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益民接着细细说明:“吴子玉虽然是北洋军中的后起之秀,但无论军事才华还是带兵能力,都远远超过段芝泉、曹锟这些老大,他之所以长期遭受排挤,很大原因是因为姓格使然,他从不喝兵血吃空饷,从不取不义之财,洁身自好仗义执言,深得下层官兵的尊敬和拥护,但也正因为如此,得罪了不少资历深厚的北洋前辈,要不是我们介入两湖,造成北洋势力的动摇,恐怕他连武汉镇守使都当不上。”
“啊!?你对此人评价如此之高?”王键大吃一惊。
萧益民点点头:“可以说,吴子玉是个百年难遇的将才,他之所以有今天的成就和地位,完全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而不是北洋那些老大对他的恩赐,这样的人才,这样的人品,为何不能成为我们的朋友?
“如果我们不努力去争取,他和我们之间永远都不会相互了解,目前形成的误解将会越来越深,再下去他很可能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一个令人头疼的劲敌。”
王键疑惑不已,仔细权衡一番之后,没有再继续劝阻萧益民前往武汉。
虽然王键不能完全理解萧益民的目的,但不妨碍他对萧益民怀有的那种坚定信心和近似盲目的忠诚。
两人聊了一会儿当前欧洲的战局和一直在德军中服役的曾超然、王谦等人的情况,以及入湘各部下一步任务和撤军秩序安排,便返回作为临时指挥部的大仓库。
萧益民听取第七军各部的汇报,接着发出几份电报,用完简单的晚餐,便再次登船,连夜赶往下游的武汉。
傍晚时分,武昌城西,原新军统制衙门。
正在与麾下四名将领边吃边谈的吴佩孚听到报告,捡起餐巾擦擦嘴,接过电报,挥挥手示意通讯参谋退下。
看完电文,吴佩孚惊得霍然站起,精心修剪的小胡子颤动不已:“他奶奶的……他还真敢来啊!”
“谁啊?”
参谋长张其锽看到吴佩孚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连忙放下筷子,接过电文一看,震惊过后不由得沉思起来。
吴佩孚已经坐下,盯着脸色不断变幻的张其锽,问道:“子武怎么看?”
进士出身文武全才的张其锽犹豫了一下,苦笑道:“一时半会儿看不出个名堂啊!原本我以为这只是萧一鸣回应中央政斧的一个托辞,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来了,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实在大出所料!”
吴佩孚赞同地点点头:“恐怕是来者不善!试想,湖南底定在即,但曹仲珊麾下怎么也还有五万将士吧?难道萧一鸣就这么大方地放过曹仲珊吗?他俩可是两次兵戎相见的老冤家了。”
张其锽顿时明白过来,恍然道:“说对了,他恐怕正是要放走曹仲珊才敢这么干,也许开战前他就存有此意,否则他的三个精锐师为何如此布置?以川军惊人的行进速度和数倍于我北洋军的强大火力,只要他想堵住曹仲珊数万人的去路,已经被湘军牢牢牵制的曹仲珊能轻松脱离战场吗?可见,萧一鸣这么做不但给了中央政斧和段芝泉、冯华甫一个交代,也给自己赚到个天大人情啊!”
吴佩孚恍然大悟,站起来幽幽长叹:“不止如此、不止如此啊!这么一来,所有的压力就会转到我身上了!这个萧一鸣果然如你所言,心机深沉满腹韬略,稍不留意就会遭他暗算,果然是个枭雄!”
张其锽也连连感叹,突然转向吴佩孚:“他这是单刀赴会!不管怎么样,明天只要你见了他,他就赢了!子玉,头疼啊!”
吴佩孚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转身就走,很快进入书房,提起毛笔却又缓缓放下,长久陷入沉思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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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五章 赌一把(上)
四十三岁的吴佩孚,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仪表堂堂,气度从容。
与老祖宗千年流传下来的相书中所论述的上品武将相貌别无二致,天庭饱满,双耳垂轮,眉宇峥嵘,颧骨丰隆,高挺的鼻子将他的双眼衬托得格外幽深,凌厉目光掩藏在微微泛起的笑意之中,专注中略带狡黠,自傲中暗含戒心。
萧益民对吴佩孚的第一印象相当好,唯一让他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吴佩孚身上整齐挺括的北洋军少将礼服——传承自袁大帅时期的这身军礼物,虽然用料讲究,精工细作,既有普鲁士军队的严谨风格,也蕴含传统中国元素的柔和创新,但上面繁琐的修饰和过于夸张的延长部分,影响了总体的效果。
这套少将军礼服萧益民也有过,而且还是袁大帅亲自定制赏赐的,但是萧益民只是在几年前的正式场合穿过一两次,之后就当成收藏品挂进了衣柜中。
萧益民总觉得北洋将官所有的军礼服都受到满族服装的影响,仅仅是绣上繁琐饰边的袖子几乎盖过手掌,上衣下摆既不似大衣又不像短袄的长度和宽度,就足以影响这套礼服的总体效果。
但是,不管萧益民有何感受,恐怕所有北洋军将士心目中,眼前吴佩孚的这套礼服无比的威风漂亮,只要望一眼整齐排列在码头上的三百多北洋官兵望向吴佩孚的炽热眼神,就能明白吴佩孚在他麾下官兵心中的高度。
走下炮舰跳板的萧益民在打量吴佩孚的同时,吴佩孚也在细细观察这位脸带微笑、徐徐向自己走来的传奇人物。
令吴佩孚心潮涌动的并非是萧益民的年轻与相貌,也不是萧益民身后身穿笔挺松绿色新式军装的几名侍卫和参谋,而是萧益民整洁而简单的一身军常服,特别是这套简洁合体的军装衣领上独特的军衔标志,以及微微翘起的大盖帽上的那颗银色五角金星,瞬间就让吴佩孚感觉到彼此之间有种无以名状的距离感和陌生感。
吴佩孚看到萧益民来到前方即将停下,赶忙抢先上前半步,行了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抱拳之礼:“一鸣兄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今曰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哈哈!”
萧益民一愣之后,立刻明白过来,心想好你个吴佩孚,竟然以江湖之礼与我萧某相见,既不称呼我的官职,也不愿叫我的军衔,传出去既能保住你谦恭有礼的好名声,又能显示你的政治立场和不卑不亢的风范,什么便宜都给你赚完了,这还了得?
于是,萧益民也微微一笑,非常客气地抱拳回礼:
“子玉兄过奖了,一路上小弟心中惶恐不安,时刻想着见了兄长该说些什么,没想到子玉兄枉驾亲迎如此厚待,令小弟无比感激啊!之前小弟义父在来信中多次提及子玉兄,对子玉兄的文韬武略赞不绝口,叮嘱小弟有机会多多向子玉兄讨教亲近,今曰得见兄长威严,远胜小弟心中所想,兄长要是不弃,就称呼小弟一声一鸣吧,芝泉兄和华甫兄他们都是这么称呼小弟的。”
周围众人听了萧益民的一番话,颇为吃惊,吴佩孚也愣住了:“不知一鸣兄的义父是……”
张其锽连忙上前,在吴佩孚耳边低语:“就是赵尔巽大人啊!萧益民不但是赵尔丰大人的关门弟子,他的大夫人还是赵次公的义女,你忘记了?”
吴佩孚恍然大悟,立刻郑重地与萧益民再次见礼:“佩孚从军初年,曾有幸聆听次公和季公的教诲,次公自东北返京任职之后,佩孚又多次得到次公的嘉许和提携,虽然戎马倥偬,但从未敢忘次公之恩德,只是领军在外,数年奔波一事无成,惭愧啊!不知次公境况如何?身体可安泰?”
萧益民客气地回礼:“有劳兄长挂念了,自袁大帅驾鹤之后,义父他老人家自感精力不济,便辞职归养了。他老人家本想辞京后返回山东老家,无奈山东那边已物是人非,族人也寥寥无几,铁岭一族倒是枝繁叶茂,儿孙满堂,可气候寒冷,对义父的风湿病和肺病调养非常不利,所以这两年都住在天津,眼下冬季将至,义父自感兴致不错,上个月搬到青岛过冬。”
“好、好!次公为国为民艹劳一生,也该颐养天年了,好!”
吴佩孚说完,随即将张其锽等人介绍给萧益民,彼此寒暄一番,一同登上码头,几名雄姿英发的马弁立即为众人牵来战马。
吴佩孚早已恢复原有的矜持气度,看见萧益民打量战马,哈哈一笑毫无诚意地致歉:“听说巴蜀已经到处跑汽车了,可惜吴某太穷,只有几匹劣马代步,对不起啊!码头距离城中大营还有一段路,一鸣老弟将就一下吧。”
周围将校都露出个会意的笑容,谁知萧益民不但没有半点儿吃瘪的感觉,反而颇感兴趣地拍拍战马脖子,露出个灿烂笑容:“这分明是匹脚力出众的蒙古马,怎么能说是劣马呢?虽然比小弟用重机枪从疆省弄回来的那些西域马差些,但在目前全国各军中,这马也算是难得了。”
萧益民说完,接过马弁手中的缰绳,微微一动就到了马背上,身后的侍卫长吴三和机要副官随之飞身上马,动作熟练无比,较之北洋军中的骑兵精锐也毫不逊色。
吴佩孚和周边数百官兵看到萧益民等人娴熟敏捷的上马动作,不由得面面相觑,暗自钦佩,不少人心里均升起一个疑问:不是说川军总司令是个文质彬彬、追求豪华享受的儒将吗?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们哪里知道,萧益民十年坚持下来,已经练成一身不错的武艺和高超的马术,而且马术一直是川军所有军官的必修课,强大的川军不但始终保持有一个旅的骑兵,而且川军各师的警卫部队和特种部队官兵都可以当成骑兵来使用,就马术的普及和训练、以及战马、驮马、挽马的拥有量来说,川军已经远远超过北洋各军。
微微吃惊过后,众人打马前行,吴佩孚拉拉缰绳,靠近萧溢茗,颇感兴趣地问道:“一鸣老弟刚才说用机枪从疆省弄回一批西域马?是不是说四川生产的武器弹药已经卖到了疆省?”
萧益民笑道:“没错,多得西安镇守使陈树藩将军的帮助,吴某才打通了陕甘宁这条商道,此前我军的大部分马匹都是通过甘陕买回来的。直到两年前,小弟在西康弄了个马场,用以改良退化的川马,顺便安置已经无家可归的那些退役满蒙官兵,才想到优良种马的问题,后来通过陈树藩将军,联系上疆省杨督军。
“杨督军有的是好马,就是缺少枪支弹药,北面的老毛子对疆省早就居心叵测,不愿卖给他,杨督军得知我们有此需要,立即通过陈树藩将军送来一百五十匹西域良种马,作为购买武器弹药的部分定金,这才让我们的西康马场像点样子。
“眼下第一批千余匹良种马马驹还不到半岁,估计五六年之后才能真正受益,所以我们川军现在所用的战马、驮马和挽马,其实都是从甘陕买回来的蒙古马,基本上和大家骑的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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