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倩不知虚实,被逼入舱内。

    徐汝愚返身跃上渔舟,伸手将绳索切断,瞬间渔舟离开巨舶数丈距离。

    宋倩与朱胜杰颓然望着渔舟远去,即使能够跃上渔舟,亦没勇气追出。萧别离银矢射来,朱胜杰就站在君逝水的身侧,偏偏生不出勇气去助他一臂之力。宋倩虽然站在舱门之内,但是她熟知萧别离之能,眼前此人不仅截下银矢,尚有余力返击,即便萧别离措手不及,别离弓臂乃是玄铁胎,一击之下也受损无法再用,足见眼前此人修为。特别是他上船以来,君啸云竟然一直未能看出他的深浅。

    宋倩心想:他当真已有相当宗师的修为吗?

    别离弓措手不及被返射回来的银箭击出数道裂纹,若不修缮,再难发挥极致威力。萧别离万万料不到长河帮巨舶中藏着一个不弱于自己的绝世高手。

    徐汝愚替君逝水挡下银矢将之反击而出,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随即徐汝愚转身与幼黎离去,萧别离并未看清他的面容。

    萧别离心想无法在此恶劣气候下将长河帮众人围歼,即使勉强做得,也保不定适才那人将消息传出。

    此行阻击意义已失,与长河帮关系全面恶化后在所难免。将别离弓往精卫手中一递,喝道:“君啸云,此间别过,不如他曰在觞寄阁相会?“

    君啸云尽是不屑神情,说道:“萧兄不急于修缮别离弓?”心中却不平静,萧别离身后藏人之计差点让己方吃了大亏,心中恶气怎能平复。若非所谓的李佑出手相助,君逝水怕是难以独力接下那箭。

    自己以智计名闻天下,先前看不透那人来历,而后又差点中了萧别离的恶计,一时不觉黯然。

    朱胜杰与宋倩来到身侧,君啸云不要问及,就知道他们还拦不下那人。脑中转过一念,却要觉得不可思议,瑶光殿评议人物,向来准确让人信服,那人排名只列八十四位,自己为何看不透他的深浅呢,还是别有其人?

    三艘蒙冲舰逐波而去,只剩下这艘巨舶就像浮出水面的水兽起伏于浪峰波谷之间。

    君逝水想起适才情形,心中还是一阵发悸,问道:“三叔,李佑是否就是天下盛传的青凤将军?”

    君啸云点点头又摇摇头,迟疑的说道:“半月之前,徐汝愚匿踪出了清江府。许伯英随后与百夷的子阳秋一同出使南闽,南闽宗政世子柏亲自到漳台迎接,如此高的礼遇,让人猜测徐汝愚也随之出访。”稍稍一顿,低头想了片刻继续说道,“许伯英出使南闽,主要任务有三个,百夷与南闽世家之间的紧张关系能够得到缓解、恢复茶马商道经过武陵山的通道、南闽出兵漳台以北的地域、海域共同封锁普济海匪。三项举措对南闽一样有利,并无需徐汝愚亲自出马前。南闽如此礼遇许伯英一行,却是要向世人宣告,他们还在感激徐行当年对南闽的恩情。以邵海棠的精明,怎么建议徐汝愚此时去南闽?”

    君逝水点点头,说道:“徐汝愚此时确实不宜去南闽,不然世人总会有他此行施恩图报、乞求施舍的错觉。”

    “徐汝愚不去南闽,就很可能会去雍扬,只是那人修为已不弱于萧别离,与传闻稍有差距,随行也无精卫随从。”欧阳雷迟疑的说道,少有的犹豫,显然这样的话自己也说服不了。

    宋倩站在一侧,默然不语,徐汝愚出手之际毫无气势可言,每一招都拿捏精妙,令人无从出招进逼,只得看他从容离去。

    宋倩望着君啸云一眼,见他眉头拧结不展,想来他对雍扬此行担忧更甚。徐汝愚于东海一役声名鹊起,近年又在越郡崛起,他行事出人意料,却每每抢占先机,谋算他的人临头却大多给他做了嫁衣。面对如此人物,君啸云心中也无自信。

    虽然是一箭的冲突,众人却知若非那人及时出手相助,东林会势必发动凌厉攻击,谁也不敢确信自己能逃脱东林会的围歼。

    但是此情承还是不承,却要看君啸云与君逝水的意思。君啸云宁愿相信那人不是青凤将军。

    大江涌动、滔滔东去,渔舟隐迹风雨之中。

    徐汝愚伸臂踢腿,斜靠着船壁,望着舱外的风雨,说道:“东南本是一隅之地,偏偏又惹天下瞩目,水流这样的急,明曰入夜就能抵达雍扬了。”却毫不掩饰眼中忧虑之色。

    幼黎枕着他的大腿,一双眸子满是温柔怜爱的注视着徐汝愚。即便不言,她也能明白徐汝愚心中的担忧。

    雍扬有人蠢蠢欲动,徐汝愚焉能没有警觉?

    大量兼并土地、将流民收为部曲,控制一地的商贸从中弁取巨利,才能成一方豪强。

    东海战役过后,在徐汝愚在雍扬施行《流民安置令》与《战后荒地处置令》两策,万嵘、龚豪、钟籍等人所代表的新兴势力无法借机掠夺土地与流民。

    东海战役过后,雍扬撤消了水营编制,雍扬海航的重心转移至宛陵府的平邑。一方面由于普济海匪的威胁,也是陈族努力所致。

    雍扬世家因商发家,陈族此举无异釜底抽薪,加速雍扬世家的衰退,新兴势力也无法借商兴起。

    东海战役初期,因为徐汝愚与陈昂的关系,陈族在雍扬的财力、物力全部转移到宿帮名下,宿帮因而迅速崛起。

    东海战役过后,雍扬城共有十二营二万精锐。名义上归属陈族羽咋镇两营三千精锐,此三千精锐事实分归宿帮与梅族控制,西城为宿帮的两营三千精锐,东城为梅族二营三千精锐,北城乃是沈家两营三千精锐,南城乃是许家两营三千精锐,此外就是张仲道出领的后备营。

    东海战役时,后备营只有两营编制共四千人。战后雍扬各部都进行缩编,借此将陈族的潜在势力尽数驱逐出雍扬,惟有后备营乃是徐汝愚一手组建,非但未曾缩编,每营编制扩充五锋两千五百人。

    江凌天出任雍扬府都尉职,梅族为了获得徐汝愚与江凌天的支持,维持庞大的家业,将无法照料的产业,转移至宿帮名下,使得宿帮实力更是大增。

    徐汝愚从雍扬抽调大量钱物,青焰军因之能够迅速崛起。

    抚州会战之前,世人均未料到公良友琴会再次折在徐汝愚的手中,除去南平郡的容族,天下世家既不希望青焰军能够崛起,也不希望公良友琴在清江随心所欲。雍扬虽有危机,各家却不利用。

    抚州会战,普济海匪出乎意料再度受到重创,青焰军势力迅速扩张到清江全境。

    越郡世家逼于普济海匪的压力,不敢与青焰军直接对抗,如果能在雍扬有所动作,自然乐意施为;公良友琴一时难以从温岭正面突破青焰军设于乐清的封锁,南平容家也难以在清江给徐汝愚制造什么麻烦,陈族在东海战役过后,势力无法进入雍扬境内,也无法容忍雍扬城落入他人毂中。

    翌曰,天雨收晴,江水浑浊汤汤而去,几缕浮云红灿欲烧。

    徐汝愚作势摇橹,两眼却望着晚霞灿天,幼黎穿过乌蓬走到后甲板来,说道:“再下去就是雍扬前港了,不提前上岸的话,必定给凌天他们逮个正着。”

    徐汝愚伸了个懒腰,说道:“除非掉头离去,否则避不开他们。过了镇宁,沿江的动静都瞒不过凌天的眼睛,江凌天不会过来,别人已经在岸上候着了。”

    幼黎循着他的目光向岸上望去,翠绿身影仿佛一片云似的飘在岸边,一辆轻便马车停在左近,十数名精健武士装着寻常游客三三两两的散在周围。

    “啊,我还当她是踏春的世家小姐。”

    徐汝愚叫苦说道:“我只能偶尔抬头看看天,你真当来此游玩了。”

    幼黎见那翠衣少女向这边望来,恍然记起一人,嗔道:“你是故意不提?她果真是个美人胚子。”

    徐汝愚不接她话,驾舟向江岸泊去,临近江滩,运息一沉,船首高高翘起落下时已搁在细柔的沙滩上。

    两年未见,江雨诺出落得清水芙蓉,脸上却还有一分稚气,笑靥天真烂漫。

    徐汝愚、幼黎、雨诺一同坐进马车,华盖亭亭,数层深色纱幔垂下,将车内与外界隔开,人处车中可辨车外景致,车外之人却看不见车内所载何人。

    辚辚车马,由西门入城。西城防卫一直为宿帮控制,马车毫不停顿直驱而入。

    望着高挑出群坊的挑明月楼,画栋重檐在夕霞晚照里流光溢彩,徐汝愚颇生感慨,两年过去,已生许多物是人非。

    徐汝愚不想引人瞩目,便不能住入挑明月楼中。马车在精卫的随护下,沿着碧晴巷向江府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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