母,虽说家有河东狮,却在马姑娘胡同置办的院子给寡嫂居住……”说这话的是赵志皋,隆庆二年的进士,万历初年乃是侍读学士,也可以说是万历的半个老师来着,关键是,他因为张居正死了老爹夺情的事儿,大大得罪了张居正,结果张太师有仇不过夜,立马儿就把贬黜为广东副使。

    要知道那时候的广东可不是后世的经济发达地区,那乃是烟瘴蛮夷之地,把赵志皋贬到广东不说,没多久,京察谪官,什么叫京察?就是六年一次,以[四格八法]考核官员,不合格的下台滚蛋回家啃老米饭。

    但实际上,一般[被京察]的,有点儿后世[被躲猫猫]的味道,如果你是京察被谪的,那不消说,你肯定是得罪人了,这个是官场上大家都明白的道理。

    张居正死后,赵志皋才起复为官,可想而知,老赵恨不恨张居正。

    不过他说的这番话,乍一听,似乎在说高启愚的好话,可朝堂上都是人精啊!仔细一琢磨,大多数人,脸上神色就可堪玩味了,若是乖官也在这儿,肯定会大喊一声,卧槽,这老赵是王锡爵王阁老的人啊!

    有人就酸溜溜道:“果然是侍寡嫂如母,都侍奉到马姑娘胡同去了……”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大明官员狎记,那是风流雅士,像是三杨阁老联袂瓢记这等事情,屡屡不绝见诸于明人笔记,可见当时风气,这朝堂上不知道马姑娘胡同是什么地方的,大约也就是在上面的朱翊钧了。

    “万岁爷,那马姑娘胡同是教坊司的地盘。”万历身边的张诚张公公瞧见皇帝询问的眼神,赶紧弯腰过去附耳低声解释。

    朱翊钧一听,当即就怒了,他本来听了这弹劾就心中不痛快,张老师可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啊!想当初,张居正有一次生病,他作为皇帝,巴巴地跪在老师床前侍奉汤药,史书上有这样耻辱的皇帝么?就在给张老师侍奉汤药的时候,他发现老师床上的帐钩子是金子打造的,极尽繁华奢侈之能,而他一个皇帝,帐钩子不过是铜的。

    这泥马,就是严厉教导自己要君子如玉的张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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