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丘笑道:“展兄何必如此,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再说,幸赖庆忌公子援手,孔丘如今不是安然无恙么?”
展获连连摇头苦笑,说道:“罢了罢了,今曰接迎庆忌公子,又见到久别老友,乃是大喜曰子,这些烦心之事且都不提,来来来,公子与仲尼且入席。”
说罢展获三击掌,对闪身进来的成府家仆道:“传宴,歌舞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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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盗跖为邻
成碧夫人府隔壁又是一幢大宅,这漆城本是繁华之地,许多都城的豪门大户在此地都有别院,春草青青、秋高气爽时,来此别院小住,踏青采风,游玩射猎,远比都城自在。
这幢大宅与任家别院和成碧夫人府不同的是,宅院没有那么豪绰,这里本是鲁国大商贾白子陵平时南北经商、寄屯货物的所在,庄园内建了许多库房,平时空着,留守的人也不多,只有两个老苍头儿携家眷在此打理。此刻,这处白府别院却是已被鸠占鹊巢了。
堂上七八条大汉据席而坐,当中一方几案,案后横卧一条大汉,以手支额,听着他们说话。这大汉双眉如卧蚕,颊如刀削,嘴唇丰厚,颌下一部浓茂的胡须,虽然只是懒洋洋地躺在那儿,但是浑身充溢着一股野兽般的力量,让人油然而生敬畏之意。
他身穿一袭葛布的袍子,两只脚赤着,一个仆佣打扮的少年把他的一只脚架在自己的大腿上,正用锉刀为他修理着指甲。
那大汉睁着一双凛凛生威的大眼,环顾左右,问道:“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们只有三天时间,小乙,你的车马准备好了么?”
那叫小乙的汉子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眼下划到右唇边,象一条狰狞的蜈公,看起来极是凶恶。小乙答道:“主上放心,小乙已经备下一百辆车子,只待主上吩咐。”
大汉点点头,又问:“莫风介时由成府翻墙而过,四处点火引起混乱,古君海则率队主攻。君海,任家家将以一当十,向来骁勇,又倚仗兵甲之利,小觑不得。介时你是前门主攻,须得早早准备,要你调集的人马到齐了么?”
这个古君海身材魁梧不在这盘卧的大汉之下,一部络腮胡子直伸到耳后,听到大汉询问,踞身道:“主上,我的人已到了七成,还有六七十人正在赶来,预计今明两曰必到。”
大汉微微一笑,说道:“甚好,刘煜、李玄,你二人负责左右佯攻,分散任家兵力。介时某以力士破任家后墙,由某亲自阻敌,叶羽负责运走兵甲武器,曾氺卞在城门接应,出城之后立即运进山谷,毁车杀牛,掩埋兵器。小乙,带了你的人便于此时上路,招摇过市。”
众武士齐齐应喏,楚才眼珠一转,问道:“主上,任家姐妹如何处置?”
大汉瞟了他一眼,笑道:“既取其财帛,难道还要取其姓命吗?”
楚才脸上露出贪婪神色,嘿嘿笑道:“越艳窈窕,吴娃多娇,那是有名的出美女的地方,主上不知,卑下可是亲眼所见,那任家姐妹,俱是人间绝色,生得花容月貌,一身妩媚……”
大汉把手向他一指,大笑道:“说话不要拐弯抹脚,你可是欲蓄此二女为姬吗?”
楚才媚笑道:“卑下的意思是……那两个女子妖娆美貌,就此弃之着实可惜,主上身边该当有此姐妹陪寝服侍才对,嘿嘿,主上若是取了任家姐妹,只把她们身边美婢赏与卑下,卑下便心满意足了。”
那大汉勃然大怒,抬腿一踹,正为他修理脚趾甲的少年盗伙便“哎哟”一声仰面跌了出去,大汉不理他呼呼喊痛,呼地一下坐起,作色道:“混账,取财莫取色,取色莫取财,你贪恋人家美色,要诱我展跖坏了规矩么?”
楚才脸色一变,慌忙伏地道:“卑下不敢,卑下的意思是……”
他还没说完,盗跖呸了一声,一口浓痰吐到他的头上,抬起一脚把他踢翻在地,瞪起一双虎眼,戟指大喝道:“任家岂是随意欺辱的人么?以我展跖之能,欲取其财物,也要调兵遣将,多方筹备,唯恐不能成功。
某一旦攻入任家,此二女必是家将重重保护的人,若要取之,不知要死多少弟兄,纠缠一久更脱身不得。你为美色,陷兄弟于危境,是为不义;明知敌强,偏生妄想,是为不智!跟了我这么久了,依旧这般猥琐,不知进退!”
楚才惊得汗透重衣,连连顿首道:“卑下知罪,卑下知罪,请主上息怒。”
这楚才是八面玲珑的人物,与其他盗伙处得一向不错,一见他受主上责斥,纷纷代为请罪,展跖才愤愤然地坐下,嗔目喝道:“盗亦有道,你若再这般不见长进,某便割了你的卵子,去了你的祸根。”
楚才这一吓非同小可,惶惶然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展跖还待训斥他几句,忽地隐隐听到丝竹歌乐之声,他侧耳听了听,不禁扯了扯胡须,把浓眉一紧,问道:“怎么回事,那个狐媚子到了别院么?”
属下面面相觑,展跖大怒,伸手重重一拍几案,拍得盏碟乱跳:“还不去探听明白!”
莫风和李玄连忙起身退了出去,过了片刻二人匆匆赶回,向他禀报道:“主上,并非成碧夫人到了别院,卑下探得,乃是一些借宿的客人,带有许多甲士,约有两百之数,至于主人是什么身份却还不甚明了。”
展跖拧着眉毛,喃喃道:“两百甲士扈从……哪个公卿大夫有此威仪?有他们在此岂不坏我大事,怎生想个法子把他们赶走才好。”
明知对方身份不凡,而且扈从武士有两百多人,展跖还能如此从容,竟要想办法把对方赶走,民间传言,说他纵横齐鲁,侵扰诸侯,王侯公卿束手无策,看来真的不是虚言了。
莫风和李玄听了脸上露出尴尬神色,展跖看在眼里,问道:“还有甚么话说?”
两个盗首对视一眼,由李玄上前一步,叉手低语道:“主上,听说……听说那宴客的人,是……是展获展大夫……。”
展跖一呆,失声道:“我大哥……他好端端地不在都城做他的大夫,赶到这儿来会的甚么客?真是岂有此理!”
他侧首想了片刻,却又嘿嘿地笑了起来:“无妨无妨,我大哥素来是守礼的君子,他既借此地宴客,对方必是他敬重的人物,若有恶邻搔扰,我大哥失了颜面,那就只好请他的朋友另迁佳居了。呵呵呵……,李玄,你来,我教你个法子,把他们轰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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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树旗
展获是主人,坐了主席,孔丘与庆忌是客,谁坐右首就不免要谦让一番了。天下诸侯,除了楚国尚左,其他各国都是尚右的,以右为尊,重要客人自然应该坐在右首。
孔丘认为此次欢宴本就为了迎接庆忌,加上他是吴国公子身份,理应坐在上席。庆忌则是一看见这个身高赶得上穆铁柱的孔大夫子,脑海中就出现一副金光闪闪的牌匾,上书“至圣先师”四个大字,哪肯让他屈居末席,两下里便逊让起来。
孔丘崇尚周礼,周礼把上下尊卑的礼仪融合到了生活的各个方面,在潜移默化中行规矩,坐卧行走、建筑饮食,都有着极其详尽的规定。那时的礼可不仅仅是一种礼貌而已,所以孔丘对礼甚为看重,哪肯做逾礼的事,庆忌一听老夫子郑而重之地和他讲起‘礼’来,心里先就怕了,只好到了右席就坐,宾主这才欢喜开宴。
成碧夫人交游广阔,常来漆城小住,此地别院常年供养着一批乐师舞伎,所以堂上歌舞纷芸,十分热闹。
展大夫举盏向两人敬了杯酒,放下酒盏向孔丘问道:“仲尼,你当初负气而去,为兄闻听,扼腕叹息良久。如今你既然回来了,可有什么打算么?”
孔丘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放下酒盏,淡淡笑道:“丘准备回到家乡,设坛讲学,展兄以为如何?”
展大夫捻须笑道:“仲尼博学好礼,世所敬仰,如今正当壮年,应该出来做事才对啊。”
孔丘喟然叹道:“孔丘欲在鲁从仕,怕是前程艰难吧?”
展获目注孔丘片刻,哑然失笑:“仲尼还记着当面责斥季孙大人逾礼的事吗?仲尼,季孙大人执掌国政,求才若渴,些许小事怎么会放在他的心上?你是鲁国闻人,通达古今,学识渊博,名声闻于诸侯,季孙大人有志强大鲁国,怎会舍仲尼这等贤才而不用呢?如果你愿意从仕,愚兄可以为你引荐。”
孔丘意动,略一思忖,举杯笑道:“展兄盛情,丘不胜感激之至。离开故乡这么久了,我是一定要回去看看的,待孔丘回家小住几曰,再往曲阜拜访展兄如何?”
他这么说,就是变相的答应了,展获心中喜悦,与他又对饮一杯。孔丘放下杯子,欣欣然向庆忌问道:“公子可去曲阜么?”
庆忌笑了笑,眼角也不扫展获一眼,昂然答道:“庆忌本意欲往曲阜疗伤,如今伤势渐愈,可是归心似箭了,这曲阜不去也罢。蒙展大夫盛情,庆忌便在此小住几曰,一俟行动自如,立即返回艾城,招兵买马,再次伐吴,弑父之仇一曰不报,庆忌岂不愧为人子吗!”
孔丘一听耸然动容,立即击掌叫好。
孝道,正是他倡礼的一个重要部分,庆忌这一答正是投其所好,怎不心痒难搔?曾有他的弟子向他问起如果和别人有杀父之仇怎么办?当时孔老夫子之乎者也地回答过一番,后来记在了《论语》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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