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揍人,就是这么简单。

    书生犹自躺在地上直哼哼,他被萧凡揍得鼻青脸肿,一身白净的长衫布满了脚印,笔墨篮子打翻在一旁,标准的受害者模样,引无数围观百姓同情不已。

    袁忠一挥手,剩下的七八名亲军侍卫呼喝着赶走了围观的人群。

    袁忠蹲在书生面前,冷冷道:“别嚎了,明人不说暗话,咱们都知道怎么回事,你这是存心找碴儿,揍你你也不冤。”

    书生惨兮兮的翻着白眼,一副不久人世的模样:“吾命休矣,这厮殴打读书人,我活不成了,应不了试了……我要告他,还有你们,你们助纣为虐……”

    袁忠不耐的掏出腰牌,金灿灿的腰牌上刻着“大明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百户。”

    “看见腰牌了吗?有种你就告吧,你有几个胆子,惹得起咱们锦衣亲军?”袁忠不得不掏出腰牌吓唬他,方才萧凡给他使的眼色,意思就是要他帮忙平事的。

    锦衣卫虽然废除了,但锦衣亲军的名声仍在民间有着不小的威慑力,一般情况下,寻常百姓或读书人,只要看见这块腰牌,便是天大的冤屈仇恨,也不敢再吱声了,得罪锦衣亲军可不是闹着玩的,下场不是一般的凄惨。

    谁知这书生却不买帐,看到袁忠的腰牌后,愈发大怒:“你锦衣亲军又怎样?我乃翰林学士,你敢抓我,咱们便到天子面前评理去!”

    袁忠吃了一惊,失声道:“翰林学士?你是翰林学士?翰林学士……考秀才?你没病吧?”

    书生怒道:“你以为我愿意啊?还不是太孙殿下逼着我……”

    说到这里书生猛地一惊,急忙住了口。

    可这半句话听在袁忠耳中,他顿时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事情麻烦了,原来这位竟是太孙殿下千辛万苦请来帮萧凡做卷子的大才子……应试的揍了代考的,这事儿闹的……袁忠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太孙殿下有多看重萧凡,他更知道天子下了旨,萧凡若这次考不上秀才,便要拿他问罪,现在还没开考,考秀才的唯一指望便被萧凡狠揍了一顿……“这位……这位大人,刚才多有得罪,这个,呵呵,哈哈,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刚才的事,实乃误会一场……大人,辰时三刻快到,号房要进人了,不如让我们送您到贡院,如何?”袁忠堆起了讨好的笑脸,为了殿下,为了那个让他看得顺眼的萧凡,这忙无论如何都得帮。

    书生自是不明白为何向来飞扬跋扈的锦衣亲军忽然前倨后恭,对他客气起来,楞了一下之后,仍旧大声嚷道:“不去!不考了!我受此重伤,如何应得院试?不考不考,说什么都不考了……”

    袁忠的脸顿时苦涩无比。

    他是武人,刀光剑影他不怕,就怕跟读书人比嘴皮子,如何说服这位刚被痛揍一顿的大才子心甘情愿的参加院试,帮萧凡做卷子呢?

    袁忠烦恼了,换了是他是这书生,他也死活不会再去呀,被人揍了还得屁颠儿屁颠儿跑去帮人做卷子,这年头的人就算犯贱也不会贱到这种程度。

    苦口婆心,好说歹说,袁忠口水都耗干了,书生仍旧硬邦邦的一句话:不去!

    袁忠耐姓终于耗干了,站起身冷冷道:“这位大人,去不去随便你,袁某不劝了,但袁某再说一句,做人当须讲点诚信,你之前应了太孙殿下,现在又寻机反悔,做人不是这么做的,你若不愿,何必之前答应太孙殿下?你这种读书人,哼!我一介武夫都瞧不起你!”

    书生被袁忠说得一楞,接着脸上浮现羞愧之色,仔细想了想,终于哭丧着脸,跺脚道:“罢了罢了,今曰我便践了太孙殿下之事,回头再与那厮理论!”

    袁忠松了口气,大手一挥,对手下的亲军侍卫道:“弟兄们,前面开道,马上送这位大人去贡院,快!快!”

    两名亲军侍卫一左一右将书生一夹,生怕他再反悔似的,立马架起书生健步如飞,一行人眨眼之间便绝尘而去。

    到了贡院门口,亲军侍卫迫不及待将书生往门里一扔,再将书生的笔墨篮子一件一件的扔了进去,拍了拍手,大伙儿这才松了口气。

    书生满头雾水,不沾亲不带故的,这伙人如此好心的把他送进贡院,一路上快得跟家里着了火似的,这年头的锦衣亲军热心到这地步了?

    直到被搜完身,进了号房,书生才猛地一拍脑袋,惊疑自语:“他们怎么知道我答应了太孙殿下的事?这是群什么人呐?”

    袁忠一直盯着书生的身影消失在贡院门内,这才轻松下来。

    一名亲军侍卫迟疑着对袁忠道:“百户大人,若这书生进了号房,认出了萧公子,不愿给他做卷子,那怎么办?”

    袁忠叹了口气,道:“咱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事儿,还得看萧公子他自己,这是他们读书人的事,咱们管不了那么多。”

    江南贡院。

    位于秦淮河南畔,夫子庙中心地带,贡院建于南宋年间,由当时的知府史正志初创,初为县府学考试场所,大明立国之后,为院试,乡试以及会试的统一考试地点。

    贡院四周有围墙两重,围墙布满荆棘,以防考试之人舞弊,内置大门五间,俗称“龙门”,取鲤鱼跳龙门之意,中间的三门上方挂有横匾,中门上题“天开文运”,东西两门则题“明经取士”,“为国求贤”,进门后的左右两边,便是两排低矮的号房,又称号棚,应试的书生们一人一间号房,在此求取功名。

    进贡院的书生们都要核对童生身份,童生才有资格考院试,然后童生们还要被兵丁搜身,以防有人夹带舞弊,搜完身后,便每人领了一块小牌子,牌子上写着自己的号房名称,对号入房,不得混淆。

    萧凡兴致勃勃的欣赏了一会儿,领到牌子后,便照着牌子上的号码,径自寻了过去,找着了自己的位置,然后进去坐了下来。

    进了号房之后他便感到有些不对劲了。

    号房都是两排为一巷,每条巷内皆站着一名监考的官员,还有数名来回巡逻的兵丁,奇怪的是,他被分到的号房却在贡院的最南面,而且两排号房空荡荡的,除了他再无别人,更离谱的是,监考的官员和巡逻的兵丁也一个不见,就好像他这个应试的童生完全被人遗忘了似的,根本没人注意他。

    想到刚才贡院门口他报出姓名后,一名身着四品官袍的官员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萧凡心中顿时有些了悟,——多半是朱允炆已跟这些官员打过了招呼,官员们干脆对他不闻不问,连监考都懒得监了。

    这是明目张胆的徇私舞弊呀!这种行为简直……太让人欣喜了!

    有个皇太孙罩着,实在是件惬意的事。

    这时只听到明远楼前传来一阵嘈杂的说话声,原来是应天府的学政大人在向各考生训话,训话的内容很枯燥,无非就是赞扬先贤孔孟,然后再对当今天子歌功颂德一番,最后再宣布考场纪律,警告不许舞弊等等……一般的院试需要考四场或五场,第一场名为“正场”,后面几场叫初复,再复等等,顾名思义,初复再复,相当于前世所说的补考,第一场不中者还有补考的机会,若是第一场能过,后面的便不必再考。

    直到开考之后,萧凡这才停止了好奇的四下打量,安心坐在号房内。

    没过一会儿,便有书吏走过来,给他所在的号房桌上发了一张答题纸,然后高深莫测的朝他一笑,转身便走了。

    答题纸上写着应试人的姓名,籍贯,所在号房的号码,甚至连应试者的容貌都简单形容了两句,——这年头没有照片,只能用文字来简单形容人的容貌,以防止代考的情况发生。

    不过令萧凡奇怪的是,书吏发给他的答题纸上,写着分明却是别人的名字,别人的籍贯。

    难道是书吏发错了?

    还没等他开口叫人,这时便听见隔壁的号房里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萧凡?哼!庸俗的名字,俗不可耐,难怪连个秀才都考不了,还要我来帮忙,呸!”

    萧凡楞了一下,接着便明白了。

    旁边的这位大概就是朱允炆找来帮他做卷子的人吧?既然跟上面打了招呼,那么直接把写有自己姓名的卷子发到那人手中,由他做好了交上去,整个代考的过程便顺顺利利了。

    旁边的人还在长吁短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深深的愧意:“想我也是孔门弟子,先贤尝曰:君子者,权重者而不媚之,势盛者而不附之,穷不失义,达不离道……呜呼!饱读圣贤之书,今曰却惧于权势,不得不做这等污浊小人之事,我实乃孔门罪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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