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谁?身为堂堂右散骑常侍王丘的儿子,现也荫了七品官在身,又是国子学生员啊,难不成自己还会怕了一个小小几千里之外的芝麻小官?
再说了,据成管家所言,似乎从中书省那边过来的消息,那个李曦已经被免了职之后调到长安来了,听成管家的意思,一定要在长安把这个人收拾掉。而眼下自己正好打到他的店里,岂不是等于为太子殿下冲锋了一回?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岂能不高看自己一眼?
想到这里,便其他事情也都暂时的顾不得了,他突然挑着嘴角冷冷一笑,一把就推开了面前的罗克敌,不屑地冷哼一声,高声道:“私了?本公子缺你那几个钱么?你们胆敢卖假酒给本公子,那本公子就是要砸你的店,没商量!”
然后他豁然转身,喝道:“动手,砸!”
人群当中,成管家淡淡地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罗克敌说出那番话之前,李曦却已经冲庚新招了招手,把他叫过来,附耳低声道:“看见人群中那个人没有?对,就是那个咳嗽的,你马上悄悄的招呼两个人,挤到人群里去,找个借口,揍他!”
庚新目瞪口呆,胖胖的脸上神情诡异,问:“揍他?”
李曦点点头,“狠狠地揍!弄得声响越大越好!”
*********************************************************************眼看着一场打砸不可避免,罗克敌这会子也没办法了,只能把目光投向正负手在一旁看热闹的李曦和李逸风,但就在这时,还没等到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家丁抡起家伙来,众人却突然听得人群中有人大声地“哎呦”了一声。
王殊彦听得这声音耳熟,赶紧扭过头去。
这一声动静也吸引了现场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便连那些抄起家伙准备砸店的王家家丁这会子也是纷纷地扭头看过去。
却见人群中成管家一脸的痛苦之色,旁边一个管家打扮的下人正自一把揪了他的衣襟,扬声喝骂道:“你他妈的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大爷的钱!”
那成管家突然吃了一拳,剧痛之余,还正自惊诧莫名呢,听到这突然扣到头上的屎盆子,却是不由得就愣住。饶是他向来自负算计,除了剑南道栽在李曦手里那一回之外,几乎是算无遗策,却不曾想过有一天竟会有人拿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用到自己头上来。
他愣了愣,瞪大了眼睛,“哪个偷你钱了,你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大爷需要喷你么?大爷说你偷了,你就是偷了!”说着,那庚新便又是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大家一看有人打架,还恰好的就哗啦一下子腾出一片空地来,于是那毫无防备的成管家便正好给一脚踹出了好远。
话说,这庚新是有样学样,这口气便跟刚才王殊彦进门来要砸店的时候说的那番话几乎一般无二,因此他这话一说,现场倒是有不少人会意地呵呵笑了起来。
王殊彦闻言脸上一白,便没有这句话,他也知道成管家是绝对不会去偷人钱物的,显然,这不知道是哪个的主意,看来意图就是要用一次突发事件把现场给搅乱。
不过,此人是怎么知道揪住了成管家就揪住了自己的痛脚呢?
当下来不及思考这些了,他赶紧一个箭步迈过去,一把扯住还待继续动手的庚新,大喝道:“放肆,你是什么人,竟敢轻易动手打人!他怎么偷你钱了?”
那庚新吃他给拉住了,知道对方的身份,先就是忍不住一阵害怕,不过想到李曦刚才的叮嘱,他却还是扬起眉毛来,梗着脖子高声道:“他便是偷我钱了,这有什么道理好讲!”
然后趁着人不注意看了李曦一眼,他又道:“许你们大家公子随便提了半坛酒说人家卖假酒,说砸店就砸店,就不许我抓贼么?”
“你……”王殊彦顿时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子听了他这番话,现场众人顿时又都笑了起来,回头想想,可不是!
随便提了半坛酒找上门来,就非得说是人家卖给自己的,还说是假酒,人家说不是自己的酒,这边也不由分说,先把酒坛子给砸了,然后就要砸店,倒是一点儿道理都不讲的。
这么一对比,便连那旁观的人也瞧出这位动手捉贼之人的寓意之所在了。
大家当然不知道他是李曦的手下仆人,还当是某个路见不平的过客,要知道,大唐朝人士们最崇拜的就是仗剑远游的侠客一流,因此当下里见那庚新虽然其貌不扬,却敢梗着脖子冲堂堂的右散骑常侍王家的公子大喊,直是丁点儿面子都不给对方留,几乎一脚就把对方这件事的短处给揭了出来,当下里就不由得顿时彩声四起――“彩!”
“好汉子!”
这时候,就在庚新和王殊彦对话的当儿,已经有那手眼通挑的王府家丁过去把成管家给搀了起来。站起身来之后,那成管家只是看了庚新一眼,然后便把目光投向此时正在人群中间面带微笑的李曦。
偏偏这当儿李曦还冲他抬起手来,竖了个大拇指,面带讥诮的笑容,这一下可是顿时就把成管家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好家伙,在蜀州时,便已经吃他给暴打了一顿,原以为这次过来砸了他的店铺,可以先小小的出一口气了,却不曾想,竟是又让他给打了一顿!
虽然这一次的一拳一脚跟上次那个没法比,但是……这是长安啊,自己的地盘啊,自己本来还是过来寻人家晦气,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自己可是太子府上的管事啊,在太子府呆了这么些年,走到哪里都是人人恭敬,虽然因为办砸了剑南道的差事,太子殿下为了在陛下那里好遮掩,明面上却是已经把自己给逐出王府了,但其实背地里大家都知道,自己仍是太子驾前非常重要的人物,因此在这长安城的公子哥儿们中间,自己仍然是可以代表太子爷说话的,这份地位,并不曾有过丝毫的削弱。
以自己的这种身份而言,挨打这件事,在此前几乎是从来就没有考虑过的,即便与人争斗,大不了也就是各自斗一斗心眼子,了不起了就是下人们参与进去打个架,自己却是从来都在一旁喝着茶看流血的,可是就在这最近的一个月里,自己却是接连两次让人给暴打!
上一次,还好些,说起来毕竟是出门在外,在剑南道那地方便吃了点亏,也不曾有人见过,唯一见过的,跟自己一同挨揍的赵风凌也马上就要问斩了,但是这一回,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呀,尤其是,右散骑常侍王丘的儿子王殊彦就在旁边呢……这会子,哪里还有什么冷静沉稳,哪里还提得起什么深谋远虑,成管家便只是觉得今曰如果自己不找回这段冤仇来,此后便没脸在长安城里行走了!
当下里他站起身来也来不及拍打身上的泥土,便一把甩开那家丁,只是目光炯炯看着李曦,道:“李大人,既然已经照了面,就别藏着掖着了,站出来吧!”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李曦笑着排众而出,走到店铺中央,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那成管家一番,然后才摇头,笑道:“成管家,我觉得您不至于呀,就凭你我的交情,你便是落魄了,直接来找我便是,某怎么还不得给你些生活用度?怎么反倒做起这没本的买卖来!丢人哪,丢人哪!”
那成管家闻言冷哼一声,道:“李曦,你也莫逞你那口舌的本事,今天先把你的店砸了再说!”
李曦闻言笑笑,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屑道:“砸店?我怕你是砸不动的!”
说着,他转头对着现场众人一拱手,道:“方才的一切,诸位都看在眼中,这些人眼馋剑南烧春铺子的生意好,便无端挑衅,拿不出道理来便硬要砸店,大唐燕京治下,岂有这等没王法的事情?说不得我李曦也只好大胆一回了!”
说完了,他扭头冲着那王殊彦也拱了拱手,道:“王公子请了,在下姓李,名曦,剑南道蜀州任,想必也是听过我的名字的了,今曰若是大家好说好散便罢,若是你非得不讲理要砸这家店,说不得在下可要得罪了。有了道理,你是右散骑常侍王大人的儿子,没了道理,在下可不认识你是谁!”
听了他这番话,现场顿时轰然叫好。
话说,大唐朝可是素来民事开放的,大家谁也都知道强权者惹不得,但如果有人敢惹,大家却还是会齐声叫好,这便如刚才庚新那番梗着脖子说的话惹来漫天彩声一般。更何况当下人家这李曦说话句句在理,大家自然没有不叫好的道理。
当然了,提到李曦这个名字,或多或少的,大家都是有些耳熟,毕竟前些曰子李逸风在长安城内为李曦造名气的那些功夫可没有白费,是以等到大家逐渐把那个传说中的大名士李曦跟面前这个怡然不惧慷慨任侠的李曦联系到一起之后,这便不仅仅是喝彩叫好了。
当下里就有人道:“这就是那位剑南道的大名士李曦李子曰先生?”
“可不是,瞧着真年轻啊,瞧瞧人家这派头,瞧瞧人家这风度!管你什么右散骑常侍还是左散骑常侍,你有道理,你就是右散骑常侍,你没道理,你就屁都不是!”
“是啊,这话骂得好啊!”
听着人群里议论纷纷,刚刚从“李曦原来就在现场”这份震撼中回过神来的王殊彦,便不由得就扭头看向众人,目光中愤怒之一显而易见。无奈人群中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这当儿还真是有些民心向背的压力了,再说了,且别说人家只是一旁风评几句,本就没有什么错处,便是错了,那也是法不责众不是?
所以,王殊彦虽恼,却还真是拿这帮看热闹的闲人无可奈何。而且最关键的是,随着李曦这一番话落地,却是一下子就把他给推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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