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中的士兵没有说话,只是以手握拳,在左胸口捶了一记,拳头擂在皮甲上,发出咚的一声,无数人同声行动,不亚于一声闷雷。

    “系标识!”

    山谷中响起一片嚓嚓沙沙声,每个士兵都分到了一方白帕,这是上好的鲁缟,他们把它结结实实地系在头上,夜色中顿时出现白茫茫一片。

    “出发!”

    “铿”地一声,孙武拔剑出鞘,向谷外一劈而止,山谷中的士卒们一言不发,攥紧兵器,朝着他刺向的谷口潮水般渲泻过去……

    “真奇怪,我也像是听到了牛吼声……”叶大哥侧起耳朵。

    “哞~~~~”

    牛叫声更近了,旁边两个士卒一下子跳起来:“不对,是真的牛叫,深山半夜,哪里来的牛叫?”

    小舍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不错,真的有牛吼声……”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匆匆循着声音向右侧踉踉跄跄地跑了一段,跑到山谷旁,牛吼声更清晰、也更近了,山谷中星星点点的一团团火光快速地跃动着,牛吼声越来越近,大地竟然有些震颤。

    他们站在山坡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山谷里,仿佛是看到了一群怪物。那轰隆隆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开始聚集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然后向吴军大营洪水般渲泻过去。

    “那……是什么鬼怪?”小舍的目光呆呆地追随着那一团团快速跳跃的鬼火,惊讶地看着山坡下己方的营盘。叶大哥一下子惊叫出来:“不是鬼怪,袭营,有人袭营!”

    他们来不及报信了,山谷中突然冒出一道火焰的洪流,无数的士兵举着火把,向前快速奔跑,山坡上的几个探子甚至能自火光中看清那一张张杀气腾腾的面孔和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刀枪。

    叶大哥一屁股坐到地上,倒吸一口冷气,喃喃地道:“完了,完了,他们……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简陋的营盘根本挡不住疯狂的火牛,屁股上系了着火的草垫子的大水牛,沿着一条笔直的线路趟营踹寨,人挡顶人,帐挡撞帐,似乎什么都无法阻挡。

    帐中的人解了甲胄,但是大多还未睡下。刚刚排上队吃饱饭赶回营帐的江淮坐在青草垫上脱了鞋子正用一根木刺小心翼翼地挑着脚上的水泡,忽听一阵大地颤动声传来。他与同帐的士兵面面相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头疯狂的大水牛就“哧”地一声撞破了营帐冲进来,旁若无人地从他身边冲了过去,江淮感觉自己的脚还擦了一下那头大水牛的腿。

    大水牛的屁股后面拖着一条起了火的草垫,它横冲直撞地冲过去,撞破简陋的营帐,拖着帐蓬继续向前奔去,江淮一只手抱着脚丫子,一手拿着牙签长短的木刺,目瞪口呆地坐在那儿,营帐被拖走,他一下子就看到了星星,天上的,还有路上的……

    被水牛拖倒的营帐被尾巴上的火引燃,火烧得更大了,这支大火把拖在牛屁股后面,只有拼命前奔带起的风才能使火向后烧,这样那些水牛才能好受一些,于是它们使尽了牛力,奔跑的更快,所过之处人仰马翻一片狼藉。

    紧跟着,庆忌的大军到了。他们双方现在都没有野战中攻破营垒的兵车,同时,吴国地处水乡,地理条件也不需要吴人装备兵车部队,在吴国发生的战争,大多是双方列阵步卒厮杀。此刻庆忌军要快速突破他们的大营直取中军,本来只有以步卒突进,但是这百余头从奄城以及沿路农家弄来的大水牛,却产生了比战车更可怕的效果,它们一下子就把吴营阵地撕开一个大缺口,当庆忌军随之拥进吴人阵营的时候,当面竟无可一战之敌。

    军中白天以旗为号,夜晚以灯火为号,还有一种曰夜通用的号令,就是鼓乐,但是大战厮杀呐喊震天当中,又兼诸军相距过远时,鼓乐声就被完全压了下去,唯一可用的就只有灯火号令,所以前后左中右五军中,均架箭楼,挑起灯号,以不同的灯火数量和明灭次数传达将令。

    而庆忌军甫进吴营,立即便有一哨精锐直奔箭楼而去,劈头盖脸便是一阵弩机乱射,仿佛那箭矢都不花钱似的,他们连番大战,箭矢所余已经不多,全部集中在这些突击队手里。这些突击队员一通箭雨射翻了箭楼下护侍的卫兵群,便弃了已无矢箭可用的弓弩,取下肩上背着的大斧,铿铿铿一通乱砍,砍得木屑纷飞,不多时候,一座箭楼便轰然倒塌,带着上边士兵的惨叫,砸向地面摔成了碎片。

    吴军营中猝受如此猛烈的袭击已然乱作一团,庆忌却是有备而来,他们事先都已得到将令,闯进吴军阵营后不消吩咐,便各依本阵,分别杀向左右营盘,以传号施令的箭楼为集合的旗帜,向那里狂奔而去。

    头上裹了白巾标识的庆忌军快速奔向目的地,仓促从营帐中钻出来的吴军士兵挡了路的当头便是一剑,随即便一阵风般冲过去,那些吴军失去指挥系统的统一调度,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只能本能地举起武器反抗,军官们只能聚起就近的士兵组成一个个的小队各自为战。

    庆忌军原有兵员近三万五人,在楚国几番大战折损五千,招降赤忠得兵三千,与孙武军七千人汇合后增至四万人,围攻姑苏城虽是佯攻,却也不能兵员过少,否则必然被看出破绽,哪怕夫差不会率兵赶来接应阖闾,只要率军出城交战,这支围城力量也必被消灭,是以留下攻城以及充作疑军之计的人马交由荆林的共计一万人。这样一来,此次参予天目山伏击战的只有三万人。

    此刻英淘、梁虎子各领五千人马,悄然转移到吴营侧翼,居高临下尚未参战,庆忌和孙武的本阵留下由赤忠统帅的预备队五千人,真正负责杀入敌营负责切断指挥、搅动混水任务的只有一万五千人。但是他们得了先手,又有事先划定的目标,不似吴营士兵一般指挥失效、体力削弱的厉害,这一万五千人马竟搅得吴军前营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前营警讯刚刚传来,吴王阖闾、伍子胥、伯噽就相继披挂出来,伍子胥马上传令本营结阵,长矛手在前,剑盾手在后,围绕本阵营盘摆下圆阵,与此同时发出灯火信号,命各营结阵。中军、后营、左营、右营相继结成圆阵固守本营,但是阖闾刚刚发出探询信号,还未等到回答,右营灯火信号便像前营一般骤然失去,那里的情形顿时全然不知,也不知是整座营盘失去战力陷落,还是仅仅是指挥系统被端掉。

    伯噽立即派两员旅帅各领本军五百人相互策应赶赴右营接应,伍子胥则在稳定营盘之后,率任主帅,率两千五百人正面突击,排成森严阵形,反向前营压制,其反应不可谓不迅速。

    两侧山上,英淘和梁虎子瞧见吴营中隐隐火光流动,已然明白吴军的用意,不禁暗赞孙武神机妙算。吴军虽长途跋涉劳累不堪,毕竟是百战之军精锐之帅,作战经验丰富,孙将军的估计果然不假,公子想出了火牛阵的妙计,又趁夜奇袭,先断其耳目,如今只不过才断了两处大营的信号,吴军便已整顿好了军队,守中有攻了。

    “点起信号!”英淘一声吩咐,身旁一名士卒退后几步,点起一枝火把,向对面如墨般漆黑的山岗上高举着摇了几摇。站在他这个位置,站在对面山上可以看得见,地面上正在浑战的军中即便有人抬头张望也是看不到的。

    稍顷,对面山上传来相同的灯火迅号,英淘从腰间挂勾上取下佩剑,往腰带上一插,袍襟一撩也往腰带里一掖,拔起插在旁边长矛,矛尖向山下一举,喝道:“目标,左翼箭楼,进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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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断其手足

    五阵结营,环环相扣,一旦结阵成功,就能保证敌人无论自哪个方向进攻,都需付出巨大代价才能靠近营盘。伍子胥料定庆忌即便在此设伏,他的兵力也决不会多于自己。这番伏击偷袭的目标必是中军,如果敌人强行攻至中军,那么已经稳定了阵脚的四方大营便可以调动起来,将敌人反包围在中间。

    但孙武也已考虑到了这支吴军的兵员素质,虽然他们长途跋涉下兵员的体力、士气大受影响,但是毕竟不是一支一遇突袭,便立即溃不成军的队伍,何况吴军领军人物皆非庸才,这里又不是楚国而是吴国,当今吴王又在阵中,军心十分安定,所以原本就没想过一袭得手。阿仇、再仇率军杀进敌人腹心,他在左右还安排了人马呼应。

    此时吴军大营刚刚稳定阵脚,梁虎子和英淘在左右同时发动了。

    左右两军从山坡上冲下,还需经过一段距离才能杀进吴营。吴军左翼阵营刚刚稳住阵脚,姬光这五营兵营各有万余人左右,这时一位师帅正率兵抗拒袭营而至势若猛虎的庆忌人马,猝不及防侧翼又杀出一支奇兵,刚刚稳定的阵脚顿时一阵松动,左营军将立即又遣两位师帅迎头赶去,双方混战在一起。

    江南兵大多体格矮小,但矮小有矮小的好处。身处江南水泽的吴兵被坚甲,持坚盾,艹短剑,冒死而前,灵活犀利,轻锐机敏,如果在吴国这样的地方碰上在北方战无不胜的精锐车兵,也是对方笨拙的战车兵所无从抵御的。不过如今双方人马都是精习吴军战术的部队,军中兵种都是持短剑的剑盾手,因夜色昏黑,长矛手又无法配合作战,甫一接触便是短兵相接的肉搏战。

    右翼营中的士兵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支五百多人的队伍强行杀到了营中,七手八脚拆了通讯联络的箭楼,随即便被吴军包围在中央,惊魂未定的吴军集中力量向中间这支尖刀似的庆忌军小分队发动猛攻,疯狂攻击,血腥之气四处弥漫,前方的士兵被剑戟刺倒,后边的战士立即咬牙补上,战斗异乎寻常的惨烈,没过多久,这支五百人的队伍防御圈便不断缩小,人数也变成了三百多人,在不断缩小的防御圈地带,躺满了双方战士的尸体。

    就在这时,梁虎子的人马冲到了,厮杀声一起,营中士兵人心浮动,被围困在中央浴血奋战的庆忌军士兵精神一振,高声大呼道:“援兵到了,援兵到了”,一边喊着,一边由圆阵变成了锥型阵,向右翼外围呼应杀去。

    在他们后边,从吴军前营杀过来的庆忌军士兵络绎不绝不绝,不过已被清醒过来的右营军将派人阻断,双方正在混战。这三百壮士则在吴军营中横冲直撞,一边厮杀寻找突破口,一边随手捡起火把灯笼四处投掷放火,而外围的梁虎子,则率五千人马疯狂地想要从吴军以战车布下的营盘上撕开一道口子杀进来,双方人马走马灯般大战。

    梁虎子的人马杀到阵前,破开当晚刚刚埋设的简易木栅,前方便是由吴军的战车、马车等相连组成的车阵,吴军依托车阵,使少量弓箭和长矛大戟拒敌。梁虎子的人马杀到阵前,在倒下百余人后,已靠近了车阵,数百条钩索同时抛了出去,也不管挂住了什么,返手便向回跑,后边跟来的士兵帮着一齐扯动绳索,将一根根绳索扯得笔直。

    众士卒发一声喊,便将那些马车扯得七零八零四下散开,一些被铜勾勾在身上或被车辕挤压在中间的吴军士兵惨呼声四起,半夜三更,就像鬼叫一般。那些车子一被扯开,吴军的车阵顿时被撕开一道豁口。梁虎子手持利剑,大吼一声:“杀!”便一马当先率军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吴军士兵向豁口处蜂拥过来,一位吴军卒长大声呼喊着,可惜能听到他喊声的寥寥无几,夜色之中一片混乱,既找不到鼓号兵在身边候命,也无法应用灯火旗号,他咬一咬牙,举着长矛也向缺口处双方汹涌澎湃的人流中冲了过去。

    惨号声四处响起,正在拼杀中的人大张着喉咙呐喊,却感觉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到处都是乱扭乱踏挤打在一起肉搏的士兵,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却根本无暇有人顾及。梁虎子被脚下一具尸体绊了一下,向前一个踉跄站住了身子,一个剑盾手举着锋利的短剑向他刺来,被他身边的扈兵举剑架住,梁虎子一脚踹在他的盾面上,将他踹飞出去,刚想跟上再补一剑,不知哪儿杀出个士兵,已“噗”地一剑刺进了那人咽喉。

    “将军!”身边扈兵扶住了他。梁虎子定一定神,只觉颊上有凉意,伸手抹了一把,这才感觉颊上痛楚,满手是血,不知何时颊上被剑尖划过,他竟丝毫不曾觉察。

    “不要恋战,集中人马,直取中军大帐!”梁虎子嘶哑着声音下令。

    “喏!”身后几名扈兵从腰间取出一个梆子,梆子声使正在四处寻敌厮杀的部下们渐渐向这里靠拢,刚刚整理出点队形模样,梁虎子就迫不及待的举剑一挥,梆子声的节奏再变,庆忌军以梁虎子为核心,排成锥字形向吴军营中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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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淘此时业已撕开吴军阵营的一道豁口,他的目标仍在袭营队伍失败,不曾破坏的吴军箭楼,他的人马排长锐利的锥字形向吴营锲进,两翼逼迫过来的吴军向这里不断调动。箭楼上种种灯号不断变换,时而向中军大营传递军情,时而传达左翼军将的将令,调动营中守军包围英淘突入的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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