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油郎摇头道:“不像。”
他挑着油担子从尉迟恭身边走过的时候,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夜半鱼翅,有人约你在桥公山望枫亭一叙。”
他说完这句话后,再没有停留,已经径直走出了巷子。
尉迟恭并没有稍动,缓步的向对面巷子走过去,二人擦肩而遇,看起来再寻常不过。
闲步的走出了城外,只听到到处都是欢呼声一片,锣鼓喧天,过来取粮的百姓络绎不绝,显然刘武周在杀王仁恭之前,已经布置下周密的安排,务求把声势宣扬起来。
尉迟恭出了城外,回头望了眼,确认没有人跟踪,这才快步向桥公山的方向走去,他并不刻意飞奔,只是脚步飘飘,有如御风般。
荒郊野外,渐渐人迹稀少,尉迟恭长吸一口气,这才飞奔起来。
两路的树木不停的倒飞而过,苍土褐石,初春时分,乍暖还寒,可尉迟恭心中的兴奋却是不言而喻。
这天底下若还有人能说出夜半鱼翅四个字,那无疑就是萧布衣!
萧布衣找他来了,他最近如何了?想到这里,尉迟恭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他其实和萧布衣相处的时间并不长,萧布衣请他吃了几顿饭,他教萧布衣一套刀法,然后再见的时候,萧布衣成了将军,他变成了萧布衣的手下。可他知道,萧布衣却丝毫没有骄矜,一直把他当兄弟看待。这种感觉,只要有心,定然能够感觉。刘武周对他一直都是恭恭敬敬,可他明白,二人之间总是有些隔阂。
一直奔到山脚下的树林旁,尉迟恭这才放缓了脚步,望枫亭他也知道,就在山腰处,萧布衣在这见他,尉迟恭不觉得他倨傲,只是觉得他是个谨慎的人。
可才抬腿要上山,树林中走出了一人,微笑道:“尉迟兄,别来无恙乎?”
**
萧布衣很能拽文,可眼中却是温情无限。尉迟恭嘴角终于浮出笑容,他这段时间很少笑过!
“布衣,你……你吃饭了吗?”
本来想问问萧布衣是否有事,可话到嘴边,尉迟恭换了话题,大伙都没事就好。
萧布衣笑着摇头,“没有,我在望枫亭烤了只兔子,无聊至极,这才下山来等你。”
二人说的平淡,可中间却有浓浓的友情,无法化解。
尉迟恭点头道:“好,我也没有吃饭,你可要多给我分点。你要知道,我饭量向来不小!”
“当然没有问题。”萧布衣笑起来,“整个兔子都给你也没有问题。”
二人都是大笑,并肩走上山腰,那里燃着了一堆大火,一旁放着两个酒坛子,萧布衣将烤熟的兔子重新上架,烤到焦黄一片,递给了尉迟恭。
尉迟恭笑笑,伸手撕开,分给萧布衣,却是拍开了一坛酒,扔给了萧布衣。
二人随便非常,离开的久了,看起来反倒亲近了些。萧布衣捧起酒坛子空中虚举,尉迟恭拿起另外一坛子酒,对饮一口,不由自主的都叹了口气。
萧布衣笑起来,“尉迟兄因何叹气?”
尉迟恭坐在亭中,望向远山道:“光阴冉冉,我们又是许久不见,布衣,你又因何叹气?”
萧布衣轻声道:“我叹气是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尉迟恭默然半晌,“你找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我自从被张将军追杀后,一路逃命,最近一直在襄阳。”萧布衣微笑道:“本来在那里忙的不可开交,重颁均田令,百姓倒也喜欢,士族也很支持。可因为草原有事需要处理,这才去了趟草原。眼下急急回转,只因为有人要和我抢地盘,先我一步去攻打江夏,裴行俨、魏征他们问我的主意,我让他们等一下,不着急,我这就去告诉那攻打江夏的盗匪,长江以南我已经订下,容不得别人染指!”
他说的平淡,可自信沛然而出,尉迟恭认真的听着,又叹息一口气,喃喃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既然你的地盘吃紧,你实在不应该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萧布衣笑道:“我一路从草原快马回奔,路过马邑的时候,突然想到,尉迟兄在这里,如果再是错过,光阴冉冉,真不知道何时再能相见,这才前来一叙。江山或许重要,朋友亦是如此。”
尉迟恭捧着酒坛子喝酒,放下了酒坛子才道:“如果能再选择一次的话,我宁愿当初就和你去草原,如今轰轰烈烈和你在江南打一番天下!可是布衣,刘大人先是在马邑帮我解围,又在下邳救了我的姓命,我不能舍他而去!你说的不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些事情,无论如何,还要去做,只请你见谅!”
他目光中有了痛苦之意,萧布衣却是笑了起来,“尉迟兄说出此言,足可见胸襟坦荡。不过我这次来,告诉你我的行踪是个目的,其实我还想告诉你草原的一些事情。”
尉迟恭疑惑道:“草原的事情,于我何干?”
萧布衣轻声道:“如今天下大乱,各自为政,大伙都是积极的拉义旗造反,早一步的兼并势力。初春季节,草原的马儿也可以出栏了,正是起事的好时机。我到了草原后,就发现最少三股势力在草原求马,第一股是窦建德的女儿窦红线,第二股是梁师都的弟弟梁洛儿,第三股势力却是刘武周的妹婿苑君璋。”
尉迟恭轻叹声,“原来如此。”
萧布衣继续道:“我这人虽然惫懒懈怠,可有一点知道,关键的时候,民族大义不能丢。如果这些势力都是借突厥兵南下,我只怕不用多久,中原就会遍布突厥铁骑,这才逼始毕可汗发个牙痛咒,他许诺有生之年,再不来入侵中原。”
尉迟恭神色一变,赞叹道:“布衣,这种事情当是男儿所为!”
萧布衣苦笑道:“可我知道这牙痛咒还有个弊端,那就是谁也不知道始毕可汗能否信守承诺,谁也不能保佑始毕可汗长命百岁,我只能确保突厥一时不会犯境,不能保一辈子。可这样的话,他们前去借兵之人,多半都是铩羽而归,我想,刘武周让妹夫去草原借兵,当是瞒着尉迟兄?”
尉迟恭沉默良久,这才说道:“你猜的不错。”
萧布衣又饮了一口酒,将酒坛子丢出去,‘呯’的一声大响,缓缓站起道:“我钦佩尉迟兄的义气深重,知道你眼下不能离开刘武周,这本来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这次来,只是想和尉迟兄说两件事情。”
“你说。”尉迟恭却不站起,只是凝望着萧布衣。他现在突然发现,萧布衣的友情没有变,却变的更加自信,更有豪情。
“第一件事就是,刘武周既然隐瞒尉迟兄一些事情,想必对尉迟兄不见得推心置腹。尉迟兄以后还请多加留意。我或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既然想说,也就说了。”
尉迟恭点点头,“我知道了,第二件事情呢?”
萧布衣沉声道:“或许我杞人忧天,或许我和刘武周迟早一战,可他若是依附突厥侵占中原,萧布衣顾不得许多,当尽力诛之,到时候尉迟兄若……”
尉迟恭摆摆手,止住萧布衣的下文。喝了一口酒,扔出了酒坛子,‘砰’的一声大响,酒坛四裂,酒水淋漓。
“布衣,多谢你今曰对我之言,我只是想说一句,若有人真的依靠凶残的突厥人来屠戮中原,妄想称雄,我尉迟恭也是顾不了许多,或不能诛之,但也不会和他同流合污。”
萧布衣笑起来,笑容有如太阳般灿烂夺目,“有尉迟兄此言,我不枉今曰之行。兄弟我襄阳还有要事,就不耽搁,尉迟兄,山高水清,后会有期。”
尉迟恭却是突然问道:“布衣,你说有人攻打江夏,不知是何路人马?”
萧布衣道:“听说叫做艹师乞,自称元兴王。这盗匪聚的也容易,转数又是数万之众,如今已经攻克豫章,全力的攻打江夏。江夏若是被他占据,阻我东进大计,当要小心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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