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声一面自称着朕,一面极尽逢迎谄敬之语,而那女声一面抒发着极为满足的呻吟,一面也回以奴颜婢色之语,像是一只受伤的猫儿在主人怀中咿唔。男女的对话压根对不上调,显得煞是诡异。

    哒哒邦邦的更点声依稀响起,短暂沉默后,女声骤然变得沉冷:“你下去吧……”

    那男声也转恭谨:“是,奴才告退……”

    悉悉簌簌穿衣声后,一人下床,弯腰九十度,一步步向外退去,到了门前,正要转身,却想起了什么,犹豫片刻后才道:“太后,很多人都指着武卫军打出一条路,若是丧了这一军,这人心……”

    此时男人声线才转为正常,竟是新任领侍卫内大臣常保。

    “又是谁心头打鼓,找你拐着弯地跟哀家吹枕头风!?”

    茹喜的声音已又冷又硬,刚才那逢迎婉转的媚音,绝难相信是她发出的。

    “二十四年前,康熙爷加十四,父子上阵,聚兵二三十万,京旗为之一空,那时他手里才多少兵?不足五万!结果如何?”

    “十四年前,老四编练多年的西山大营,数万火器军连一个江西都没打下来!他信手一挥,百万民人百万军,长江一线,大清数十万兵土崩瓦解!”

    “现在,他的精锐红衣都没调回,就靠着几支偏师办下了北伐之事,哀家即便在直隶掀起惊涛骇浪,也难挡锋锐……”

    “那满州五虎,以为靠着打虎儿、鄂伦春那些蛮子,就能跟他的强军一决雌雄,他们哪里是虎,他们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蠢驴!”

    茹喜的话语里既有惧,也有恨,而说到满州五虎时,恨意更炽热三分。

    “这武卫军在辽东另开局面,已有了自己的心气,他们是绝不愿去想满人一族的未来,只想着他们的利,顺着他们的气。他们就没想过,就算能打赢了辽东这股红衣,还有剿灭了准噶尔一国的精锐红衣在路上,而他那一国,还有一亿多正两眼发红的汉人!他们那点人,就算个个变作太祖,能挡住这股大势!?”

    “他们占着面上的大义,哀家不能跟他们硬掰,可哀家也绝不能让他们继续拖着满人一族去送死!”

    “哀家看得再清楚不过,他们这帮人身上附着一个人的怨魂,就是那十四年前,在紫禁城里自尽的疯子弘时!当年若是弘时不死,咱们满人已全成枯骨了!”

    茹喜低沉地说着,听她说到十四年前,常保却已想到了二十四年前,雍正身边另一个常保,一股寒气从心底深处冒出,再不敢出言。

    “武卫军……丧了不可惜,不丧哀家还要坐如针毡,反正军中正牌子满人也不多,大半都是那些东海蛮子。那些人,还有你,担心的也未尝没有道理,没了武卫军,靠从关内退回来的三大营鸦片兵根本顶不了事,可你们都别忘了,哀家还在……”

    茹喜语气转为自信:“哀家在,满人就在,待战事一定,哀家自有手腕,你可把这话传下去。”

    常保跪拜道:“奴才愚昧,谢太后教诲!奴才一定办好太后的交代。”

    待常保消失,茹喜幽幽一叹,空虚感回潮,再难入眠,唤过侍女问:“小主子入寝了么?”

    侍女答说如往常一样,不到三更绝睡不着。

    “可怜的儿啊……”

    茹喜嘀咕着起身,就裹了层纱衣,对侍女道:“引路,没哀家陪着,小主子自是不踏实。”

    不多时,另一间寝殿的床上,道光小皇帝被茹喜搂在怀中,再没半分动弹,可微微眯着的眼角里正溢着恐惧,窗外明亮月光映入,一丝泪光清晰可见。

    紫禁城,煦燕宫交泰殿侧,依然是处寝殿,月光洒入殿内,在地板上映出两个合作一处的身影。

    李肆怀里的人儿身子有些发僵,还微微打着哆嗦,这也正是李肆搂着她在窗前赏月的原因。

    对许五妹来说,接受大叔就是皇帝这桩现实已是艰辛无比,而被大叔,不,皇帝纳为妃子这事,更让她有化身嫦娥之感。欢喜、惶恐、畏惧、忧虑,每一种情绪都能撑炸了她那本极广阔的心胸。

    作为安定北方人心政策的一部分,今天是李肆在紫禁城正式纳她入宫的大曰子,繁琐至极的仪礼流程走完,入夜时,皇帝和妃子,大叔和小女孩,这些东西渐渐散去,就只剩下男人和女人这简单至极的关系。

    可就是这一层关系,李肆和许五妹彼此都心有障碍,难以一步跨越,毕竟他们只在十二年前有过惊鸿一遇,此后再无来往,比路人差不了多少。即便许五妹满心仰慕,情思积发,可临到关头,这紧张也无力克服。

    好在李肆也是老手了,以赏月为名,先自然地完成了躯体相倚这一步,而怀里人儿的僵硬和哆嗦,也只是稍许嘴舌和手上功夫的事。

    可看着夜幕中那轮弯月,李肆却走神了。之前他的确揣着一分暗喜,能抱得这样一位美貌与仁心兼备的佳人,即便身为君王,都会生出得意之心,何况这还是自己种下的因缘,更是安抚北方人心之举,公私兼备,理所当然。

    将许五妹拥住,感受着娇躯软香盈怀时,雄风已勃然待发,未及履礼,就有些恨**苦短了。

    可此时月色清冷,李肆心神像是脱体而出,冉冉升起,渐渐俯瞰大地,一个念头充斥满心,到解决满人一事时,到底还要死多少人?不绝满人一族的想法,真的对得起华夏吗?自己是不是太束手束脚,太为后人担忧了?

    “陛下……”

    许五妹正紧张加羞怯地抓着衣襟,想要掩住探入衣中,正在峰峦间游动的龙爪,却不想那爪子竟然停住了,一停就是许久,她忍不住低低唤了一声。

    李肆叹道:“这弯月,若是染上血色,就更美了。”

    许五妹抬头望月,想着李肆的描绘,打了个寒噤:“血色的月亮,那不是很恐怖吗?怎会美呢?”

    李肆呵呵轻笑道:“美和恐怖,一定不相容吗?”

    语气转为低沉,李肆道:“知乐,你在磁州拯救黎民苍生的情景,那般美让人恨不能变作飞蛾,只愿投入你怀中,那是仁心之美。而北方人人相杀,如人间炼狱的情景,其间所蕴之力足以毁灭人世间一切良善和美好,那力量让人神魂迷失,又何尝不是一种美,非人的、残暴的美。”

    李肆再唏嘘道:“我也在求美,一种总是不偏不倚,如行天意的美。”

    尽管有些没头没脑,可许五妹还是依稀把握到了什么,柔声道:“边大家谈画时说过,纯粹即是美,陛下说的,想必也是一样的道理吧。”

    李肆微微一怔,又有人抢了台词啊,不过这话用在此时心境上,还真是贴切,没错,上天是不会给他答案的,唯有坚持本心,但求纯粹。

    心念转回,怀中人儿已不再那么僵了,李肆嘿嘿笑着,伸手一抄,将美人儿拦腰横抱,转身向床榻走去,“那么就让我品品,纯粹的知乐,还有多少我不知的美。”

    即便是皓白月光,也掩不住许五妹俏脸上的红霞,她哆嗦着樱唇低吟道:“陛下……”

    李肆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叫大叔!”

    同样的弯月,在不同人眼中有不同色彩,枯帐中是冷月,**中是暖月,而自李肆那皇帝之心中推开的猩红之月,此时却在辽河口处洒喜下令人血脉贲张的光晕。

    河口西处海面上,船帆结成连绵山影,像是拦住了大海的堤坝,马灯更如星辰点点,映亮了河海两岸。无数精赤上身的汉子正轮着大锤,拖着粗绳,呼喝着震天号子,岸头赫然是一座喧嚣热闹至极的大工地。

    岸上一处大帐刚刚搭好,两路人马就自南北而来,会于帐中。

    “韩大帅,你怎么亲自从海城跑过来了?”

    “盘石头,你这是慌不择路么,竟在夜里上岸!是不是耳根子快烧掉了?燕京那帮人怕曰曰都在诅咒你啊!”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36822 36823 36824 36825 36826 36827 36828 36829 36830 36831 36832 36833 36834 36835 36836 36837 36838 36839 36840 36841 36842 36843 36844 36845 36846 36847 36848 36849 36850 36851 36852 36853 36854 36855 36856 36857 36858 36859 36860 36861 36862 36863 36864 36865 36866 36867 36868 36869 36870 36871 36872 36873 36874 36875 36876 36877 36878 36879 36880 36881 36882 36883 36884 36885 36886 36887 36888 36889 36890 36891 36892 36893 36894 36895 36896 36897 36898 36899 36900 36901 36902 36903 36904 36905 36906 36907 36908 36909 36910 36911 36912 36913 36914 36915 36916 36917 36918 36919 36920 369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