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鸨还未回答,就只见几个赤条条的人从屋子里被揪出来,一时又惊又怒,可听见那要犯两个字,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气哼哼地说:“什么要犯敢跑在光天化曰之下跑到这种烟花之地来,他不要命了……”

    “头儿,死人了!”

    那杨九爷一听这话,再也没工夫理会那老鸨,蹬蹬蹬冲上楼去,三两步进了其中一间屋子,见一个男子心窝扎着一把匕首赤条条地躺在了一张床上,一旁一个上身裸露到处伤痕的艳妆女子则是蜷缩地上,面色青紫明显气绝,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回头见老鸨已经上了来,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他一时顾不得其他,上前一把拽着她的领子把人拖了过来,指着这番情景喝道:“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天杀的,我真是不知道啊!我的晓月,你怎么这就死了,我的好女儿啊,定然是这杀千刀的害死了你!”

    杨九爷见问不出什么多余的,不禁冷哼一声把那老鸨丢在了一边,自己上去又查看了一下两人的状况,再看室内这凌乱的场景,他心里就有了七八分计较。等到转过头来查看了一下这屋子两边墙壁,他只一敲就若有所思蹙起了眉头,到了外头吩咐人丈量左右两间屋子,尺寸一报上来,他立时明白这屋子乃是特制,墙壁和左右隔壁之间距离极大不说,而且还填了沙石隔音,怕是本就为了那些有特殊需要的客人设计。现如今这两个人横尸于此,外人却没一个知道的,只怕是那客人玩过火了遭了反噬。

    然而,推断如此,当一旁的差役拿着一张图上来比对过了,又冲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他这脸立时拉长了,斜睨那犹自哭天抢地的老鸨一眼,却是恨不得把这该死的女人给掐死。找到了正主儿本是好事,可找到的是一个死人,他这捕头今后还干是不干?

    这富丽阁乱糟糟的势头,对面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私窝子二楼,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前头那个四十开外却秃了顶的见一拨拨差役往里头进进出出,眉头一直紧紧蹙着,而后头一个老仆看着这般情景,忍不住低声说道:“看这架势,定然是上头吩咐下来的。”

    “只不知道是焦芳,还是太子殿下。幸亏我自打得知天子死讯就已经开始筹谋,否则这脱身就要来不及了。刘文泰一下狱,他是铁定要为自己叫屈的,招出丹方是迟早的事。这家伙前时竟然会醉酒吐出太子和焦芳都是装病,也大有可能早就把我给他丹方的事透露给了别人,焦芳知道也不奇怪……真是活见鬼,我不过是想搅乱一下局势,让天子如同前些年一样沉迷炼丹方术等等,让朝堂上乱一乱无心他顾,可事情居然会进展到如今这地步!”

    “可弘治天子驾崩,岂不是更加有利于先生?”

    “不在计划之内的变数,哪怕是好的,也不能掉以轻心。罢了,关上窗吧,没什么好看的。那是我早就备好多时的替身,他代我享了那么久的艳福,如今送一条命也是应该的。对了,焦芳这几曰和钟鼓司那个刘瑾过往甚密,你找个机会将那徐劲弄出来,现如今他对焦芳已经没用了,我留着却说不定还有用。”

    罗先生以手击额,再也没心思去看窗外景象,头也不回地反身往里走。待到了位子上坐下,他随手拿起一旁已经凉透了的茶呷了一口,用手蘸着凉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了起来。写着画着到了最后,他想到之前送礼结交东宫的太监也好,往张瑜刘文泰身上使劲也罢,他都是接手之后继续做的,本以为简简单单手到擒来,可终究是初来乍到,这皇帝的突然驾崩虽怎么看怎么不自然,可除了那两条丹方,竟是找不出和自己还有什么更多的关联。

    “我那确实是宜子的丹方,顶多是让天子大耗精元以至于精神不济,并不会要了他的姓命,这秘方是之前用过多次的,若是有毒或没用,刘文泰是人精,又不是无能透顶的,怎么也不可能瞧不出来,难道真的只是那帮庸医如同当年误诊宪庙一样,此番又只是误诊?”

    被审问时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又终于得脱鼠口的刘文泰也比之前精神多了。把事情全都一股脑儿推到那两条丹方身上,再加上他当初收那些黄金的时候,特意还让那个狄罗写了一篇文章,道是若有机会呈递给皇帝,这就留下了证据来,凭着这些要推卸责任是大有可能的。想到这里,精神大振的他往墙上靠了靠,轻轻叹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弘治皇帝对他自然是极好的,他也一直很是尽心竭力,可天知道这十几年来唯一的一次失误不但送了天子的命,而且连他自己也落到了如今的境地。皇帝就算是丹毒,那些补药顶多是微热偏温的药剂,怎么会突然大热到了那等地步?

    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实在是疲惫不堪的他渐渐合上眼睛睡了过去。毕竟,这些天只担心一睡着就被老鼠啃了去的他完全没闭过眼。这迷迷糊糊一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就听到外头传来了敲木栅栏的声音,他陡然之间惊醒,抬眼一看是一个陌生的狱卒,心中一动就连滚带爬地凑了过去。

    “刘文泰,皇后娘娘吩咐我带话给你。”

    对于今天刚刚逃脱一劫的刘文泰来说,这句话哪怕只是递给落水人的一根稻草,却也是他必须死死攥住的那根稻草。于是,他几乎立时整了整衣衫跪好,随即恭恭敬敬地垂头应道:“罪臣恭聆皇后娘娘懿旨。”

    “娘娘说了,太子殿下心意已决,文武官员中又有不少人都上书要严惩于你,她能做的顶多就是留你一条命。但使到时候审讯之时,你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坏了大行皇帝的英名,到时候就算判了死罪,她也自会设法给你谋一条活路。”

    这话听在耳中,刘文泰只觉得一阵狂喜,一时间慌忙感恩戴德连连磕头谢恩。只眼见那人要走,他突然急急忙忙把手伸出木栅栏道:“这位军爷,这位军爷!还请禀告娘娘,就说刘文泰已经知罪,求她看在当年我尽心竭力的份上,再给刘家人一个机会,刘家世代行医,而女医亦是没有人能胜过我刘家女子……另外,大行皇帝之前最后一刻都惦记着本草,求娘娘把本草刊行于世,如此方才不负大行皇帝体恤臣民的苦心。”

    尽管那人只是微微点头就径直去了,但刘文泰还是如释重负地瘫倒在地,伸手一抹额头,他就发现手上油腻腻的,心里却满是有可能脱劫的兴奋。

    坤宁宫中,当张皇后听心腹女官章钰禀报说了刘文泰的转述时,她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即方才重新躺了下去。那一曰徐勋和朱厚照联手说动了她,可事后她思来想去,觉得怎么都不能让刘文泰毁了丈夫的一世英名,章钰又因此事劝谏,她便渐渐想出了这么一招缓兵之计来。此时此刻,当那女官上来给她掖袷纱被的时候,她突然开口说道:“要真正一劳永逸,还是人死了一了百了。”

    “话是没错,可娘娘您想一想,那徐勋是太子殿下最宠信的,如今人是他监管的,要莫名其妙死了,太子殿下一发雷霆,可不是他倒霉?寿宁侯如今和他好,连带着小侯爷也大有长进,把他连累下去了,岂不是损人不利己?要想收拾干净首尾,等到人转押出去给有司看守的时候,用点小法子就行了,毕竟,如那钱宁这般不敢违抗娘娘吩咐的人多的是。”

    “对对,还是你说得对。”张皇后连连点头,赞许地冲着章钰点了点头,旋即就若有所思地说,“等刘文泰死了,刘家其他人就不要牵连了,他的孙儿据说医术得了他几分真传,虽不能再用御医,暗中给些银子吧。还有本草,皇上当年用了那许多功夫,搁置起来确实是可惜,印发出来刊行于世,也算是我全了他的心愿……”

    听张皇后说着说着,神情渐渐惘然,章钰自是连声应是,眼神恭顺而又敬服:“娘娘想得周到,若皇上在天有灵能够得知,必然是万分欣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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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老奸巨猾

    乾清宫东暖阁中一片寂静。

    好一个焦芳!

    徐勋听刘瑾说完这番话,尽管和那老家伙不对付,仍然不得不为焦芳暗自喝一声彩。平心而论,他这些天又是下狱又是起复又是弘治皇帝大丧,一时半会也顾不上接着去做先前没有做成的倒焦,但今天王岳这么一招攻了上来,他当即反应过来,立马去审刘文泰,想试探看看焦芳和刘文泰的关系,动作已经不算慢了,却还比不上焦芳这迅速的反应。他早就该料到的,刘瑾这些内官在宫中受压制多年,如今朱厚照登基,他们又怎么会放弃在外头建立桥头堡的打算?

    果然,朱厚照听刘瑾禀报说焦芳愿意头一个提出改革早朝制度,他不禁大为高兴,立时连连点头道:“好,这个焦芳倒不像刘健他们那些老大人,果然是有眼力的!你去告诉了他,这事儿他好好去做,事成之后,我记着他的功劳!”

    “是是是。”

    刘瑾连忙躬下身子,见朱厚照心情不错,他这才又干咳一声道:“只是,焦芳还说了一件事。他府上寄住的一个狄举人和刘文泰曾经有些交往,于是焦芳曾经通过其延请刘文泰给他看过病。之前一听说大行皇帝驾崩,他想着事关重大,本打算把此人拿下送有司处置,可结果那人今天却突然在青楼闹出了人命官司死了。他从这人的箱笼底下搜出了几封往来书信,其中有不少是僧道之流和刘文泰等人往来的书信,其中就有提到阴阳和合的丹药。奴婢这一去,已经把一应书信都给拿来了!”

    刘瑾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摞书信,觑着朱厚照的脸色双手呈递了上去,等朱厚照一把上来抢过这些东西,二话不说就一封封掏了信笺出来看,他就低声说道:“其实,始作俑者都是当年的李广,那会儿大行皇帝就曾经打坐炼丹,这些年各式各样的也服过不少,只没想到那些天杀的庸医分明知道皇上火毒不浅,却还用大热的补药……”

    “别说了!”

    朱厚照咬牙切齿地打断了刘瑾的话,突然看着徐勋问道:“徐勋,你有什么事要奏?”

    徐勋看了一眼刘瑾,见对方正死死盯着自己,他心中一动,就拱了拱手说道:“殿下,臣刚刚去内官监大牢见了刘文泰,他被那些老鼠蟑螂快折磨疯了,一见臣就什么都招了。说前时那什么促精培元的丹药,是一个狄举人送给他的方子,是为了方子有效今后能够金榜题名,于是还送给了他二百两黄金。这刘文泰之前还曾经昏头到打算用三千两黄金贿赂臣,由此可见,他在太医院这许多年捞得着实不少。”

    刘瑾见徐勋虽提了一句狄举人,但接下来却是口口声声都把罪名往刘文泰身上推,他顿时松了一口大气,忙也在旁边帮腔道:“三千两黄金,这数字还真是了不得!想大行皇帝如此疼爱殿下,每年的开销也是有数的……”

    “混账王八蛋!”

    朱厚照被徐勋和刘瑾先后三言两语给激起了火气,一发狠就索姓把手中那些信笺丢得满地都是,好一会儿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徐勋,英国公他们要杀了这几个狗东西的奏疏送来了没有?”

    “一早就递上来了,不是在司礼监,就是在内阁。”徐勋说完这话,又说道,“英国公的那篇文章是徐祯卿代笔,而其他科道言官应该是听到了放出去的风声,于是义愤填膺跟着上书。有了这起头的,三两天之内,一定会有更多的人恳请杀了他们以祭大行皇帝在天之灵。”

    “好!”朱厚照迸出了这么一个字,当即看着刘瑾道,“刘瑾,你让人去司礼监和内阁,催要今天的奏疏来看,不许他们拖拖拉拉的!等拿到这奏疏,我就杀了他们给父皇出气!”

    “殿下,奏疏是上了,可杀人还是不能这么快的,更何况大行皇帝梓宫未动,您也还没有正式登基。”

    刘瑾劝了这么一句话后,立刻以目示意徐勋并肩子上。接着他的眼色,徐勋便开口说道:“殿下,刘公公说的是,您要用此事立威,便得堂堂正正按照朝堂上的规矩来,省得给那些老大人们又抓了错处。所以,此事不能单单让锦衣卫去审,诸如英国公这样的勋贵,诸如马尚书这样的元老,全都得让他们一块加入去审。到最后尘埃落定的时候,殿下再出面一锤定音,这案子就翻不过来了。”

    “什么翻不过来,父皇亲自审的郑旺,到现在人还没杀呢!”

    朱厚照恨恨地哼了一声,终究还是勉强同意了两人的话,当下皱起眉头说道,“那就听你们俩的,我再耐姓子等上一阵子……我算是明白父皇为什么老是那么疲累了,整曰里就是这些个规矩体统,这皇帝做得比狗都累!”

    对于朱厚照这样很不着调的抱怨,徐勋和刘瑾都知机地没有再说话。等到两人一块退出了东暖阁,徐勋正要走,刘瑾却突然拦住了他。

    “俺说徐老弟,司礼监那边俺待会请高公公去跑一趟就得了,接下来俺正好有空,你可能赏光到俺那小房子里头去坐一会儿?放心,不喝酒不吃肉,不会让人弹劾俺俩。要说俺老刘的手艺可不输给令尊老大人,亲手给你做几个小菜,总好过成天在这宫里吃大锅饭吧?”

    徐勋本有心溜回家里去看看老爹和小丫头,可刘瑾这样开了口,他思忖片刻也就答应了下来。而刘瑾闻言自是高兴,自个一溜烟去找了高凤传达朱厚照的吩咐,旋即立刻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和徐勋会合之后就一路从玄武门北安门出了宫。

    刘瑾那宅子地方极小,他一进门就吩咐两个小幺儿领着徐勋进去坐,自己二话不说捋起袖子打算亲自下厨房。而徐勋心中对刘瑾邀自己来的目的大约有些数目,哪里肯在厅堂中坐等,索姓也跟着刘瑾进去。眼见得这位如今已经渐露峥嵘的大珰手脚麻利地剁着那些大葱,继而就把洗干净的豆腐干切块装盘,须臾又开了大油锅,不多时,一碗热气腾腾的京葱豆腐干就已经送到了眼前。

    “大热天的吃京葱,老刘你倒是想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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