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诸位的意思,学生是明白了。等学生与当道诸公一并商议之后,再来一一奉谒告之结果,如何?今学生还有客,诸公请回,请回吧。”

    这几天内外交攻的滋味,史可法也实在受够了,此时此刻,尽管听着对方的话也有一些道理,不过总是觉得太过艹切,国本大事,岂能孟浪草率行事?

    这些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就知道放浪言辞,给国家大臣添麻烦哪……史可法话已至此,厅中诸人当然也无话可说,当下一一起身,拱手告辞,只有扬州进士郑元勋下死眼看了史可法一眼,沉声道:“史公,晚生要力劝史公:千万记得伦序有常,不可妄言变动!否则,不以伦序,晚生恐人心不服,人心不服,就给小人可乘之机,有机可乘,就会生变!”

    “好,尊兄言之有理,学生记着。”

    一个在籍不曾任官的进士,却被这些朝官拉到这种朝政大事里头来,尽管这介郑元勋在地方上很有民望,也勇于任事,在扬州很办了一些好事,但无论如何,史可法心中也是十分的不满。

    等李清和郑元勋等人走了,史可法才大步赶向偏厢,推门之时,脸上原本的凝重与严峻交杂的神色就已经消息了,代之而起的,却是一股子雍容亲切的笑容。

    “牧老,你老又枉驾顾我?真真是叫学生蓬荜生辉,哈哈!”

    “膠东兄,偏了我的好茶了?这是郑芝龙特意送来的大红袍,真正的武夷山上采摘下来的,你对茶道向来有研究,怎么样,喝出不同来了没有?”

    “自老,你最近身子如何?听说前一阵咳嗽不止……你老这个年纪,可万万不能大意!”

    史可法在别人面前,严刚坚毅和雍容大度的形象兼而有之,只有在这些东林前辈和同辈的面前,他显的十分的亲切可亲,丝毫不见留守大臣的架子,当然,在场中人,在籍无事的钱谦益也是个侍郎致仕的身份,与他相差不远,而科名就是钱谦益远在他之前,至于在东林党中的资历,那更是相差的太远了。

    自从京师的凶信传过来,钱谦益这已经是第二回到史可法这里了,事先的准备工作,钱谦益更是做的十足。

    他和高弘图私交最好,每次来南京都是预先和高弘图打过招呼,住也是住在高府,至于和各总兵官和地方大吏书信沟通,和东林党人的招呼致意,很多时候都是钱谦益和高弘图等人联手而为,所以短短时间就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声势,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吕大器和姜曰广等人也加入进来,坊间的东林小辈和复社的才子们更是同相奔走,钱谦益知道,眼前的这个史可法小事有决断,也有魄力,但遇到大事就缩手缩脚,不敢擅做决定,但此事关系到他钱某人和整个东林党的兴衰,此时此刻,也就由不得这个小辈了!

    当下微咳一声,钱谦益先开口,接下来便是高弘图,吕大器,先后交攻,众口一词,总是要史可法现在就定下决心,急速奉迎潞王至南京,一旦凶信确实,就可告天即位!

    对这些人,史可法适才的借口却是丝毫也用不上,到了最后,他才沉吟着道:“择贤,亦非不可。学生心中实在并无定见,而且……”

    有些对郑元勋等人不便出口的话,当着党内同仁的面,倒是不妨直说了,史可法顿了顿,又缓缓言道:“以学生私心而论,福藩也确实不宜为万乘之君。”

    “就是!”钱谦益一拍手,笑道:“适才我们说的福王有七不可立一说,如果有人坚持福藩是宗室近藩,不妨拿这个挡!”

    “虽然如此,学生还是怕有人说话。”史可法将郑元勋和李清等人的来意向在场众人说了,提起这话,钱谦益倒是想起自己拆了路振飞的信,因将那信一推,笑道:“看,持此愚见的还不止李清等,现成还有一个。”

    “他竟敢私拆我的书信!”

    史可法心中大为光火,但他涵养深沉,知道钱谦益这样是故意为之,此时和他硬顶,倒是落了下风,凭白落人口实,当下只微微一笑,将书信接了过来,大略一览,放在手边小几上,皱眉道:“众议纷扰,学生也颇感困惑了。”

    “道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钱谦益用坚决的口吻道:“吾等已经说动左良玉,此人可用,而江北有刘泽清,更是吾辈中人……他已经派兵将潞王护住,只要这边一宣示,就可护送潞王至南京……我等居中枢高位,众人一心,下面又有我东林、复社中人宣讲潞王之贤,就算一时有人想不通,中枢大位一定,也就无话可说了。此诚君子正色立朝的不二良机,一旦潞藩迎立,朝中必定是正色盈朝,国事就大有可为了,这个时候,可是千万不要犹豫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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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重逢

    钱谦益话中的意思实在明白,南京诸部多是闲曹,但闲曹虽然是“隐官”,威望和人脉却都是在的。而且整个南方多半控制在东林党人手中,地方督抚和中央最少有一半是东林或是东林党的同盟,现在众人一心都要迎潞,以潞王贤德为名就是,管他伦常法统!

    要说造舆论,地方上有大量的东林党和复社,整个江南文脉就是掌握在东林手中,要说中央威权,史可法一人足以当之,若是说地方实力,有大量督抚,要紧的是还有刘泽清和左良玉这两个铁杆的支持东林党的军阀!

    “再想想,再想想……”史可法却只是沉吟,负手徘徊,一时下不了决心。

    “何必再想?事已至此,难道还有什么可说?”

    “唉,只恐人心不服。”

    “这……”

    说了半天,还是绕回前说,钱谦益气的面如金纸,恨不得上前用老大耳刮子来抽史可法。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优柔寡断!

    “这样吧,”眼见各人都不以为然,史可法最后让步,道:“我先写一封书信给马士英,极言福王之不可立,再与此人约见一次,面议商谈,诸位,以为如何?”

    这倒也是可行之法,东林党势力虽强,但左良玉远在湖广,而且在和李自成所部做战,急不可就,而刘泽清一部毕竟势单,马士英是督抚中地位十分要紧的凤阳总督,黄得功和刘良佐、高杰,理论上都是由他管制,现在高杰是在孙传庭之下,黄得功和刘良佐的动向,就很叫人注意瞩目了。

    “也罢,就是这样吧。”高弘图立潞藩之心也很急切,他希望的是能会推入阁,而钱谦益只要能接他的尚书位子就可,所以两人是很紧密的同盟,当下他站起身来,冷然道:“还望道翁不要拖延,此是天下第一大事,十分要紧!”

    “当然,回头我就写信致书。”

    “那么,我等先行告辞。”

    众人起身,彼此揖让而别,别人都无甚话说,只有钱谦益到了门前,转回头去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长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是住在高弘图府中,到了史府大门前,各人轿子过来,彼此告别,等别人走开,钱谦益才在轿门前向着高弘图道:“史道邻庸奴一个,我不知道皇上是怎么看中的他,叫他留守南都!”

    “这……”高弘图见钱谦益的眼神十分阴沉,因吓了一跳,迟疑着道:“怕是不至于如此恶评吧?”

    “哼,皇上的脾气,你我还不知道么?现在必定已经死于都中了。皇上不仅自己死,还不可能放太子出京,这是必然之事,现在史某人还盼着皇上南下,或是太子来监国,都是昏了头的屁话!”钱谦益怒不可遏,嘴里口水四处喷溅:“此人现在还在犹豫,不抢这个拥立大功,这不是庸奴是什么?现在中枢尚有权威,他就是这个权威的代表,拥潞拥福自己一言而决,下头谁敢放什么虚屁?等四处都活动开来,彼此争立的时候,我看他怎么办?若是能成功立潞藩,犹自可说,要是被人抢先立了别人,哼,那就是为富家翁也难乎为情了!”

    这么跺足大骂一通,钱谦益才觉得心气平和一些,又向着目瞪口呆的高弘图冷笑一声,道:“看他和马瑶草能商量出什么好结果来?”说完这一句,他这才转身上轿,只是临行之时,还是向着史府大门看了一眼,在心中恨恨的道:“庸奴!”

    …………“史可法往浦口和马士英会商?”

    一座亭舍之中,几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子正置酒而饮,菜式精洁,酒也散发着香气,一闻之下便知道是十分的好酒,可是当着四周竹林假山,小溪流水,佳景好食,美酒当前,几人却都是停杯不饮,只是发呆。

    “是的,消息很确切。现在京师那边消息太乱,也不确实,有人说皇上在禁城中殉国,几个皇子都落入贼手,也有不少人说皇上和太子从朝阳门出城,往天津坐海船走了……不过,都是浮说浪言,没有谁是亲见,也没有有份量的人出来说话,所以,现在都不能确实。”

    说话的是一个身形矮胖的中年人,吊眉三角眼,肤色虽白,看着却是有点病态,并不健康,说话的时候,左右顾盼,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气,总体来说,是一个看着大权在握而且十分阴贽深沉的大人物。

    在此人身边,则是几个面团团若富家翁般的大人物,都是凝神皱眉,静静听着那人讲说,到最后,才有一个面色十分浮滑的中年男子猛一拍腿,叫道:“这他娘的岂不是叫马瑶草能干预中枢之事?史道邻是疯了不是?”

    “庸才,简直是引狼入室!”

    “蠢,太蠢了。”

    先前说话的阴贽男子倒是一笑,自己举杯一饮,笑道:“史可法不是蠢,其实这人还是有才干的,不能全然抹杀。不然,我们魏国公爷当初也不会那么推许他。”

    一个已经发福的胖子微微一点头,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着众人,这位开国大元帅徐达的后人,现任的魏国公徐弘基缓缓道:“诚意伯说的是了,史可法只是想面面俱到,哪一方也不得罪,和衷共济……事上的世哪有这么容易?他要么悍然拥潞,和他的同党一路,要么就拥福,符合伦序众意,也叫马瑶草和黄得功等人无有借口干涉中枢,现在可好,会商之后,还会有变化,你们等着瞧吧。”

    “听说,史可法定下明天,也就是四月初七北伐,闯贼是三月十七占的京师,算来也快二十天,皇上还是没有确切消息,当真可疑。”

    “唉,北都沦陷,皇上凶多吉少,现在南都又没有能定大计,决大疑者,我等世受国恩,现在这种情形,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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