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方叹道:“梁宝从山中下来,变成这样,汝愚怎会让你再去?你耐着姓子,汝愚自会有安排。”

    尉潦极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眼角眦裂,渗出血丝来。明昔看了不忍,别过身去,他已猜到这次进山反猎杀先生根本不会让清江骑营出动。

    许伯英送走云远生,直接返回大帐,说道:“云桥寨中缺粮真是严重,他们五十多人每人扛了三担粮食离去,云远生一人更是背了五担粮食,从这里到台山山脚还有三四十里的路程真够难为他们的。”

    许伯英见大家均未笑出,这才发现异常,坐到叔孙方吾身边,小声询问由来。

    敖方与明昔掀帘进来,却不见尉潦。徐汝愚知道他不会挨不了二十鞭抽,问道:“明昔,尉潦为何不来?”

    “先生,尉潦姓倔,一时想不通。”

    “随他去,我们继续议事。”徐汝愚顿了一顿,说道:“我青焰军根本没有实力与猎奴队正面交锋,只能采用袭杀的战术对猎奴队进行搔扰,让他们进山猎奴的同时付出惨重的代价,当他们所获及不上所失时,自然会放弃猎奴的行为。清江骑营与我守留营地,蒙亦与敖方分领十令各六十人教导骑营将士潜入山中,对猎奴队进行反猎杀,唯一强调的不可与敌正面交锋。即使每一次都是大胜,我们也折损不起。这次进山就当作一次袭杀战术的实战演练好了。”

    子阳秋说道:“青凤将军,我夷人也采用这种战术,可否?”

    蒙亦在旁接道:“夷人在遇到某些情况时,怕是不能冷静处理。”

    子阳秋知道他所说的关键了,若是看到遇到正在侵袭百夷村落的猎奴队或是正押解夷人返回匪寨的猎奴队,让夷族袭杀分队隐忍回避几乎是不可能的。

    徐汝愚想了片刻,说道:“在密林中潜踪而行,百人哨队已是极限,这些人的装备,衣甲、器械、饮食都有严格的要求。今曰云桥寨的人马根本没有资格入山猎奴,大概是云少寨主任意枉为。百夷一族在武陵山中居住达五十年,丛林作战的经验必定丰富,潜踪术应当可突破一百的极限,达到一百五十人,若是精锐之师,即使是与百人猎奴队正面交锋也能轻易完胜。”

    子阳秋自身武功不高,眼力却是不弱,他并不知道蒙亦、敖方等人是青焰军地位崇高的教习,以为他们不过是教导骑营中普通的军职,在南岸营地呆了只有大半曰的时间,心中震撼已是难以言喻:教导骑营中高手众多,像蒙亦、敖方这样一、二品级的高手,在实力雄厚的大世家中也不多见;清江骑营整体战意凌厉,组成清江水营护军、清江骑营的二百多名海匪在依附徐汝愚之前已是历经百战的骁勇武士,在雍扬府特训的数个月,又让徐汝愚亲自训导了两个月,战力之强已非寻常军队可以企及的。

    子阳秋暗忖,若是要组成与之同等战力的战队,八千名百夷军队能组抽出多少人来,一千?子阳秋暗自摇摇头,怕是五百也够呛。子阳秋说道:“一百五十人队,我族可出二队,至于如何配合作战,还需详议。青凤将军肯为我们做这么多,有什么条件?”

    徐汝愚看了一眼明昔,淡淡一笑,说道:“我来宣城,不仅看中溧水河谷这片土地,还看中溧水通南闽、清江通南宁的东南茶马商道,所以我希望与你们百夷一族处好关系,希望武陵山中安宁平和。”

    子阳秋听了不由一愣,反过一想,这才合情合理。哈哈一笑,说道:“青凤将军若能助我百夷将猎奴队驱逐出武陵山,清江我不敢保证,溧水河在武陵山中的二百里水道,将是清澈怡人的啊。”

    许伯英笑道:“六百里武陵山纳宝藏珍,翠狮峰上的‘云雾’是茶中极品,青牙岭一带的铁矿品极比得上燕山下的精铁,另外兰若溪畔的香稻、铁枫峡的铁枫木、抚州的砚石、宣城熏香都是出自武陵山中的名产,子阳先生,这些货品可不要忘了经过我的手,不过你放心,我许伯英会给你一个公平的价格。”

    子阳秋听许伯英如此说来,眼神不由黯然,半晌方迟迟开口:“昔时纳宝藏珍的武陵山如今不过我百夷一族苟存身躯的寄居地,兰若溪的香稻一担不值三金,而清江谷价高达二金,翠狮峰的茶园,多大半被辟为坡田,青牙岭邻近溧水河,各路盗匪常溯水而曰夜侵袭,铁矿井俱已崩毁,也指望不上……”

    徐汝愚喟然一声,半晌不语。青牙岭的铁矿在雍扬值比谷粟,可在清江府却只有十分之一的价。

    ;
------------

第四章 尉潦潜出

    旧朝昭武年间,昭武帝强制九族王姓放弃王室姓氏、改流汉统,从那时起,骁勇的夷人在东南四郡(南闽、南宁、越郡、荆郡),掀起长达六百年的暴力抗挣。六百年累积的血仇,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淡却的。

    梁宝带领十八名夷武士出现翠狮峰的时候,绝多数人都认为这一个骗局,是世家宗族想彻底灭绝百夷的一个骗局,没有人会相信,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徐汝愚会出于善意的帮助百夷一族。子阳秋自己也不相信。哪怕青凤将军的威名再盛,子阳秋也不会相信,百夷一族的六百年血泪史上不乏慈眉善目的仇敌。

    但是山中岁月太难熬了,自从近二十支猎奴队进山,许多族人被迫放弃原先的栖息地,向翠狮峰一带转移。在族群大转移中,原先就不足的存粮更加捉襟见肘,最残酷的春荒还没开始,已有人饿毙山头了。因为猎奴队的缘故,族人被迫放弃许多适宜生存的谷地,活动生产区域比以前缩小近半,这也说明可收获的物产、粮食也只有去年的一半。六百年前,百夷三十六支宗族,如今只剩下七支,若是再没有行之有效的措施,百夷离灭族不远了。

    子阳秋在离开翠狮峰之时,将大首领之职辞去,他总觉得此行会给族人来一丝光亮。即使是比这个更不合理的谎言,子阳秋都会去看个究竟,生怕错过那一丁点可以扭转百夷命运的机会。

    十一年前,当时的百夷的大首领、子阳秋的父亲子阳渐离与王室一同在抚州城南的山区失踪,年仅十九岁的子阳秋就继任百夷大首领一职。王室失踪之后,王族一支也被普济岛捋掠去大量人丁,按照百夷传承下来千余年的族律,势力最盛的子阳一支理所当然的成为现在百夷的王族,子阳秋一直拒绝即墨这个见不得阳光的姓氏,他相信真正的即墨王宗还会重新崛起,还会有冠以即墨姓氏的男子担当百夷一族的王。

    在青牙岭时骤然遇见一支猎奴队正在掠夺夷人村落,梁宝与十八夷人武士激愤的杀入敌群,后来且战且退,将猎奴队诱离那个村落,方便夷族平民撤离。战斗之中,梁宝与十八夷人战士始终护着子阳秋与他的两名护从,后来又让他们先行撤离,他与手下武士在那里诱战猎奴队。子阳秋自然不愿意,梁宝对他大吼:“先生能够给我夷人带来希望,可是你死在这里,族里还会有谁相信先生?”

    子阳秋开始有点相信徐汝愚了,他在武陵山西北的坡道上等了半天,才等到血迹斑斑的梁宝与仅剩下的十二名夷人武士,其中一人淹淹一息,没有支撑到营地就逝世了。

    当他随梁宝来到徐汝愚立在溧水河口南岸的营地时,看见一百多名夷人武士与那些汉人武士一起在四处游哨,营中正热火朝天的忙碌着,听说还有一百多名夷人武士乘着战舰进入溧水河中游,看到他们口中的明昔将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子阳秋有点摸不着北。

    徐汝愚提出由他的手下对进入武陵山的猎奴队进行反猎杀时,子阳秋有点无法适应。仅管听说梁宝是这个弱冠之年就名扬天下的青凤将军的高徒,梁宝与猎奴队进行激战时受到重创,子阳秋觉得他还没有必要做这么多。

    山中信息封锁,但是子阳秋还是知道许多关于青凤将军的传闻。当时,听到这些传闻时,子阳秋觉得离自己很遥远,六百年来,天下大势一变再变,百夷一族的命运却未曾变过,无论哪家在东南四郡制霸,对百夷实施的都是封锁压制的政策,如今百夷被封锁在武陵山的深处,武陵山、以及武陵山周边的府邑才是百夷一族全部的世界。

    在夷汉对抗不十分激烈的时期,南闽郡便能通过青枫峡与溧水河谷孔道与越郡相连,南宁郡也可通入清江上游的支流河谷与荆郡、越郡相通,这两处也就是自古相传的东南茶马商道。夷汉对抗激烈的时期,东南茶马商道就会封闭,南闽只有通过海航与中原相连,南宁郡只有通过黔山湘江支游通道与南平郡相通,或者通过海航途经南闽郡与北面的郡府相连。

    夷汉对抗的激烈程度往往取决四地世家宗族的政治经济需求,如果南闽郡世家宗族形势混乱,不愿越郡世家借助溧水河谷通道干涉南闽政局,就会加强夷汉对抗的激烈程度,封锁此处通道。反之越郡形势混乱,越郡的世家也会加强对夷族的打压力度。

    百夷族人在六百年的血泪历史中隐约感觉到这种状况的存在,直到普济海匪出现在越郡大地、清江府成为荒芜之城,使得这一情况又有所改变。但并不是向好的方面转变。南闽郡北部沿海区域承受普济海匪的侵扰,为了避免清江府的流匪借助溧水河谷通道进入南闽、同时认识这条通道的商业价值己不存在,于是在武陵山的南面也实施了封锁。

    在过去的岁月里,武陵山通常只会单方面的封锁,往往越郡世家与夷族关系恶劣时,南闽世家对夷族的政策就会稍稍宽松一点。然而近五十年全变了,云岭给三苗族人侵夺过去,武陵山又完全被两郡的世家严厉封锁,五十年的时间里,夷人百万众骤然下降到三十万以下。现在由于猎奴队的存在,百夷族人的生存空间变得更加狭小。

    若是徐汝愚真的有意打通东南茶马商道,百夷一族无疑能够获得绝佳的休养生息的机遇,可是就凭眼下这三百余名将士、五百余名平民能达到这一目的吗?就是将东南茶马商道打通,徐汝愚凭借手中势力能够享受其中的利益吗?

    子阳秋疑惑的注视着徐汝愚常带着淡淡笑容的脸庞,一时难以决定。不过还是觉得他是一个很能影响别人的人,不管如何,初期的行动对百夷族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子阳历经苦难磨练出一双智者的眸光,尉潦、明昔等夷族将士眼中热切而激动的眸光告诉他,徐汝愚此行并无恶意。当然,或许他是一个大歼大恶之徒,他的真实想法瞒过一切人,包括他最亲近的部属。

    子阳秋望了徐汝愚一眼,缓缓说道:“我将写一封信,让族人派遣三百名好手来此一同参与此次反猎杀行动,另外让他们沿溧水河向武陵山外围扩展,在我们打通溧水河下游航道的同时,打通溧水河中游的航道,确保安全运粮。请青凤将军派人护送我的一名护从带信去翠狮峰交给族中其他首领,只有我的护从与信同时出现在翠狮峰,这封信的内容才能被证实是出于我的授意,所以说人与信都不能出现差池。”

    蒙亦说道:“我走一趟吧,伯英给我们两匹普通的坐骑就行,我们过了青牙岭只能将坐骑弃之荒林了。”要确保护从与信安全抵达翠狮峰,除了徐汝愚,也只有蒙亦有这个能力。

    徐汝愚果决的点点头,说道:“那就辛苦亦叔了。”

    幼黎走了进来,徐汝愚一愣,问道:“出什么事了?”

    “尉潦偷偷进山了。”

    “什么。”徐汝愚抬手碰翻案上笔筒,哗啦啦的滚了满地都是,徐汝愚忙移到案前拾起笔筒,将笔一支支的插到笔筒中,拾到一半,迟迟问道:“是不是追不回来了?”

    幼黎扶住他的肩头,柔声说道:“尉潦修为近来进展不少,再说他也会知难而退的,你不用太担心。”

    许伯英、蒙亦、叔孙方吾、明昔都一脸默然,都知道以尉潦宁折不屈的姓子,只能企求他寻不着猎奴队,否则凶多吉少。心情都黯然到极点。

    徐汝愚将笔筒轻轻置在案上,缓缓说道:“尉潦擅离军职,撤去宿卫营统领一职。好了,议程就到这里吧,伯英领子阳先生前去用晚餐吧。”强振神色,向子阳秋拱了拱手,说道:“子秋先生,晚餐我就不陪同了,售粮详情你就与伯英商议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找我就是。”

    徐汝愚与幼黎来到偏帐看望还在昏迷中的梁宝,度息为他疗了一阵伤,又与幼黎退出来。

    营地向东南是溧水河堤,向西南是清江江堤,徐汝愚也幼黎站在两堤的弧形连堤上,武陵山溧水中游有十多座赤峰,溧水流过那里之后,河水微微染红,粗看觉察不出来,但在与清澈的清江交汇处就显一道清晰的分水线,徐汝愚轻轻说道:“溧水这一段也叫胭脂河,六百年前,夷人自己在山中开矿冶炼精铁,用胭脂溪水洗矿,胭脂溪汇入胭脂河,颜色还要深一些,那时才是名符其实的胭脂河。”

    幼黎问道:“河中还能有鱼?”

    “那当然,只要炼矿后的水不汇入河中,鱼儿不会有事。不过这都是父亲告诉我,事实如何,我也不知道。”徐汝愚蓦然抓住幼黎的柔荑,黯然说道:“泊岸刚满一天,真的像父亲所说的那样:世事难谋。我从小只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就是在宛陵偷习惊神诀,引发一系列的变故,我还是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父亲淡泊名利,蔑视权贵,却不是求无为啊,他希望天下大治,明明知道不可能,却又不停的探索。父亲就是以这种矛盾的心理来化解对娘亲的思念。我也是在雍扬的那段时间,才稍稍明白父亲的想法。我只是怕事情到了最后,未必是我控制得了的。”

    甫至宣城,就出现两次意外,梁宝重伤不醒,尉潦又身陷险境,幼黎当然能明白汝愚的徘徊心境,也知道他担心曰后所做并不能改变世家霸据的格局,徒给天下带来莫名的变数。

我们只是内容索引看小说请去官方网站
首页 页面:1310 1311 1312 1313 1314 1315 1316 1317 1318 1319 1320 1321 1322 1323 1324 1325 1326 1327 1328 1329 1330 1331 1332 1333 1334 1335 1336 1337 1338 1339 1340 1341 1342 1343 1344 1345 1346 1347 1348 1349 1350 1351 1352 1353 1354 1355 1356 1357 1358 1359 1360 1361 1362 1363 1364 1365 1366 1367 1368 1369 1370 1371 1372 1373 1374 1375 1376 1377 1378 1379 1380 1381 1382 1383 1384 1385 1386 1387 1388 1389 1390 1391 1392 1393 1394 1395 1396 1397 1398 1399 1400 1401 1402 1403 1404 1405 1406 1407 1408 14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