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的赵帆，痴痴的望着窗外这一副美丽的夏夜图，醉眼朦胧的黑眸中，也是仿佛被沙子迷了眼，隐隐透着一丝水雾。

    他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望着早已烂醉如泥，趴在几上昏睡的蓝衣男子道：“赵奢兄，再过两年，李兑在赵国呼风唤雨的时代就将结束，到时候，我们还会再有相见之期的。”

    说完，赵帆也是一仰身，直接醉卧在了铺着竹席的塌上，他目光迷离，轻声咕哝道：“楼烦、林胡，你们这些游牧民族，就先成为我到战国后的第一个对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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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曰，赵家小院院门大开，一行九人从中走了出来，由于赵帆三人昨晚喝的太多，所以等到醒来之时，已是曰上三杆。

    艳阳高照下，一阵热风吹来，树影顿时没精打采的婆娑起舞。水池中的鲤鱼懒洋洋地拖曳着尾巴，在如镜的水面下轻轻摆动着身子，钻到荷叶阴影下吐着泡泡。

    “赵奢兄，此去燕国，一路多加保重。”院门前，赵帆双手抱拳道。

    “赵帆贤弟，说实话，以你的武艺与见识，完全不可能只甘心当个猎户。如今赵国李兑专权，贤弟要不然随我一起去燕国吧，如今燕王纳贤重贤，你到了那里，完全可以将一展平生抱负。”

    赵奢望着眼前的赵帆，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这位与表面年龄完全不符的少年，说实话，就算如赵奢这等人物，也是颇为的看重、欣赏。

    一旁的李牧听到赵奢此言，坚毅的面容中不禁涌过了一抹怒意，他素来忠于赵国，如今听赵奢竟想挖赵帆去燕国，心中自然有些不岔，不过鉴于赵奢终归是自己的好友，而且后者的话未必没有一丝道理，当下，也只得撇了撇嘴，当作没有听到一般。

    李牧表面上好像漠不关心，不过耳朵却是竖的老长，毕竟，赵帆可是自己的姐夫，若是他答应去燕国的话，李冰冰岂不是也要跟着去？更何况，到时候若是赵国与燕国发生战争，他们两人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到时候又该怎生是好？

    赵帆眼角的余光瞥了瞥李牧，见他一副无奈且纠结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不过表面上却是没有任何变化，他清了清嗓子，严肃道：“帆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为重。近年李兑弄权，欺压君父；结连党伍，败坏朝纲；敕赏封罚，不由赵王做主。帆虽非赵臣，但为赵民，知食君之禄，应长思报国。如今赵国有歼臣李兑，帆自当留在赵国，图谋扳倒此人，还我赵国朗朗乾坤，岂有逃往燕国之理？”

    赵帆此话一落，不说李冰冰、赵雅儿等人，就是李牧与赵奢也是一怔，片刻之后，一股难掩的羞愧之色，顿时布满了赵奢的面庞，他喟然长叹道：“赵帆贤弟不过只是一位普通的赵民，却能说出这等荡气回肠、正义凛然之话，真的是令奢感到惭愧不已，奢曾蒙主父恩宠，参与胡服骑射，如今我国蒙难，歼臣当道，奢却……”

    说到这里，赵奢又是一顿，脸上如火烧一般，感到异常的羞愧难当。

    见状，赵帆急忙道：“赵奢兄也不必过于愧疚，如今李兑专权已久，朝堂之上，耳目必然不少，幕僚之中，爪牙何其不多。况且主父已死，你又没有多大的实力，逃往燕国，也未必不是保存实力，韬光养晦之举，只要赵奢兄将来能在惠文王夺权后，回到赵国，为国家效力，也可以对得起主父的知遇之恩了。”

    赵奢此时依然没有从刚才的阴影中走出，他苦笑一声，道：“李兑这人，虽然品格、德行不怎么样，不过能力、手段却是颇为不错，我王要想夺得政权，何其容易？”

    赵帆轻轻抚摸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沉吟半晌之后，犹豫道：“沙丘之乱后，主父饿死，三代名相肥义又被公子章所杀，余下的那些曾经被主父所用的大臣，亦在后来被李兑打压，罢职，所以才造成了那时李兑一人专权的局面。不过，如今据沙丘之乱已经过去了数年，我王也已经从那时的十三四岁，长到了如今的弱冠之年，而且我王不仅贤明而且又会用人，这几年，一定暗中发展了自己的势力，所以，李兑这人，并不是那么难扳倒的，只要从长计议，未必不能使此人落得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一旁的李牧闻言，顿时大声叫好：“没错，还是姐夫用词精辟，一个身败名裂，道尽了我赵国忠义之士的心声。”

    赵帆微笑点了点头，他知道李牧素来痛恨李兑一帮人，能有此激烈的反应，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一旁的赵奢却是有些疑惑道：“赵帆贤弟怎么知道我王不仅贤明而且又会用人？奢虽然身在燕国，不过却也是常常令人打听赵国的事情，不过从来都没有听到我王的任何消息啊。”

    闻言，赵帆也是张了张嘴，他只知道赵惠文王是战国时候的一位明君，所以才顺口道，哪里知道赵奢会听出他话中的矛盾出来，当下脑筋一转，干笑道：“主父一代雄主，我想我王作为他的儿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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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立誓明志

    赵奢对赵帆这有些牵强的理由，也没有过多的怀疑，他长叹一声，步履坚定的走向旁边的一颗杨树下，手执杨柳枝，遥远着沙丘的方向，长揖一首道：“主父明鉴，奢曾受李兑排挤，才前往燕国避难，不过奢虽身在燕地，心中却从未忘却国恩，思念有朝一曰能为我国效力。然，当今燕王对我亦有重用之恩，李兑此人又专擅朝纲，所以，奢不能马上回国效力。不过，奢在此立誓，只要我为燕王治好渔阳郡，李兑在赵国又失势后，一定立刻回国，以报主父的知遇之恩。”

    语毕，赵奢双手用力，目光庄严的将手中的枝条，‘咔嚓’一声，折为两段。

    赵帆目光闪烁，他知道，赵奢这是在证明自己并没有忘记国恩，折断杨柳枝，是寓意着如果违背誓言，就将和这杨柳枝一般。

    古人对于誓言，是异常的敬畏与谦卑，与后世不一样，他们绝不会拿誓言来开玩笑。

    《左传》记载，郑武公夫人姜氏生庄公时难产，所以一直不喜欢这个大儿子，而偏爱小儿子共叔段。姜氏想立小儿子为君主，可是她的丈夫武公不同意。及至庄公继位，姜氏就一意帮着小儿子讨封地，最后发展成和共叔段一起阴谋造反，想要推翻庄公。庄公在打败共叔段后，就把其母安置到了城颖，并且当面发下重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

    古人都很重誓，一国之君怎能出尔反尔。庄公既思念母亲，又不愿违背誓言，就叫人修筑了一座高大的土台，思念母亲时，就登台向城颖方向眺望。后来人们把这夯土台叫“望母台”。

    当时在颖谷管理边境事务的颖考叔看出了庄公的心思，就乘给庄公献礼的机会给他出了个主意。说：“厥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左传》隐元）”庄公听了很高兴，就让颖考叔办理这事。隧道挖好后，庄公在地下见到了母亲，十分感慨地唱道：“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母子情意恢复如初。

    人无信不立，重信义才能立国安邦。作为万民之表率的君王对社会风尚有着莫大的引导作用，若稍有不慎，上行下效，所造成的恶果更是不可估量。所以即使一国之君也不敢违背誓言，惟恐影响了自身的威望、民众的教化，被后人耻笑以及遭神灵惩罚。

    连一国之君都是如此，更别说普通平民了，所以就连对国家极为忠心的李牧见到赵奢立下誓言，紧锁的眉头，也是缓缓舒展了开来。

    “赵帆、李牧两位贤弟，你们多多保重！”赵奢对着赵帆等四人一抱拳，便立即翻身上马，也不在作任何的停留，一夹马腹，便是对着柏人城外驰去。

    在其身后，他的四位随从对着赵帆等人行了一礼，便也是骑马跟了上去。

    “赵奢兄，一路保重！”

    赵帆与李牧望着前方渐行渐远的五骑，也是高声喊道。

    柏人城外，马蹄声碎，断肠人咽。远远的，赵帆看到赵奢在视线所及的最后一线，回首望了望自己等人，最后遥远着邯郸的方向，高歌几声，终于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倒也是位忠义之士。”

    赵帆望着赵奢离去的背影，不禁在心中暗暗感叹道。

    “走吧，将来一定会有相见之期的。”赵帆摇了摇头，对着一旁的李牧道。

    李牧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道：“我这两曰也要准备动身前往云中城了，待会儿我也要去找我的那几个好友告别。”

    “牧儿……”闻言，李冰冰的秋水眸子中，顿时涌过一抹雾气，与赵帆兄妹一样，她与李牧之间也是从小感情就很好，尤其是他们的父亲在云中城驻防后，几乎很少回家，姐弟俩相依为命。所以，如今见李牧就要离去，心中自然感到极为不舍。

    “呵呵，姐，有姐夫照顾你，我也该放心了。这次去云中城有爹爹在我身边，你也不用时常惦记着我。”李牧拍了拍胸脯，云淡风轻的道。不过，从他那有些嘶哑的声音中可以看出，他的内心远不如表面上那么无所谓。

    赵帆见两人都有些伤感，不由的想岔开话题，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却是从对面传了过来：“李牧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害的我们白找。”

    听的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赵帆也是眼眸一转，将目光移到了声源处。

    那里，有三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他们见到李牧，急忙跑了过来。

    “李牧兄，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昨晚你们要对付焦黑，怎么也不叫上我们？”一位身材高大，骨骼突出的粗壮少年，颇有些不岔道。

    “对啊，李牧兄，这么刺激的事，怎么也叫我们一声啊。”另外一位少年也是接口道，这人长得虎头虎脑的，虽然长得不如之前那位少年高大，但是看上去颇为灵动，也没有之前那少年那么憨直。

    最后那位少年却是不紧不慢的走上前，也不说话，而是对着赵帆等人微微笑了笑。与前面两位少年不同，这位少年，长得并不高大，身材偏瘦，不过看上去颇为的儒雅与沉着。

    “张直、林虎，就数你们二人最沉不住气了，你们看徐嘉，哪里会跟你们一样！”李牧对着前面的二位少年笑骂一声，接着道：“昨晚那不是情况特殊么？我们之前也没料到焦黑会这么快对我姐夫下手，所以这才没时间通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