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几步,吴三在绕过几个大木桶时,碰到了另一边的八仙桌,放在桌子边沿的瓷茶壶歪了一下掉到地上,“啪啦啦”一声破碎的巨响,吓得三个人心脏抽搐,目瞪口呆。

    “你们去找东西,我出去看着!”

    小茶壶最先反应过来,挤出句话,转身奔向门口,贴在门背墙上,深吸几口气,缓缓拉开半扇门板,仔细打量外面的动静,很快闪身出门,摸到大门后边,抽出菜刀,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隔着窗棂,警惕观察起来。

    就在小茶壶心跳稍定之际,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小茶壶顿时全身发硬,如临大敌,紧紧贴在门后的墙上,连大气也不敢喘,要不是从脚步声分辨出来人只有一个,不知小茶壶会吓成什么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瘦高的汉子借着微弱光线,来到大门前面,似乎犹豫了一下,才抬腿进来,小心走到虚掩的房门前,停下脚步:“大哥,你没事吧……大哥,要是没啥事,我走了?”

    高瘦汉子说走不走,似乎是起了疑心,紧贴墙壁的小茶壶全力扑出,挥起菜刀砍向那汉子的后脖子。

    那汉子非常机警,听到异响,猛然回头,手臂迅速抬起,下意识地护住头部,无奈小茶壶这一刀来得太快太猛,刀锋破风而至,如切菜般削断汉子的半个手掌,两个巴掌长的宽背菜刀去势不停,“噗呲”一声,直接从汉子右耳前方和眼角一线劈入,刀身深陷头颅直达脑髓,最后被另一侧的颅骨紧紧夹住。

    中招的汉子徒然张大嘴巴,手舞足蹈,失去控制的躯体原地诡异地转了几圈,最后猛然一挺,接着直直倒向地上。小茶壶连忙上前扶住,把不停抽搐的躯体拖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地上,痛苦地呕吐起来。

    十余分钟过去,肩上背着沉重包袱的麻杆和吴三终于走了出来,麻杆借着烛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一把扶起干呕不止的小茶壶,将肩上绑在一起的两个沉重包袱挂在小茶壶肩上:

    “小哥,你和老三先走,我要搜一搜屋子,屈老大已经卖掉了两个大铜鼎,我肯定这屋里还有银子!老三,你扶扶小哥,快走!”

    吴三拉着小茶壶的胳膊,一起离开房间,走出大门时,刺骨的寒风袭来,小茶壶猛然清醒,停下来,着急地说道:“刀……刀,那把菜刀,还留在劈开的脑袋上,得取走,不能留下把柄!”

    吴三飞快跑回房里,弯腰抓住嵌在尸体脑袋上的刀柄用力扯,结果刀砍得太深,那个脑袋像是长在刀上了,怎么也抽不出,吴三着急之下,紧握刀把,一脚揣向狰狞的脑袋,脑袋脱离菜刀,撞得地面“咚咚”直响。

    吴三没工夫理会,整了整背上硕大的包袱,提着刀飞也似地跑了出去,拉着喘息不止的小茶壶,一口气逃进西面竹林。

    两人按照原计划,一路向北,黎明前终于赶到了城北的乱坟岗,冲进一间守坟孝子遗弃的破茅屋里,小茶壶不支地趴下了,一时间只觉得全身发软,心肺里如同烧火般灼烫,他无比艰难地喘息起来,直到天蒙蒙亮才略微恢复,正要爬起来四处看看,吴三和麻杆已经及时到来。

    吴三向小茶壶咧嘴一笑,勤快地收拢四个散放的包袱。

    麻杆扔下肩上沉重的包袱,立即响起一阵金属的碰撞声,这声音是那么的美妙动听,瞬间驱散了小茶壶的疲惫和后怕。

    麻杆一屁股坐到小茶壶身边,踢一脚前面的包袱:“小哥,你猜搜出多少银子?”

    小茶壶望向前方脏兮兮的包袱:“三四百两吧?”

    “哈哈!至少六百两,还有三百多块鹰洋,小哥,这下我们发财了!”

    麻杆紧紧抓住小茶壶的胳膊,兴奋不已。

    小茶壶咧嘴一笑:“你先停下,别高兴太早了,事情还没干完......天快亮了,我们几个一身血迹,再不弄干净,恐怕要出事。我们先把四个包袱里的古董藏好,然后一起到河边洗洗,等城门一开,我和老三就到北面市场找辆车来,老二你继续留在这里看东西,按照先前说的办,我们一定要赶在中午之前,把东西全都搬回去。”

    “好!听你的。”

    中午时分,神不知鬼不觉干完一票大买卖的小茶壶、麻杆和吴三,并肩回到流芳斋,一夜未眠、担惊受怕的老四罗德发打开大门,看到三个哥哥毫发未损、满面春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禁不住双眼潮红,激动万分,抓抓这个,看看那个,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惹来三个得意不已的哥哥一阵嘲笑。

    是的,得意不已!

    小茶壶、麻杆、吴三这三个挣扎于社会底层,苟活于市井之间的年轻人,经过昨晚的血腥洗礼,无论是信心还是气质,都有了巨大的改变,尽管他们自己意识不到,尽管精神层面的变化无声无息,难以言喻,但是他们确实正在改变。

    小茶壶接过麻杆叫来帮忙守屋的其中一个小家伙递来的热茶,伸手捏了一下他粉嘟嘟的脸,掏出几个铜板,塞到小手里:

    “叫上你哥出去玩吧,今天我们在家,不用你们看家了,记得早点儿回家吃饭。”

    “谢谢大哥!”

    六岁的小家伙非常懂事,鞠完躬才兴高采烈地奔向后院,叫上他哥哥上街看舞狮子舞龙。

    孩子离开后,罗德发看到三位兄长一言不发,大大咧咧地坐着品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急切:“小哥,你给我说说吧!”

    “说什么?”

    小茶壶故意逗他,看他猴急的样子,大家都乐了,小茶壶不忍心再为难排行老幺的兄弟,放下茶杯,笑嘻嘻地问道:

    “我姐来过没有?”

    “来了,一大早就来拍门,我把你教我的话说了一遍,你姐就以为你在二哥家睡,没说什么就回去了……小哥,一切还顺利吧?”罗德发非常关心。

    小茶壶点点头:

    “老天保佑,还算顺利,不过也挺危险的,十点钟左右,我们三个刚拉一车木炭进入北门不久,一队城防官兵就凶神恶煞地跑来,开始搬出拒马设卡,所有进出城门的人和轿子、车子都要检查,等我们回到你二哥家里卸完木炭藏好东西,洗个澡换身衣服出来,就听到满大街传说西城外紫竹林凶杀案的事情,说不定等会儿保甲局的丁勇就会来到我们这里讯问。”

    “啊!?那怎么办?”罗德发心里一阵发紧。

    麻杆不屑地一笑:

    “什么怎么办?我们知道什么?哥几个一大早在城北雇车运一车木炭回来,除了到处都是人之外,什么都不知道,怕啥?”

    “这……嘿嘿!是啊、是啊!昨晚我们哥几个在茶馆里打了一夜的牌,后来二哥家妹子病了才回去的,哈哈!”

    罗德发反应非常快,脸上的担忧全都没了,换成如释重负的真心笑容,惹来大家一阵开怀大笑。

    等大家伙笑完,小茶壶郑重说道:

    “今天是大年初二,老三、老四怎么也得回去和家人团聚,我就不留你们了,这个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反而不好。老二,你也回去,多买些肉菜年货给一群小的,大家都安安心心地过个年,初五之前,最好不要到我这里来,其他的比如办租车行铺子、包括年后我和老二报户籍的事,都得过了初五再谈,怎么样?”

    三人考虑片刻,都觉得小茶壶说得在理,这样才是趋利避害的最好办法,所以都同意小茶壶的意见,没坐多久先后离去。

    小茶壶独坐良久,到柜台里拿出大门的铁锁,出去锁上门后,施施然前往斜对面的百翠楼。

    小茶壶刚踏入虚掩的百翠楼红漆大门,就被身后传来的阵阵繁乱脚步声惊动,他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二十余个全副武装的城防军官兵,在保甲局丁勇的引领下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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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日本人与革命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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