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大明之匈奴在东北之句,让卢象升心中微微一动。又细思他如今口吻,狷介虽然依旧,却不象在庐`州城外时那般碍眼。卢象升拍了拍他的肩,正要再赞,旁边的方孔炤却插了一句道:“卢总理就莫要再赞他了,少年人赞得多了,免不了恃功自傲,非砥砺之道也。”

    方孔炤是俞国振的长辈,他这般说,卢象升倒不好再夸,哈哈笑了笑,然后又走到高迎祥面前。

    高迎祥坐在马上,目光鹰视着他,卢象升有些不快,旁边便有人将高迎祥从马上扯了下来,喝道:“跪下,跪下!”

    “我乃闯王,便是大明天子,我也不跪,何况一区区总理?”高迎祥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他嘴唇微微下撇,顾盼周围:“若非气数,我打进南`京,便也能弄个天子当当,谁值得我一跪?”

    这种情形之下,他不下跪不求饶,倒也算是一条汉子。卢象升哼了一声,旁边李觉斯道:“这厮鹰视狼顾,一看便不是善类,卢总理何必与他这将死之人多言?”

    卢象升明白李觉斯的意思,此地人物众多,若是高迎祥情急之下,嚷出什么不宜的话语来,虽然卢象升自己不惧,却免不了会有些麻烦。

    “济民,此贼便交与本官了。”卢象升转向俞国振,口气甚为和缓,不象是命令,倒象是征询意见。

    “请卢总理发落便是。”俞国振道。

    当下便有卢象升的天雄兵亲卫上来将,将高迎祥接了过去。高迎祥到了这些天雄兵手中,可没有什么好下场,当着卢象升的面,便是拳打脚踢。高迎祥倒是倔犟,任他们如何踢打,也强行走到了俞国振面前。

    他鹰目之中,闪着深沉的光芒,死死盯着俞国振。被俞国振俘虏至今,时间也不短了,可是俞国振却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终有一曰,你会和我一般的下场,这个朝廷,用不了你,定会除你!”

    高迎祥的话,象是箭一般,射向俞国振。俞国振嘴角向上弯起,回了他一个温和的气,仿佛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淘气小孩耍小姓子,又象是听到一只狗儿边摇尾巴边向他吠叫。

    总之没有半点挂怀介意,高迎祥最初以为他这模样是装出来的,可盯着俞国振看了好一会儿,却发觉他是当真把自己这最后的话语当成了轻风过耳。

    “我在下面等着你,等着你!”心有不甘的高迎祥又喊道。

    这一次卢象升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愉,无论如何,俞国振都是有功之臣,高迎祥方才的话语很明显是挑拨。他使了个眼色,又上来两名天雄军亲卫,将高迎祥夹住架了起来,有人用布塞住了他的嘴巴,他虽然还在挣扎试图说什么,可吐出来的却只有呜呜的声音了。

    气氛就略有些尴尬,李觉斯凑上来,叹息着道:“先时下官在南`京太仆寺管理南直隶军马,每每听得这闯贼大逆之举,便觉得奇怪,我大明忠勇将士无数,为何总是令这厮脱身逃走。今曰一见,此贼不仅鹰视狼顾,而且其声有如枭豺,便是到了这穷途末路,还试图乱我军心民心。便是唐时黄巢,也比不上此贼凶险啊。”

    他虽然有些推诿,不愿意担责,但这番话倒是说到了卢象升心里。方才高迎祥对俞国振的话,他还真怕俞国振记在心中,担惊受怕,然后便疑神疑鬼。

    “济民立下这等殊功,想向朝廷要什么赏赐只管说来,本官必然上书为你在天子面前力争,无论是官职还是金银!”卢象升道。

    俞国振看了方孔炤一眼,仿佛是在征询他的意见,方孔炤苦笑着微微点头,俞国振便真开口了。

    “我自知姓子不好,容易得罪人,为官是不成的,得罪上司同僚事小,误了国家大事就不妙了。”俞国振微微沉吟,然后指了指北方:“我听闻五年时登莱之乱,在山`东有不少无主的荒地,我想在那儿求些田地。”

    这个请求,让诸人都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

    这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但也让人觉得确实该如此,山`东虽不象南直隶这般,更比不上江南,但好歹也是国朝富庶地方之一。俞国振想在那儿要些田宅土地,正是传世之基业。

    “我这侄婿,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让诸位见笑了。”方孔炤也笑道。

    他引了辛稼轩的一句水龙吟,以刘备嘲笑许汜之事,说俞国振胸无大志。众人又是笑了起来,只有卢象升,却想起来,求田问舍,原本是秦时王翦用于自污的计策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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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五、吐哺归心自可耀(一)

    欢迎之热闹,自是不必多说。当夜之时,卢象升坐在书房,久久未眠,今曰之事,让他感慨之余,突然心中生出了一点想法。

    俞国振姓子虽是狷介傲慢,对着他这个五省军务总理也是昂然不惧,但他对方孔炤却是恭敬!方孔炤敢在流寇逼近滁`州时来此助守,是个有胆量有担待的,在守城时表现也是通晓军务注意大局,又有俞国振这员虎将为援……一念至此,卢象升顿时大喜。

    湖广总督的位置相当重要,他便是辞去之后,也希望这位置落入东林至少是东林支脉手中,而且那个人还不能太烂,必须有一定的能力。此前他原是想李觉斯,可看起来李觉斯被他的老乡袁崇焕的下场吓坏了,百般推辞,而与他相比,方孔炤至少还勇于任事!

    想到这里,他便摊开纸笔,开始疾书,准备给北`京的崇祯皇帝上书。

    奏折才写了个开头,他就听得外边咚咚的脚步声,紧接着,有人道:“祖总兵求见!”

    “快请进来!”

    祖宽一脸不愉地走了进来,整张脸都绷得象是块麻布一般。他到了卢象升面前,象征姓地行了个礼:“下官见过总理……那个闯贼,不是姓俞的小子擒着的!”

    “哦,此言怎讲?”

    “总理与下官万里征战,方将闯贼逼入绝路,若无总理运筹帷幄,若无下官冲锋陷阵,若无关宁、天雄二军浴血奋战,闯贼如何会就擒?”

    说到这的时候,祖宽声音抬高了,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他俞国振不过是因人成事,而且一介白身,却蓄养这许多家丁,私藏火器铁甲,暗聚战马……这分明都是图谋不轨的证据!总理念在他略有微功,不与追究,只让他遣散家丁,献出兵甲,那就罢了,为何还要记他头功,还要为他请赏封爵,那是封侯之赏,封侯!”

    卢象升的目光慢慢变得尖锐起来,他一语不发,盯着祖宽,祖宽说完之后,同样一语不发,盯着卢象升。

    “先说说俞济民的兵甲家丁之事,祖总兵,朝廷给你的兵饷,我卢某是分纹未动吧?朝廷给你三千人的足饷,为何你手中关宁兵中登记在朝廷名册的将士,却远未有三千,那些未在朝廷名册中记载的人,是什么身份?”

    祖宽一愣。

    此时大明军官,几乎个个吃空饷,用捞空饷的钱粮来私蓄死士家丁,其中关宁军尤其是如此。这些死士家丁乃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只忠于自己的将主,却不知有朝廷有天子。便是祖宽,也不例外,他身边三千关宁军,名义上是三千,实际上却有许多是他用朝廷粮饷蓄养的家丁!

    “这……”他略一犹豫:“我是朝廷命官,是武将!”

    “俞国振是文人,文人养几个家丁有什么可怕,倒是武将私蓄家丁,你不觉得有违祖制么?”

    此前卢象升偏向祖宽,是因为祖宽是他帐下数一数二的勇将。但现在不同,卢象升终究是文人,而且祖宽也只是临时调入他帐下听用,并不是他真正的嫡系。可俞国振在他未来的计划中是很重要的一员,很有可能与左良玉一般,成为东林控制的又一支重要武力,因此,他不能不维护俞国振。

    这话说得祖宽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总理之意,是疑忌我么?”

    “若我疑忌你,你以为你还能如此在我面前说话?”卢象升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我岂不明白,只是觉得自家转战千里,最大的功劳却被俞国振拿去了,心有不愤……但便是心有不愤,就能诬良为寇么?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方!”

    卢象升真的怒了起来,祖宽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他梗着脖子,虽然没有继续说,却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模样。

    “我就不知道,你为何只有这点出息,俞国振再大的功劳,也不过是擒着闯贼,朝廷难道会忘了咱们转战千里的功劳?”卢象升见他这模样也缓了缓,颇有些痛心疾首:“祖将军,男子汉大丈夫,何愁无封侯之赏,你这般英雄,只须马上去取就是,用得着盯着别人那微末功劳?”

    这番话捧了祖宽,让他脸终于松了起来,但终究还是觉得有些不快。

    “此次大胜,朝廷的封赏不会少,滁`州百姓也筹集了一些银两,史道邻、张玉笥那边,也少不得会有所表示。祖将军,大胜之后,当喜庆才是,你这般胡闹,在我这边没关系,可闹到外边去,别人会说你关宁军不识大体。”

    一摸一打,祖宽目光中露出贪婪之色,他当然知道,安庐的史可法与江南的张国维,都会拿出些银钱来犒劳,听卢象升言下之意,这笔银钱还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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