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珙说的是明天正式辞职,那他今天晚上来,就是来谈条件了,裴旻明白他的用意,他沉吟了片刻,便也坦率地问道:“王相国不妨直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相国之间谈话,大多是含蓄而富有技巧,什么事都不会明说,让双方各自去意会,讲究点到为止,和和气气不撕破脸皮,而像他们今天这样直接把威胁和条件摆在台面上,确实是很少见,这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已经到了最后的摊牌时刻。
王珙将四份辞呈又收了回来,有些得意地说道:“其实监国也希望政局稳定,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也不会走这一步,其实也不能称为条件,只是几点小小的要求。”
“王相国请说,什么要求?”
“第一个要求。”
王珙竖起一根指头,道:“现在朝野有很多不利于监国殿下的流言,说先帝是被监国殿下所害,这些都是无稽之谈,是对监国殿下的污蔑,但政事堂一直保持沉默,这无疑就助长这些流言的传播,所以我们要求政事堂正式出一个公告,澄清先帝的死因,洗清监国殿下的不白之冤。”
说到这,王珙看了看裴旻,想看他的反应,裴旻却不露声色道:“王相国请继续说。”
“那好,我再说第二个要求,那就是正式解散土地田亩司,正式宣布停止收地,废除先帝的收地诏书,尚未分配的土地全部还给原有主人,包括一万顷皇庄,由监国殿下继承。”
“还有第三个要求吗?”裴旻克制着内心的愤怒问道。
“有,还有第三个要求,那就是扩大监国的权力,主要增加两条,一是监国有权否决政事的决议,其次就是监国有权决定皇位继承者。”
“够了!”
裴旻腾地站了起来,内心的愤怒再也难以遏制了,他盯着王珙一字一句道:“王相国,你的三个要求我一个都不接受,我作为吏部尚书右相国,正式接受你们四人的辞呈。”
.........次曰一早,大明宫中书省传出了一个爆炸姓的消息,政事堂的监国党三人和张筠同时辞去了政事堂的相国职位,随即,监国李亨宣布解散政事堂。
在皇帝没有成年执政之前,政事堂便是大唐王朝的最高权力机关,所有的军国大事都由政事堂来协商决定,政事堂的解散也就意味着大唐没有了最高权力者。
按照去年李庆安和李亨达成了权力构架协议,如果政事堂被解散,监国必须在三天内提议组成新政事堂,由朝廷五品以上职事文官进行公推,具体艹作由中书省来组织,门下省负责监督,而御史台则负责外围监督,最后由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和御史中丞组成大三司会审,会审通过后,新一任政事堂则正式宣布成立。
虽然看似很明煮,程序也很严密,但实际上还是赵王党、监国党、张党和保皇党等四个势力集团的角逐。
一时间,朝野内外议论纷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从少年皇帝病重转到政事堂的公推上来,毕竟这涉及到了所有人切身利益,很多人都有机会参加公推,而且按照正常的惯例,监国肯定会在最后一天才正式提议组建新政事堂,这样,各大势力便有时间在背后进行连横拉拢,寻求尽可能多的支持者。
政事堂的公推只是朝官们的盛会,和宫廷人员没有关系,大明宫内对此事波澜不兴,宦官和宫女们的心思依然集中在圣上的病情上。
陈弘志是晚上当值,当天亮之后,其他宦官和他交接了看护圣上的职责,陈弘志便疲惫不堪地回自己的房了,这两天,他心事重重,他没有想到一点点巴豆粉居然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圣上险些丧命,这令他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他就绝对不会使用巴豆了。
但后悔也没有办法了,好在御医和太后都没有发现圣上病重的真相,这又使他略略放下了心,现在他只求太上皇能恪守承诺,不再来打扰他,让这件事被时间淹没。
陈弘志毕竟只有十七岁,他虽然聪明,但阅历还是太少,不懂人心的险恶,当他推门进自己屋时,他顿时被惊呆了,只见李辅国就像幽灵一般,又出现在了他的房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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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八章 毒蛇之心
“你、你怎么又来了?”陈弘志惊呼起来。
李辅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你不用担心,我是来表彰你。”
他回头一指地上的箱子,“你看!”
陈弘志这才看见地上放着两只大木箱,都敞开着,里面摆满了黄金,黄澄澄的金子,至少上百锭之多,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多黄金,不由瞠目结舌,眼睛都有些直了。
李辅国望着他的表情,不得不暗暗佩服李亨的眼光,此人虽年轻,但骨子里果然贪财,人为财死,自古名言啊!
他走到箱子前,随手托起一锭黄金,像毒蛇诱惑小鸟一样,轻言细语道:“这是五十两的黄金,价值六百贯,箱子里一共是五千两,那就是六万贯钱,这是太上皇赏你的,他夸你做得很好,另外,在平康坊还有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宅子,也归你了,房契就在箱子里。”
陈弘志只觉腿有些发软,刚才心中的不悦和担忧已经无影无踪了,他慢慢走上前,轻轻抚摸着黄金,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奇异的神采,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啊!像一朵怒放的鲜花,那双贪婪的、发亮的、带着一种邪魔的眼睛睁得很大,嘴和鼻孔也张着,贪婪地吸着粗气,他直望着眼前,不仅仅是黄金,似乎想把所看到的一切,大地、天空、太阳乃至空气都占为己有。
李辅国没有打扰他,而是背着手站在他身后,等待他从沉醉中反应过来,不知过了多久,陈弘志终于回到了现实,他转过头,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这些....都给我吗?”
“是的,都属于你了,太上皇对自己人一向很慷慨,你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李辅国坐了下来,笑道:“你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做的,居然没有被发现。”
这句话使陈弘志终于从发财梦中惊醒了,他垂下了头,低声道:“圣上非常喜欢喝一种花露蜂蜜汁,都是我一手调制,我就在花露蜂蜜汁里放了一点点巴豆粉。”
“嗯!不错,那别人不怀疑你吗?比如太医,或者你没有被别人看见吗?”
陈弘志的头垂得更低了,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无论是厨房里送的饭菜或者别人煎的药,都要经过太医检查,那花露蜂蜜汁也不例外。”
“那你是怎么逃过检查的?”
“我、我是最后一环,御医检查完后才把东西交给我,我再服侍圣上喝下,而且王太医为了逃避自己的失职,便一口咬定圣上是夜里受凉才会病势加重,太后也没有对我产生怀疑,因为圣上从小就是我陪着他,太后可以怀疑任何人,但就怀疑不到我的头上。”
“原来如此!”
李辅国这才明白,原来陈弘志竟是李适最信任的人,真是天助他们了,他的眼中立刻涌出了一种歼诈的笑意,道:“虽然你做得很好,但太上皇并不希望他的孙子拉肚子,他只是希望圣上能再昏睡一段时间,你知道,朝廷政事堂正在重新公推,太上皇不希望圣上干涉此事,所以,还要再辛苦你一趟。”
说着,他把一只小指头般大的红色的水晶小瓶放在桌上,陈弘志脸色大变,那红色的小瓶在他看来,就仿佛是毒蛇的信子,他一连后退几步,眼中惊恐万状,浑身颤抖。
“不!不!我不做。”
他话没说完,李辅国便一记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咬牙切齿骂道:“你这个王八蛋,你敢不做吗?你不做,你就死,圣上的碧玉貔貅是你偷的,巴豆粉是你放的,你还以为你有多忠诚高尚吗?”
陈弘志瘫软了下来,他仿佛听见身后大门重重的合拢声,他的退路已经被断绝了,他就像一只经不起诱惑的小鸟,被毒蛇拥入了怀中。
“你们会杀我灭口!”这才是他最害怕之事。
李辅国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柔声笑道:“你真是糊涂啊!圣上最后是因为他病重不治,如果你死了,不就告诉了别人,真相是什么吗?你不用担心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要被灭口,就像我,知道得比谁都多,那太上皇为什么不灭我的口?”
“你不一样。”
“一样的,真是傻孩子,你是宦官,只有宦官才能成为太上皇的心腹,你明白吗?现在你就是太上皇的心腹,替太上皇做最隐秘之事,现在你懂了吧!”
陈弘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李辅国站了起来,道:“好了,之前因为你不是太上皇的心腹,所以要赏你黄金,但现在你已是我们的人,所以就不会有什么赏赐了,今天晚上就把事情办妥,然后你去读书,将来做御书房的总管。”
说完,李辅国便开门走了,不知过了多久,陈弘志慢慢站了起来,将门反锁了,他摇摇晃晃地走到床前,呆呆地望着两箱黄澄澄的金子,这是五千两黄金,价值六万贯钱,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拥有这么多财富,渐渐的,眼中的贪婪之火又再次燃烧起来,他霍地回头盯住了那只红色的水晶小瓶,此时在他看来,那已经不再是毒蛇的信子,而是一盏照亮他前途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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