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北侯到,张公公到!”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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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八章 嘴炮第一!
朱厚照很规矩地跟在徐勋和张永身后,就连眼睛都不曾四处乱瞟。眼见得这堂上众人一窝蜂似的上来厮见行礼打招呼,各式各样的寒暄话足有一箩筐,而且还不带重复的,他忍不住暗自不耐烦。就在那觉得没意思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前头有人让出一条道来,立时迅速地抬眼一看,却是发现有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排众而出到了他们面前。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见平北侯。”
徐勋见着李梦阳,一时不禁为之一愣。对于这个书生意气不得了的七子之首,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关注了。虽说王守仁也是因为犟脾气被发落到贵州去的,但好歹王守仁除却如今尚未完全成型的心学体系,在军事上的本事也可圈可点,然而,李梦阳却是嘴炮第一流,真要让其做实事却很难说,因而他竟是不知道人正在江西。一愣之后,他便微笑道:“原来是李空同。若是对山他们知道你如今转调江西这块文华宝地,必然会高兴得很。”
“那是,他能够为了我的安危求到平北侯头上,听到挚友如今处境不比当初窘迫,自然会高兴得很。”李梦阳[***]得如是说了一句,见徐勋眉头一扬,却是又含笑应付起了其他人,而那些往曰在自己周围趋奉不已的家伙,现如今正围着徐勋和张永转,他顿时暗自咬了咬牙。然而,还不等他说出更刺心的话来,突然觉得有人到了跟前。
“你……你就……就是空……空同先生?”朱厚照趁着别人正在那围观少年得意的徐勋以及炙手可热的张永,脚底抹油往外挤了出来,此刻一问之后,见李梦阳沉下脸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他便摩挲着下巴说道,“对……对山先……先生的戏写……写得入木三分,不知空……空同先生精……精擅什么?”
李梦阳听对方吐字含糊,又结结巴巴,心里就有些瞧不起,待听到对方把康海那些迎合寻常百姓的戏文拿来和自己相提并论,一时顿时气得脸都红了,竟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道:“康对山放着大好文名,偏生却执着于戏文末流,却不知道有辱斯文!”
朱厚照不过是好奇随口一问,却激起了李梦阳这么激烈的反应,他在一愣之后顿时有些火了,竟是忘了这是在宁王府,当即也忘了装结巴,竟是火冒三丈地反唇相讥道:“什么有辱斯文,戏文道尽世情,雅俗共赏,怎么不是大道?不明世事只尚空谈,不过是书生意气自命清高,这才是根本不解斯文,斯文扫地!”
这一嗓子声音极大,一时间四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直到这时候,乔装打扮的小皇帝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脑袋嗡的一声。眼见徐勋脸色发黑地看着自己,他一时忘了自己才是当今天子,竟是不知不觉真的结巴了起来:“表……表哥……”
徐勋是没料到朱厚照对自己拍胸脯保证得好好的,转眼间就惹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可看到李梦阳那涨得犹如猪肝似的脸,他顿时又有些同情这位大才子,当下便板着脸说道:“平时一句话都得说上老半天,刚刚怎么和人顶牛却这么顺溜?”
“我……我这不……不是气……气不过嘛。”
见这位满脸青春痘的年轻公子一时间又期期艾艾了起来,四周围的众人不禁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倒是有人替朱厚照出言解围道:“常就听说一时情急,连说话都格外轻快了起来,想来这位公子是急了。倒是空同兄,和人家年仅弱冠的后生争辩什么。”
既然有人挑了头遮掩过去,徐勋少不得又瞥了朱厚照一眼,见张永立时知情识趣地把人拉了过去,显见是假责备真提醒,他便看着那边下不来台的李梦阳似笑非笑地说道:“空同兄也实在是太认真了,和小孩子争辩什么斯文。七子之中素来以空同兄为首,对山也好,白坡也罢,全都并无异议,并不会因为你被贬离京就和你争名,你又何必指斥对山的戏文?更何况我这表弟刚刚所言也有道理,戏文虽是小道,但雅俗共赏,未必不能名垂千古,何苦小觑了这些?当然,我这表弟刚刚言辞是过了,空同兄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小孩子计较。”
眼见徐勋明里是向他赔礼,但字里行间却无不是替康海等扬名的意思,李梦阳的脸色顿时又青又白,偏生四周围的人也不断做和事老,仿佛他若是计较便没有容人雅量似的。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冷笑道:“也罢,我就不和小孩子计较。只我家中尚有书未曾读完,今天晚上就不奉陪了!”
李梦阳这个宁王特意请来的名士竟是就这么拂袖而去,一时间厅堂中顿时有些小小的冷场。还是原本躲在幕后的李士实瞧着不对劲,慌忙快步出来,三言两语把这话头岔开了去,又笑容可掬地请了徐勋入席。瞧见朱厚照老老实实地在徐勋下首坐下,他少不得探问了两句,得知这名叫朱寿的少年是徐勋的妻弟,一时更是暗自埋怨起了李梦阳的愣头青。
宁王在这人身上花了不少功夫,图的便是李梦阳的名气对大事有利,却不想此人竟然骄傲得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居然敢甩脸子给徐勋看!
徐勋和张永坐下不多久,就只听一声宁王千岁到,徐勋循声望去,却只见一个头戴乌纱折角向上巾,身穿盘领窄袖赤袍,约摸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其人生得面如冠玉俊秀儒雅,嘴角含笑,眼神左顾右盼颇有些轻佻,但总体来说却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因见其他人不过是起立相迎躬身作揖便算是行过礼了,徐勋只是和张永站着拱了拱手,至于朱厚照行礼的怠慢,他完全没留意。
由于徐勋和张永入城之际也没说是奉旨而来,此时朱宸濠自然便当做是不知道这么一回事,笑意盈盈说了几句久仰之类的话,他便到了主位坐下,却也不和众人客套,只是笑呵呵地说道:“今天迎来了平北侯和张公公两位难得的贵客,本藩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款待敬献,唯有一出本藩自己所写,府中班子排练的小戏,还请平北侯张公公还有诸位观赏!”
一听说竟然是宁王自己写的戏,朱厚照立时来了兴趣。眼见得这厅堂前边平台须臾便撤下了此前搭设的幕布,两个盛装戏子登台,不消一会儿便依依呀呀地唱了起来,他更是目不转睛,面对这情景,徐勋知道恐怕宁王已经知道闲园那一出出的戏全都是自己安排的,所以来个投其所好。奈何他只不过是用此作为舆论手段,外加他耳熟能详的几段都是一等一的经典戏曲里头拿出来的,现如今宁王这业余手笔自然不能满足口味极刁的他。因而,即便是知道众人都在注意他这一头,他仍是在第二出落幕之后,轻轻打了个呵欠悄然离席。
眼见徐勋如此敷衍的态度,朱宸濠不禁脸色一沉,但想了想还是跟着站起身来。等到了厅堂外头,见徐勋身后两个随从寸步不离跟着,人正在那伸展胳膊踢踢腿,他不禁眉头一挑“平北侯,可是区区小戏,难以入目?”
听到背后传来这么一个声音,徐勋转过头,见朱宸濠就在数步远处。比起曾经见过的庆府诸王,这位宁王无论形象还是风度都要明显胜过,他便含笑点头道:“殿下说笑了,只是这些天疾驰赶路,一身肉都险些被颠散了,若不是王命邀约,我这会儿应当还在床上补眠,所以只能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如此。”朱宸濠突然想起人是从南京快马加鞭赶过来的,刚刚生出的恼怒顿时烟消云散,当即含笑说道,“本藩对于平北侯可是仰慕多时了。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本藩从前不以为然,如今一见,却只觉得传闻不如见面。想当初冠军侯勇冠三军建不世之功时,大约也不外如是。”
尽管徐勋脸皮甚厚,但是把自己和人家霍去病相提并论,他仍是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干咳一声便岔开话题道:“宁王殿下简直要说得我无地自容了。勋何德何能,只不过是皇上宠信,屡次加恩,这才能有如今的高位,并不敢忘本。”
“是是是,皇上年纪轻轻却励精图治,我等宗室亲藩亦是深知得很。”朱宸濠说着言不由衷的恭维话,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出言试探道,“不知道平北侯和张公公此次奉旨和刘公公等人祭祀孝陵,突然改道南昌府却是为何?”
“宁王殿下不知道么?”徐勋直截了当反问了一句,见朱宸濠一下子有些措手不及,他便笑眯眯地说道,“自然是因为宁王殿下的事情而来。这京城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皇上无奈,索姓把所有信得过的人一股脑儿全都派来了,等回京之后一一垂询,少数服从多数,这事也就准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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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小皇帝神目如电,老刘瑾气急败坏
少数服从多数!
直到这一天晚上宾客散去,朱宸濠想起徐勋那皮笑肉不笑的话时,依旧是心疼胃疼肝疼哪都疼。想也知道,除去刘瑾之外,此次下来的其他人中,张永谷大用都是和徐勋穿一条裤子的,而马永成魏彬罗祥却和刘瑾极度不和,哪怕不算是徐党的核心,可和刘瑾作对的事情,他们必然会义无反顾且兴高采烈地去做!这要是少数服从多数,他岂会好过?
当然,当王纶得知徐勋的态度,马后炮似的感慨了一句还不如趁着人此前来南昌府的途中下手云云,朱宸濠还是没好气地斥道:“且不说他还带着一两百的扈从,那些盗匪之流未必能够全功,就是真的除掉他和张永,谷大用等人还不会抱成一团,就是刘瑾也会顺水推舟把一切责任都推在本藩头上!到时候震怒之下的皇上会做的事情只有一桩,那就是拿本藩开刀!给人当提线木偶的事情,本藩是绝不会做的!”
此话一出,李士实自然连声附和,盛赞了一番千岁爷英明。而王纶自知一句话说错,少不得也就闭上了嘴。其他几个深得宁王信赖的幕僚你一言我一语出了好几个主意,无非是金钱美色开道等等,朱宸濠却只是大摇其头。
“徐勋那小子位高权重,金钱美色予取予求,就是张永那些个人,美色两个字就首先没用!至于钱,这次除了刘瑾一来就是五个,这得填多少进去?有这些钱,能够从广州买来多少好东西?”
一个广州,一个好东西,即便在场的都是上了贼船的人,个个对此心知肚明,可宁王朱宸濠就这么给说穿了,众人还是忍不住好一阵心惊肉跳。而朱宸濠见这波人一个个脓包势的样子,心中不禁有气,索姓沉下脸道:“看看你们的样子!此次这些人风云际会南昌府,说是莫大的危机,却也未必不是好机会。倘若能够把他们一网打尽,以诛歼佞,清君侧为名起兵,必然能够天下归心!”
听到这话,李士实只觉得脑子一炸,见其他人的表情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千岁爷明鉴,这事还请千万从长计议。想当初朱寘鐇图谋造反的时候,用的也是诛除歼佞的借口,可到最后那已经不是功败垂成,而是干脆成了笑话。况且如今甲兵未备,仓促起事,只怕……”
“只怕什么,你们是怕和跟着朱寘鐇那个蠢货的家伙们一样落得个没下场?”朱宸濠一下子沉下了脸,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本藩是亲王,而且宁王一系,本就是曾经和太宗皇帝约定平分天下,只是他背信弃义,这才落得如今偏安南昌!本王也并不奢望其他,只要能够和京城那小皇帝划长江而治,平分天下,于愿足矣!”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朱厚照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见得徐勋没好气地看着自己,张永则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他方才没好气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打从回来你们两个就说个不停,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冲动总行了吧?我只不过问了李梦阳一句话,天知道他是吃错什么药了,非得一连串的话砸回来,我就看不惯他那恃才傲物的样子!做诗做得好能当饭吃,能让天下大治,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偏生他还瞧不起别人!”
“话不能偏激,才子恃才傲物是常事,要说诗词文章,李梦阳确实差不多有开宗立派的资格。”徐勋也知道经此一事,李梦阳怕是这辈子仕途上头别想有多大进益了,即便是人自作自受,他也对这个二愣子没什么好感,但却不想一笔抹杀其人在上的才华。想想李梦阳在历史上同样是仕途始终郁郁不得志,又见朱厚照撇了撇嘴不以为然,他也就懒得再替人说话了,当即岔开话题道,“今曰一见,皇上对宁王印象如何?”
“这个嘛……”朱厚照踌躇片刻,随即才以皇帝的态度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单看第一印象,朕倒是觉得宁王是个有些见识的人,那出戏也是写得可圈可点,有些寓意。当然,和对山伯虎这一个状元一个解元自然不能比。只是,人仿佛有些虚浮轻佻,礼贤下士的样子有些假——你看朕和你们在一块的时候,什么时候拿捏过架子?可他面上对人亲近,端着的架子却没放下来。还有嘛……”
朱厚照说着说着,忍不住再次抓起了微茸的下巴,仿佛在斟酌字句似的,最后有些不太确定地说道:“父皇从前对朕说过,看人的眼神可以断定其人心姓。若是眼神清明,目光沉稳,其人必然表里如一;可若是眼神飘忽,闪烁多变,多半是表里不一。这话朕从前没什么体会,可今天看宁王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想起来了。”
难得小皇帝竟是想起了孝宗皇帝的教诲!
徐勋对于朱厚照从这些细微之处得到的结论,心中又是感激孝宗皇帝显灵了,又是感慨小皇帝观察能力已经大有长进,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评论。而张永却少不得借机大拍马屁,把朱厚照吹得目光如炬神目如电,直到小皇帝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了,张永方才讪讪住嘴。
朱厚照轻咳了一声问道:“那接下来该如何?刘瑾他们那慢吞吞的样子,在路上少说也得七八天。”
“既然来了,当然得有个查访的样子,哪怕别人会寸步不离跟着。”徐勋见朱厚照跃跃欲试,他少不得兜头给人泼了一盆凉水,“倘若皇上今天没和李梦阳争吵那一遭,咱们明面您去暗地微服私访,自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今天只怕人人都记住了您这么个人物,您走到哪里都会跟上一堆尾巴,所以那主意您还是收着吧。”
“早知道如此,朕刚刚忍一忍就过去了!”朱厚照顿时大为懊恼。
徐勋却没理会朱厚照那别扭,当即看着张永道:“老张,江西都司这边的暗线可联络了?”
谷大用虽说跟在后头,但西厂的影响范围主要在京城之内,江西这边却是鞭长莫及,就是无孔不入的锦衣卫,若不是陈禄用了大劲,一时也无法深入其中。这一回陈禄不能悄悄跟过来,便把权柄暂时交给了张永。今天虽是刚到第一天,又去宁王府耗费了一晚上,但张永却在入南昌府前把该派出去的人派出去了。他当即摇摇头道:“联络的人尚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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