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可能是太清了吧。”赵云淡淡的说道:“他沉默寡言,从来不和同僚一起赌博喝酒,也不接受别人的馈赠,特立独行。”

    刘修皱了皱眉,他担心赵云说的这个高顺和王烈一样是个道德君子,却没有实际的能力,如果是这样的话,不管他是真君子还是伪君子,都不能用。这里是要打仗的,不是讲道德的地方,这里的士卒不是刑驰就是恶棍,跟他们讲道德那是对牛弹琴。

    赵云看出了刘修的担心,“他手下的十个人,是高阙塞里最能打的一什,他也是高阙塞里对情况了解最详细的一个,就连塞长都不如他。他十三岁就到塞中做戍卒,如果不是做人太清白,只怕早就是塞长了。”

    刘修松了一口气,“那好,明天举行一个演习,如果能用,先把他提为假塞长,时机成熟的时候,再让他做塞长。”

    赵云应了,又谈了一会才起身告辞。刘修扶着城墙,看着黑黢黢的夜空,轻轻的吐了一口气。能做的准备,他都已经做好了,现在就等着鲜卑人大举来犯了。到时候不知道这高阙塞能不能扼住鲜卑人咽喉的要塞。

    高阙塞跨山而建,是赵武灵王所建长城的一部分,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山崖,正如赵云所说,只要有足够的粮食和人手——也不需要太多,两百人足矣,这里绝对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在高阙塞以南,还有一个鸡鹿塞,也是一个非常险要的地方,只要守住了这两个地方,狼山以南的窳浑、三封和临戎三城就是安全的,鲜卑人要想绕过狼山攻击这里要走很远的路。

    问题就在于这两个要塞其实已经荒废很久了,空有险要的地形,却没有最基本的人手,在赵云他们来之前,高阙塞实际上只有六七十个人,鸡鹿塞只有三十多个,而且不少是老兵油子,一看到鲜卑人的旗帜就跑,尽忠职守的非常有限,所以鲜卑人才屡屡轻松通过。

    养一个戍卒一年要多少钱?一万钱,二百人需要二百万,多吗?确实不少,可是想想皇宫里一天就要开销百金,高阙塞一年的开销其实也就是皇室两三天的支出,刘修就觉得很悲哀。

    更让刘修觉得悲哀的是,人口本来是财富的象征,对于农业社会来说,人口的增长意味着财富的增加,而现在却反过来了,因为贫富不均,人口成了社会动荡的隐忧。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流民问题迟早会成为了一个定时炸弹,把帝国炸得四分五裂,血流成河。

    他要引流民入并州,其实也是一柄双刃剑,面临着和并州豪强争夺土地的问题。他和王允有过交流,王允本人也许能够理解,但是他的家族能理解吗?王家能够理解,其他的家族能理解吗?刘修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一点,要让这些人无条件的放弃土地,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他们知道这最终会让他们失去土地,甚至失去生命,他们也不会放弃。在既得利益的损失面前,一切未来的危险都不足为道。

    这件事等不得,又急不得,就和烹小鱼一样,如果时机掌握不好,出来的就不是美味的小菜,而是一锅糊糊。

    “我要见他。”风雪的叫声在旁边响起。刘修转头一看,示意当值的于扶罗让她过来,风雪大步走到刘修面前,胀红了脸,刚要说话,却灌了一口风,话刚出口就被风吹散了,刘修也没听清是什么,不过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非常生气。

    “进屋说。”刘修拉着她的手臂走了屋,顺手关上门:“什么事?”

    “你不能那么对阿黛拉,她是和连的夫人。”风雪愤怒的说道:“你不能把她当营记。”

    “营记?”刘修很诧异:“她是吕布的战利品,什么时候变成营记了?”

    “吕布就是个狼崽子。”风雪尖声叫道:“他自己玩腻了,就把阿黛拉赏给了手下人。刘修,阿黛拉是和连的夫人,是落置落犍罗的女儿,你们不能这么对待她。”

    刘修恍然大悟。吕布很有共产者的思想嘛,那么漂亮的女人居然和手下人共享?怪不得他手下那几个马贼头子开心得跟过年似的。

    “你声音低一点。”刘修压低了声音警告道:“如果让人知道阿黛拉是和连的夫人,恐怕到时候她要侍候的就不是几个马贼,而是整个长水营了。”

    风雪花容失色,本能的用手捂住了嘴。

    刘修转了两圈,挠了挠眉头:“她是战利品,不做营记做什么,难道我还把她当大爷供起来?”他不怀好意的瞟了风雪一眼:“我说风雪姑娘,你要搞清楚,鲜卑人抓到我们汉人,也不会客气的,像我这样的君子不多。另外,你是不是也该……”

    “我呸!”风雪又羞又怕,她当然知道自己如果不是和刘修有旧,只怕现在也落到和阿黛拉以及她那些侍女一样的下场。“俘虏也不全是做营记啊,你可以让和连来赎。”

    “现在都这样了,和连还会赎吗?”

    “当然……当然会。”风雪犹豫了一下:“只要阿黛拉自己不说,又有谁知道。”

    “那好,你去对阿黛拉说,如果和连会来赎她的话,我可以放一个人回去报信,同时让她不要做营记了。”他摇摇头:“她长得太美,再这么搞下去,只怕会死人的。”

    风雪不敢迟疑,立刻去找阿黛拉。阿黛拉这两天已经快疯了,一听到脚步声就往角落里面缩,风雪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安抚住。一听说还有机会回家,阿黛拉总算镇静了一些,她的眼前浮现出刘修和羌渠谈笑风生的情景,眼中闪出怒火。

    “我的夫君一定会赎我回去的。”阿黛拉还没说话,眼泪就夺眶而出,“还有我的父亲,我的兄长,他们都会赎我的。”

    “那你告诉我,他们能出多少赎金?那汉人可贪婪得很,少了他未必愿意。”

    阿黛拉泪眼朦胧的看着她:“金子,我们有很多金子,他想要多少都可以。”

    风雪松了一口气,有金子就好办,刘修是个财迷,他刚才说了,如果和连不肯出钱,他就让阿黛拉做营记赚钱,一直赚到和阿黛拉体重一样的金子为止。一想到那可怕的局面,风雪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黛拉突然注意到了风雪身上整齐的衣服和脸上一丝不苟的清淡妆容。“你……你……”

    风雪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一红:“我和他们的刘大人是朋友。”

    阿黛拉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眼皮一跳,随即又掩饰的低下了头。风雪自已也觉得有些说不清,转过头,不敢直视阿黛拉的眼睛。

    “如果他们会赎你,你看派谁去比较好?”

    阿黛拉思索了片刻,说了一个人名。风雪应了,匆匆的走出了营帐,旁边来买欢的士卒一看到她,一个个的眼睛都急了。曹洪抬手给了正在交钱的那个士卒一耳光,骂道:“看什么看,那是大人的女人,再看抠了你的眼珠子喂狗。”

    那士卒一听是刘修的女人,不敢吱声了,后面有人窃窃私语道:“刘大人真是好口味啊,居然喜欢这样的蛮女。”

    “那是,刘大人是来者不拒,尊贵的有公主,卑贱的有蛮胡。”

    “哈哈哈……”

    风雪胀红了脸,只好装没听到,匆匆的离开了辎重营,把情况向刘修汇报了一下。刘修很爽快的答应了,把阿黛拉指定的那个人安排去见阿黛拉。两人嘀嘀咕咕了一阵,那人带着刘修提出的要求匆匆的离开了高阙塞。

    看着那人消失在山谷中,风雪松了一口气。

    “你父亲还好吗?”刘修走到她的背后,轻声问道。

    风雪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不好,他去了丁零。”

    “丁零,那牛头部落现在由谁带着?”

    “我阿哥。”风雪眼圈红了:“阿爸做了你们的俘虏,威名丧尽,没有脸面再率领牛头部落。虽然大王挽留他,他还是走了。”

    刘修摸着下巴的几根短须,沉默了好一会。风裂不在弹汗山,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对风雪来说却不是,丁零还在鲜卑以北,说不定都靠近北极圈了,据说一年倒有大半年时间是下雪的,风裂到了那里等于是放逐。

    刘修换了一个话题:“你这次到红曰部落来干什么?”

    “大王……大王要我到红曰部落做巫师。”风雪低下了头,带着浓重的鼻音:“你们杀了槐纵,他们都说我是个灾星,没有人敢再娶我。”

    刘修忍不住笑出声来。巫师是不能结婚的,要将处子之身一辈子奉献给神灵,这对于风雪这样的妙龄女子来说太残酷了,火狐不就是因为控制不住本能而和塌顿厮混在一起的吗,然而像她那样有胆量的毕竟不多,绝大多数巫师是不敢犯下这样的大罪的。

    风雪怒目而视,刘修就是害得她要去做巫师的罪魁祸首,这个时候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好啦好啦,跟我说说,你都会哪些巫术啊?”刘修强忍着笑,调侃道:“我也会呢,咱俩比一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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