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值得?”麻杆问道。

    小茶壶点点头:“你们没看到多少人抢着坐东洋车吗?我们茶馆的客人这几天常说这事儿,坐过的都说舒服,快捷,而且能坐两三个人,比起慢吞吞的轿子好多了,可见这玩意儿肯定会越来越多,所以,现在我们不抓住机会尽快成立个车行,等那些有钱的大爷们醒悟过来就晚了,只要我们弟兄齐心合力,肯定能赚钱!老三,你得和老二一起管理车行,城里黑白两道都给你家老爷子面子,你出面别人不敢欺负,干的也安心些。”

    “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不要雇人了,我来拉车,有的就是力气!”吴三把胸膛拍得咚咚响。

    小茶壶笑道:“我们先买三辆车,你一个人怎么拉得过来?相信开张三个月之内,就能再买几辆车,然后慢慢做大,争取一年内做到五十辆,只有这样才能成气候。”

    三个弟兄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都不相信一年之内能够做大到五十辆车的地步,哪得多少钱啊?

    小茶壶见状嘿嘿一笑:“不信是吧?行,咱们走着瞧,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只要我们弟兄几个同心合力,就能做到一年五十辆车的规模,将来就能成为全城数一数二的大车行!至于怎么弄钱买车,我来想办法,做不到我给你们跪下请罪,可拉车赚钱的事情得你们负责,能做到吗?”

    三兄弟受此一激,一个个站起来:“说话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茶壶随口就来。

    麻杆咬着牙根:“好!小哥,既然你这么说了,兄弟我没啥说的,我信你,拼老命我也赌上一把!”

    “还有我!小哥,我干定了!”吴三的声音震得大家耳朵嗡嗡响。

    老四罗德发也不甘落后:“算账的事我来,小哥,我们就等你买车回来了!”

    小茶壶哈哈大笑,抓起酒坛,连续倒满四碗酒:“喝完这碗,我得回去守夜,丑话说在前头,这碗酒一旦喝下去,我们谁也没有退路,往后谁都不能说个不字,你们三个可要想好啊!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小哥,你这不是废话吗?”

    “啰嗦!”

    “来!谁怕谁!”

    四碗酒瞬间端起来,“乒乒乓乓”一碰,全都倒进嘴里,完了各人喘着粗气放下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忍不住齐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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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身不由己

    年关将至,街面上的喜庆之色,越来越浓,邓掌柜的“流芳斋”茶馆却相反,旅人们和周边各县乡来的打工者,都回老家过年去了,城里的家家户户艹劳了一年也都忙着准备年货,一心想过个团团圆圆的新春佳节,没有谁再有心思上茶馆喝茶。

    眼见生意清淡,茶馆的邓掌柜也打算陪同三年没回过眉山娘家的老婆和几个孩子,一起赶往眉山过年,新年初五以后才回来开张,所以邓掌柜在腊月二十五就关闭店门,给几个茶博士和伙计发完薪水红包,反复嘱咐小茶壶看好家才离去。

    入夜,小茶壶从麻杆家里吃完饭回来,看到个汉子蹲在茶馆大门外,小茶壶小心接近,举起灯笼仔细打量,立即从服饰上辨认出是个满族汉子,想起平曰见到的满人的嚣张样子,心里不禁有些慌张。

    满族汉子站起来,身材高大,壮得像头牛,脸上没有寻常满人飞扬跋扈的表情,反而十分温和,他略带歉意地抬手做个揖:“我……冒昧打扰了,有件事想求你。”

    “哦!我认识你,昨天中午你到茶馆来喝茶、吃点心。”小茶壶疑惑地问:“我一个瘦不拉几的穷小子,能帮你什么忙啊?”

    满族汉子一脸的不好意思,压低声音恳求道:“我想求你帮我卖一件东西,是晋朝的鎏金铜佛,城里的两家古董店都不给好价钱,拿到当铺我不忍心,听说你认知洋人……”

    “等等!”小茶壶大吃一惊,心脏禁不住狂跳:“你听谁说的?我没门路啊,再说你是满人,在这城里高人几等的满人啊,成都商家谁敢不给你面子?没必要找我的,找我这个小人物根本没用啊!”

    满族汉子笑了笑:“满人中也有三六九等,实不相瞒,我就属于满人中的落魄户,仅仅比披甲兵好一点,每天不下力气干活,照样得饿肚子,何况我还有一个母亲和两个妹妹要养活,光靠将军府每月下发的半袋子粮食,根本活不下去,所以,来求你帮忙了。”

    小茶壶听到这番诚实的话,虽然半信半疑,但心里略感安定,借着灯笼的光亮,细细观察,果然发现对方衣衫陈旧,衣襟和袖子上的镶边已经磨得差不多了。

    “兄弟,外面冷,能不能请我进去坐坐?我等你老半天了,口渴呢。”满族汉子姓子直,很不习惯小茶壶这种眼抠抠打量人的方式。

    小茶壶犹豫过后,还是点点头,把灯笼递给满族汉子,掏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去后轻车熟路地进入柜台,点亮一盏中号油灯,拿到堂中桌上,转身进入后堂泡茶。

    满族汉子吹灭灯笼插在墙边,坐下没一会儿,小茶壶端来个托盘,上面是一壶热茶和一碟酥饼。

    这会儿小茶壶已经冷静下来,边斟茶边客气地笑道:“昨天茶馆就歇业了,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贵客,将就用点儿吧。”

    “已经很好了。”满族汉子接过热茶点点头,没急着喝也没动酥饼,浓眉下的炯炯双眼一直注视着小茶壶。

    小茶壶从容坐下,低声问道:“这位大哥,听你口音,是东北人吧?”

    满族汉子点点头:“我老家是辽西的,蒙古正蓝旗,祖辈入关后一直待在浙江,五年前才奉命调防成都的。”

    “这么说,你家里应该是当官的啊,怎么混成这样?”小茶壶很不解。

    满族汉子窘迫不已,红着脸好久才回答:“我父亲和我哥哥官不大,四年前一起死在打箭炉那场平乱中,朝廷的抚恤金被层层克扣,到我们手上已经不多了,一年后,我们家的房子被将军府收回,换成小房子,一来二去家里没剩什么值钱东西,我年纪又小,皇上推行新军之后,不满十六岁不让当兵,所以一直眼巴巴盼着,今年秋季我满十六岁,可今年秋季骑队、步队搞什么调整,又不征兵了,只能盼开春征兵,到时候就能领到十个银元的月饷,曰子就不会这么紧巴巴了。”

    小茶壶凝望一米八五左右的壮实汉子,惊讶地张大嘴巴:“你你……你这么大块头,今年只有十六岁?”

    “秋天就满十六了,看不出来吧?我们家的男人都这样,从小骑马射箭玩刀子,小时候我父亲风光,家里还算吃得好,所以我身体也壮实些,前几天我发现长胡子了,我妈说……是男人了,嘿嘿!”满族汉子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摸了摸下巴。

    小茶壶看着他长出口气:“真羡慕你的身体啊……对了,你听谁说我认识洋人?”

    满族汉子略微犹豫,最后还是实话实说:“我听我邻居家大哥说的,他叫温特赫,受雇给洋行当护院,他说,那天看到你卖玉佩抗钱回去,他眼珠都红了……这条街斜对面就是我们满城,很多人常来你们这儿喝茶聚会,所以温特赫认得你。他还是很佩服你的,说你会洋文,在洋人面前不卑不亢,比我们将军都牛逼,对吧?”

    “我哪里会洋文啊?”小茶壶无语了,愣了好久,终于无奈地说道:“喝茶,润润喉咙再说吧……对了,你贵姓?这么称呼?”

    “我的本名叫塔乌勒特,汉姓叫唐五麟,麒麟的麟,你呢?”唐五麟是个实诚的汉子,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朴实的诚意。

    “我姓萧,草字头的萧,没名字,是个孤儿,父母是谁都不懂,别人都叫我小茶壶,我也习惯了。”小茶壶低声回答。

    唐五麟没再说话,轻轻推动装着几块酥饼的碟子到小茶壶面前,自己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唐五麟很自然的礼让举动,迅速赢得小茶壶的好感,小茶壶沉思过后,抬起头来:“唐兄,既然你看得起我,我就勉强去试一试,我可先说好,不一定能成事,我只能说尽力去做,行吗?”

    “谢谢!要不我马上回去把佛像送来给你瞧瞧......”唐五麟大喜过望,放下茶碗站起来就要走。

    小茶壶连忙喊住他:“不急不急,看不看都无所谓,等我找到洋人问清楚了再说,到时你要和我一块儿去,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唐五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我心急了,对不住啊,兄弟,要不……没事我先回去,我明晚再来听消息怎么样?”

    小茶壶考虑片刻,点点头,到柜台拿来张纸,包好几块酥饼递给他:“明天我就去办这事,先说好,成与不成,我可没把握。”

    唐五麟颇为感动,看看手里的纸包,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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