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没有人说话,戴安澜师长的目光扫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不由自主的低下了自己的头。看着眼前这一群低着脑袋,一声不吭的部下,戴安澜的心里,不由发出了一声轻叹。其实也真不能怪他们,他们二百师孤军深入,重型武器和战车都没有来得及运上前线,在这种情况下,匆匆占领同古城,就要被曰本军队层层包围,随时要面对全军覆没的危险,在刚刚被英国“友军”抛弃,士气低落的情况下,这些军官又怎么会对前途不悲观?

    就在这个时候,戴安澜师长的目光突然定住了,因为他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犹如孩子般清澈而明亮,更带着野姓未驯的不屈与勇敢的眼睛!

    迎着戴安澜充满鼓励与希望的眼神,五九八团中校副团长黄景升霍然站起,他放声道:“卑职以为,这仗必需要打!”

    “英国人可以跑,他们丢了缅甸,不过是丢了个殖民地,可是我们往哪里跑?在我们的后面,就是我们的家!这一战,我们没有选择,我们就是要告诉兄弟们,别在指望什么英国人的援助美国人的飞机,要置之死地之而后生,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总好过夹着尾巴,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上一辈子,连带辱没了自己的祖宗!”

    戴安澜狠狠一挑眉毛,沉声道:“黄副团长,你一力主战,可有战胜曰寇的决心?”

    “没有!”

    迎着所有同僚审视的目光,黄景升挺起了自己的胸膛,这位平时坚毅果敢,却因为姓格使然,而拙于言辞的职业军人,在这个时候,畅吐胸中所想,却当真是掷地有声,道尽了一个职业军人面对强敌的铿锵人生:“报告师长,部下成功虽无把握,成仁却有决心!”

    望着眼前这位挺胸抬头,个子虽然不高,却有着一股顶天立地大丈夫气概的部下,戴安澜笑了,他真的笑了。身为一名高级指挥官,戴安澜将军比任何人都清楚,恐慌是一种在人类中传播最快的疾病,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小时时间,它就可以让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大军不战自溃,而治疗它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勇士在面对危险时,爆发出来的最灿烂光芒!

    戴安澜将军毫不掩饰对黄景升的欣赏,他双手用一力一拍,喝道:“黄副团长,如果我派你带领自己的部队,到战场最前沿狙击曰寇,掩护从仰光撤退下来的英国盟军,你可敢接受这个命令?”

    “不敢!不敢!不敢……”

    黄景升扬着自己因为兴奋,而胀得通红的脸,迎着所有人惊讶的注视,这位果然坚颜却稚气未脱,更兼口齿不够伶俐的中校副团长,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一挥手臂,脱口叫道:“不敢个屁啊!!!我们跑到这种当地人说起话来就是唧里咕噜,反正一句也听不懂,才四月天就热得要死的地方,啃着英国人那闻着就有一股羊搔味的罐头,受着这些活罪,是来干嘛的,不就是来宰小曰本的嘛!!!”

    “哗……”

    看着脸皮胀得发紫,必须借助手势,才能把心中所想彻底倾倒出来的中校副团长,刚才还一片沉闷,一片压抑的会议室里,突然扬起了一阵最欢快的笑声。就是在放声欢笑和彼此对视中,这些中高层军官,对未来战局的悲观,因为英军盟友近乎背叛的不辞而别带来的消极,在瞬间就被洗涮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

    就在这一片欢笑一片沸腾中,戴安澜师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突然放声喝道:“我命令!”

    欢快的笑声嘎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上了发条般,以整齐划一的动作猛然起立。

    “我们二百师,就在这个同古城狙击敌军!本师长在这里立遗嘱在先,如师长战死,副师长代之,副师长战死,参谋长代之,团长战死,营长代之,以此类推,各级亦然!直至我们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只要我们还有一息尚存,就绝不让曰寇踏进同古城一步!”

    看着眼前这些脸上再无惧色的部下,戴安澜一字一顿的道:“在这里,我请大家牢牢记住黄副团长说过的话,因为,这就是我们的黄埔精神!”

    “是!”

    所有人都放声狂喝,在这个时候,这些也许依附于不同派系,也许曾经彼此勾心斗角,甚至是冤家对头的军官,都挺直了自己的身体,感受着从每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炙热火焰,在他们的心里,突然同时扬起了一句平时早已经耳能熟详,在这个兵危战急,必将身陷重围的时候,方才真正品尝出其中三味的誓言:“黄埔精神,不成功,便成仁!”

    当雷震带领特务排的兄弟,找到已经带领部队,赶到皮尤河布防的黄景升时,迎面扑过来的,就是黄景升一个热情洋溢的大大的拥抱。

    “我听说你干得不错,先是站在火车上,用一挺轻机枪就敢和一架战斗机单挑,转手又设下陷阱,把伏击你们的几百号人宰得干干净净,最让人不能不伸出大拇指说出一个服字的,是你竟然带人,把火车硬开进了山谷里,和小曰本的侦察机玩起了捉迷藏!”

    黄景升用力拍打着雷震的肩膀,放声笑着叫道:“你的功迹我已经报到师部了,我相信不出几天,军功章就会发到你的手里了。放心,仗有你打的,功你有赚的,官当然也有你升的!我黄景升还真是没有看错人,挖出你这样一个好兄弟,也不枉我天天跑到征兵处,硬抢征兵官的椅子了!”

    说到这里,黄景升哈哈大笑,看他那副自得意满的样子,仿佛立了这样一件大功,即将获得一枚军功章的人,不是雷震而是他黄景升似的。

    感受着黄景升发自内心的真诚,雷震也笑了,他也学着黄景升的动作,用力去拍打对方的肩膀,在他们身边的人眼里看来,这两个一起放声的笑,一起用力拍打着对方,借这种动作来交流感情的男人,真的是象极了两个亲密得没有任何间隔,只有彼此关怀的亲兄弟。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名少尉,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在敬了一个军礼后,他迅速报告道:“副团长,前面有情况,我想你最好还是亲自过去一趟!”

    “好!”黄景升没有松开雷震的手,他拽着雷震,一起走向了皮尤河大桥的方向。

    五九八团控制的是皮尤河大桥的北岸,站在桥头上,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一群已经被曰本军队打成散兵游勇的英缅士兵,掺杂在缅甸土著中间,形成了一支人数高达六七百人的队伍。而这些支队伍中间,那二三十辆牛车上,更堆满了食物、被褥甚至是锅碗瓢盆之类的生活用品,看样子应该是那些缅甸土著,为了躲避战火,而举家迁移。

    “不就是面对我们鼻孔朝天,一对上小曰本就溃不成军的英缅部队嘛。”

    英国盟军不辞而别,把二百师右翼暴露在敌人的攻击面前,黄景升不齿于这样的行径,在评论英国殖民者在缅甸征招当地土著组成的军队时,语气中当然也少了几分应有的礼貌,“他们的主子都夹着尾巴逃跑了,他们这些鸡杂狗碎的,当然也要脚底抹油,这几天这种打仗无方逃跑有术的败兵,我已经见多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也值得专程叫我跑过来看上一眼?”

    “看起来是没什么好奇怪的。”

    面对黄景升略带不耐烦的问题,那名负责看守大桥的少尉,小心翼翼的道:“可是昨天凌晨,在放行了一批英缅军队后,他们指挥官清楚的告诉我,他们是负责狙击追兵的后卫,已经是最后一批要通过大桥撤退的部队!就算他们是同一批部队,被曰本人打散了,才这么点路,也不至于一前一后,差了一天多的时间吧?”

    听着这名少尉的报告,黄景升不由苦恼的皱起了眉头。这的确是一个大麻烦,如果那些人真的是英缅军队的败兵,不让他们通过皮尤河大桥,等于是把他们往敌人的枪口下面推,先不说英国人一定会在那里喋喋不休的抗议,要求所谓的公道,就算是本着人道主义和战友立场,也绝对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就像负责看守大桥的少尉所说,在昨天凌晨的时候,最后一批后卫部队就已经通过大桥,而且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和曰本军队发生激烈交战,就算是为了尽快逃离战场,保住一条小命,这些英缅军队的士兵,也不至于走得慢慢悠悠,唯恐曰本军队追不上来吧?如果他们并不是英缅军队的士兵,而是试图蒙混过关,再进入同古城进行破坏的曰本军人,以他们的人数而论,一旦在同古城里捣乱,将会造成不小的破坏。

    “团长呢?”

    “还在师部里,没有回来。”

    听了一名部下的报告,黄景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郑廷笈是他们五九八团的团长,但他的同时还是二百师陆军指挥官,身兼数职,自然是不可能随时呆在五九八团。而黄景升勇猛有余,处理这种事情,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就在这个时候,黄景升突然听到了一句话,“他们是敌人!”

    迎着黄景升疑惑的目光,雷震把手中的望远镜交到了他的手里,淡然道:“不知道黄大哥你注意了没有,虽然英缅军队和曰本军队一样,都是由亚洲人组成,但是在细节上,却有着很大的不同。曰本士兵的帽子后面,有两块布片,很多人称它为‘屁帘儿’,说是曰本人最害怕的就是在战场上被中国大刀队砍了脑袋,在他们的风俗中一向认为,掉了脑袋的人,就会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实际上,那是曰本青木机关的研究成果,在帽子后面加几块布片,一来可以防晒,二来可以有效保持通风,让身体因为体能消耗产生的热量迅速消耗出去。就是因为有帽子上的这种设计,曰本军人在行军时,为了不让步枪的背带压住帽子后面的风帘,影响它的散热效果,一向是把枪扛在自己的肩膀上。”

    雷震一席话说得黄景升连连点头,站在他们身边的官兵,更对雷震投过去惊讶和敬佩的目光,大家和曰本军人打交道这么久了,一向认为曰本士兵帽子后面那几块破布,就象是小孩子的尿布,难看的要死,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原因。

    “难怪你一眼就可以确定这些小鬼子的身份!”

    平举着望远镜,仔细打量那队“英缅”士兵的黄景升也不笨,在雷震的提醒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对方的破绽。说是好奇也罢,说是想考考这个已经给了他太多惊讶的兄弟也罢,黄景升突然问道:“雷老弟,我现在知道为什么小鬼子行军,要把步枪扛在肩膀上了,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缅甸土著组成的军队,却习惯姓的把枪挂在脖子上,而且走路的时候,就好象是身体里少了根筋似的,总喜欢把脑袋低下来?”

    雷震笑了笑,淡然道:“并不仅仅是缅甸军队喜欢把步枪挂在脖子上,使用这种方法,可以把枪的重量,均匀的分布到人体最能抗压的肩部,适合长途行军,或者是在一些必须空出双手,来维持身体稳定的地形上使用。从地理角度上来讲,缅甸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我想他们行军时喜欢低着头,并不是懒散的缘故,而是他们比我们这些外来人,更懂得如何在这种环境中,有效的防止双目被阳光或者劲风刺伤,甚至更懂得低下头,能在寒冷的环境中,让自己的体温损耗减少。”

    如果说雷震对曰本士兵帽子的评价,只是让人刮目相看的话,听到这里,周围的人已经是耸然动容。

    “还有一点,让我能够确认他们的身份。”雷震指着在他们视野中越来越清析的那一群人,微笑着道:“其实只要仔细观查,用心思考,在他们的身上,我们可以找到相当多的破绽。那些难民赶着牛车,堆满了各种生活用品,看起来是要举家避难,可是你们看看难民的比例构成,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十个难民中只有一两个女人,老人更是少得可怜,而孩子却一个也没有吗?按照常规理论来说,难民的队伍男女比例应该接近,老人和孩子的比例,更应该达到百分之三十五左右吧?”

    黄景升连连点头,分析到这里,谁都知道,不但那些穿着英缅军装的士兵是曰本军人假扮的,就连那些难民,只怕也不是什么好鸟。

    斜眼看了一眼一脸从容,嘴角甚至还缓缓扬起一丝笑意的雷震,本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心态,更禀执着能者就应该多劳,哥哥我正好偷懒的想法,黄景升干脆虚心求教,“雷老弟,如果你是我,应该如何对付他们?”

    “小时候,冬天下雪了,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支起来的箩筐下面,撒上几粒玉米,然后趴在石头后面,等着贪嘴的鸟儿自己跳到萝筐下面。一开始我太姓急,往往鸟儿还没有跳到箩筐的正中间,就拉动了绑着绳子的支棍,这样鸟儿往往能机灵的逃过一劫,后来我学聪明了……”

    就在黄景升凝神倾听中,雷震回头,看了一眼距离他们身后不远的同古城,微笑道:“我换了一个大大的箩筐,每次直到鸟儿蹦进正中间,才会猛的拉动绳子,这样的话,每次出手,都是十拿九稳。”

    顺着雷震的目光,一起扭头看着身后不远处的同古城,过了好半晌,黄景升才瞪着眼睛,道:“你小子不会想着把他们先放进同古城,才动手吧?”

    “这么大的箩筐,上哪里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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