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郎卫本就不解为何一下换了上司,加之常保平曰也笼络了不少军将。今夜形势本就大乱,拱圣军乱杀人的消息已传得沸沸扬扬,火光和喊杀声更不绝于耳。这一声呼,绝大多数郎卫都信了,下意识地站到了常保一边。

    “找太后去!问她为什么要让拱圣军来杀我们!?”

    常保没什么政治头脑,此时就想着找太后质证,顺带将她当作挡箭牌,如果真是太后要杀自己,就一刀了结了她,两人共赴黄泉。

    轰鸣枪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再度打断了茹喜的睡眠,小太监屁滚尿流地冲进来大喊:“反了!常保大人反了,带着拱圣军杀进宫了!”

    茹喜一口气从肚腹抽上喉头,差点被梗晕了,常保!怪不得这混帐早前神思不属呢,原来就是在谋划着造反之事!

    “李莲英――!”

    她下意识地招呼自己的“手足”,喊了一嗓子,才记起自己将他遣去见班第了,这一夜乱成这样,也不知生死。

    “托恩多呢!?什么?被常保杀了!?”

    再想起之前刚拔起来的宿卫首领,却得来这么一个噩耗,茹喜咬牙切齿,却又不解至极。为什么?为什么常保会跟班第勾结上?又为什么会反她!?这事实在难以解释,可她哪有胆子等着跟常保当面质证呢?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逃!

    “去皇上那,先护住皇上!”

    茹喜虽惊惧,却没失去理智,更舍不下感情,以理智言,她手里若没皇帝,这一逃,盛京就不再是她所能发号施令的了,而以感情言,皇帝是她亲生儿子,怎能舍下儿子呢。

    混乱中,茹喜被数十宫女太监护着,急急奔来了永琪的寝殿。

    “儿啊,你没事就好……”

    见到永琪出迎,茹喜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展开双臂,朝儿子抱去。

    “咱们先走,先逃出这是非之地,等乱局平定了,再来收拾河山。”

    她还不停念叨着,不知是安自己的心,还是安永琪的心。

    再自以为内涵地补充了一句:“别怕,就算所有人都叛了咱们娘俩,咱们还有大义名分,有这名分在,圣道也不能坐视不管。”

    永琪一直冷冷看着她,直到这话出口,才道:“果然,你真是圣道的人,你真是最大一个满贼!”

    “什么!?”茹喜以为自己幻听了,僵在当场,一脸难以置信地问。

    永琪手臂一扬,脸颊扭曲着,将一抹寒光挥下。

    “这是为死难的满人,丢掉的江山报仇!”

    噗哧闷响,一柄匕首插入茹喜右胸,冷冽寒意几乎冻僵了茹喜的神经,让她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这是为我额娘报仇!”

    永琪再含着满腔愤恨高喊出声,匕首再插入茹喜的左胸。

    到此时,茹喜才觉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也不知是肉痛还是心痛,她都顾不得去捂伤口,也顾不得什么满贼的指控,就凄声喊道:“儿啊!我就是你额娘,是你亲亲额娘!当年额娘为生你都差点死掉,受了那绝大的罪,才有了你,你是得了失心疯么!?”

    当年茹喜以年逾四十的高龄产下永琪,即便有英慈院的顶级妇科大夫照料,依旧是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她这呼喊,当真是杜鹃泣血,闻者心恻。

    可永琪的回答如狂风骤雨,将茹喜这真情呼喊扫荡一尽:“我亲额娘就是坷里叶特氏,是你这贱人害死的!你造了秘牒,还用稳婆宫女骗我,以为在真相上面再蒙一层真相,就能哄住我了,你当我真是那种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的小孩!?”

    一瞬间,早前搂住永琪,告诉他自己就是他亲娘的场景再现脑海,茹喜才恍悟,当时为什么永琪会是那般别扭表情,一点也没与生母相会的欣喜,她还当是永琪太惊讶,却没想到,那时永琪怕已经知道自己会跟他来个“母子相认”了。

    “不――!我真是、真是你亲额娘啊――!”

    茹喜就觉天崩地裂,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还伸着双手,似乎想将自己亲生儿子的心唤回来,可这仅仅只是她的感情,而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亲生儿子已经丢了……茹安,肯定是茹安干的好事!

    理智再捡起一块记忆碎片,“我的儿子还好好的,你的儿子却已经丢了”,这话再滚在脑子里,茹喜才知茹安当时是在说什么,那贱人!就是那贱人干的!

    “儿啊,茹安的话你怎么能信呢?她可是满心恨着我的……”

    永琪的匕首不长,力气又小,两刀都只戳在胸口上,看上去血迹斑斑,倒只是皮肉之伤。茹喜也还存着垂死挣扎之志,向永琪哀声喊着。

    “茹安太后的话或许不能全信,可你的话,却一句都信不得!你这个大满贼,说谎话都已经说了三十年,现在死到临头,还想骗我!”

    好不容易等来这一曰,永琪格外亢奋,一边说着一边再举起匕首,就想将眼前这个老妖婆捅死。

    “别啊小主子,别伤了太后姓命!”

    一人冲出来抱住永琪,却是李莲英。

    “李莲英!小李子!快来救驾!”

    茹喜尖声叫着,果然是小李子,危急关头,他终于出现了。

    “主子……太后,小李子能做的,就只是让他们留太后一命了。”

    李莲英却看也不看茹喜,就跪在地上,咚咚几个响头,再抹着眼泪,拖着永琪离开了。

    “小李子――!连你、连你也叛了我!?”

    茹喜目呲欲裂,怎么会!?怎么可能!?怎么转眼间,她身边人就全反了?为什么!?

    “太后此言差矣,你早就叛了我们满人,怎能说我们叛了你呢。”

    一个少年站出来反唇相讥,竟是高起的三儿子高挚。

    茹喜双目喷火,几乎咬碎了牙关:“我叛了满人!?没有我,满人还能活到今天!?”

    另一个声音响起:“或许吧,不过为了我们满人能继续活下去,太后你就算不是满贼,也必须担起最大一个满贼这桩重任。”

    来人是高澄,他的话显然韵味更足:“别忘了,圣道皇帝发下的‘天犯’排位里,太后可是第一位,把太后交出去了,咱们这些小角色,就没那么醒目了。”

    茹喜楞了片刻,哈哈大笑,笑声极为凄厉,就算她是为自己权柄,是为自己私心,可带着满人跟圣道继续周旋,最终目的也还是存满人一族。却没想到,这些人,竟为了这个目的,把她这个唯一还有能力跟圣道周旋的守护者解决掉,何其可悲啊。

    笑时她也在自嘲,鄂尔泰、武卫军,还有今夜本在她计划中要牺牲掉的满人,怕是要在地府里拍着巴掌欢迎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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