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军部的嘉奖令,在曰本国内的媒体上,已经被宣扬成英雄,据说就连天皇陛下,都为他准备了一枚樱花武士勋章,面对这样的胜利,面对万众的欢呼,竹内宽中将没有笑。

    可是在今天,他明明损兵折将,受到了进入缅甸战场以来,最顽强的狙击,甚至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竹内宽却笑了。

    他笑得开心,笑得狂妄,更笑得锋利!只有一进入部队就跟着竹内宽的高桥筱少佐,才明白,竹内宽在享受这种在战场上骤逢强敌的快感;他在享受这种无法百分之百的捕捉到胜利,必须把全部的精神,全部的感情,都彻底投入到战场上,在犹如野兽般的反复争夺与撕扯中,绽放出来的最残酷画面;他在享受集结所有的力量,终于攻破最顽强敌人,最坚韧阵地,最巍峨山峰的人生!

    说他变态也好,说他喜欢追求刺激也罢,竹内宽就是不喜欢没有部下大量阵亡的战争,他就是不喜欢太唾手可得的胜利,他就是不喜欢一次冲锋,就能抢到手的阵地!

    “是啊,他们的确很强,我看到他们的团长亲自冲锋陷阵,我看到他们不只一个士兵,在身负重伤后,抱着我们的士兵拉响了身上的手榴弹,我还看到他们一个排长,抱着手榴弹束,滚到了坦克的下面,在双腿都被坦克履带辗断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必要的清醒,拉响了集束手榴弹。”

    听着竹内宽那略略多了一丝颤音,就好象是从两层铁皮中间挤出来的声音,高桥筱少佐不由在心中叫了一声:“来了”。

    真的,放眼第五十五师团,或者说放眼整个曰本陆军军部,真的没有人比高桥筱更了解,竹内宽中将是凭什么,获得“妖刀村正”这个最光荣的称号。

    “看看我们面前的鄂春克阵地吧,他们在那里只摆出来一个团,我调集了整整两个联队进攻。在中国战场上,我们早已经得出来一个结论,我们一个联队,就能对抗支那人一个师。结果呢,我们又是飞机轰炸,又是排炮密集轰击,还有坦克、装甲车、骑兵部队协同作战,两个联队整整打了三天三夜,阵地还在支那人的手中不说,我的两个联队却已经打得筋疲力尽,打得攻势越来越弱。我在一个小时之前,只能下令让他们撤出战场,准备明天换上新的部队。”

    竹内宽中将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在这个时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象是最沉重的巴掌,扇得在场每一个人的脸上“啪啪”作响:“谁能告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我们第五十五师团真的太弱了,比一群东亚病夫组成的杂碎更弱?还是他们变强了,比我们帝[***]队更强,强得可以用一个团,就能顶住我们一个师团的进攻?”

    面对竹内宽中将的问题,负责进攻鄂春克阵地的两个联队最高指挥官,低下了自己的头;协同这两支联队一起作战的骑兵队队长低下了头……除了高桥筱少佐以外,所有的人都低下了头。

    没有人说话,他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所以他们只能闭紧自己的嘴巴,而在这个时候,竹内宽中将的声音,在他们的耳朵中,愈发显得清晰起来。“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你们会在中国长沙会战时,会被支那人打得那么惨,惨得必须要休整两个星期才能恢复元气,惨得军部高层,必须要把我调过来,接任你们的指挥官。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一群斗败的公鸡,没有斗志,没有遇强则强的决心,你们不输,谁输?!”

    没有声色俱厉的怒叱,没有混蛋、杂鱼、蠢才的狂吼,在这种情况下,竹内宽的声音依然保持着一种平静,但就是这样的平静,更刺伤了在场每一个军官的自尊心。因为他们都明白,竹内宽说的,是真心话。

    他们这位一进入第五十五师团,就带领他们纵横沙场打得装备精良,自以为是的英[***]队望风而逃,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了他们所有尊敬的师团长,对他们真的失望了。

    他们这批在长沙会战时惨遭重创的军人,跟着竹内宽中将在缅甸战场上,一次次品尝到胜利的芬芳,已经习惯了受到赞扬,习惯了别人的惊诧与认可,当他们终于遇到顽强抵抗,面对竹内宽中将写满失望的脸,再次回味起在中国长沙会战失败时那种苍白的无力时,那种自尊与自卑的碰撞,让他们心里的郁闷分外显得不是滋味起来。

    做为曰本军部公认,在战场上可以激发出部下不屈不服热血的将领,竹内宽从来不会在顶着敌人劈头盖脸射过来的子弹,挥舞起武士刀,在那里用声嘶力竭的怒吼,用夸张的动作和身先士卒,来鼓舞部队士气。在他的眼里看来,这样的事情,任何一个勇敢的指挥官都可以做到。

    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激将!

    激得他们两眼冒火,激得他们狂喘粗气,激得他们如果再不找一个发泄点,把胸中的怒火倾泄出去,就会活活闷死弊死撑死,直至快到临界点的时候,再让他们对敌人发起猛攻,不需要武士道,不需要督战队,这些军人自然而然会变成一批悍不畏死的疯狂野兽!

    “明天,我们会继续对同古城发起进攻,而我希望,明天,也是我们在同古城最后一次战斗。”

    竹内宽抬起自己双手拄在地面的军刀,他的视线在这个时候,已经跳过了指着那一片不知道被炮火掀翻了多少遍,肉眼可以看到的军事建筑几乎已经全部被摧毁,却依然牢牢掌握在中[***]人手里的鄂春克阵地,直接落到了同古城那久经苍沧,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城墙上,沉声道:“自己想办法,去抢回失去的东西吧!”

    没有再下达什么作战命令,更没有说什么“如果今天再攻不破敌人阵地,就一起剖腹自杀以谢天皇”之类的话,把武士刀放回刀鞘中,竹内宽中将头也不回的走了。做为可以将一支军队最大进攻力激发出来的将领,竹内宽的确将中国兵法中“请将不如激将”这一条,用到了登峰造极。

    一群被竹内宽中将留在战场前沿的军官,他们级别不同,兵种不同,平时也许还有个人的恩怨,但是在这个时候,他们都在用相同的目光,狠狠瞪视着前方他们久攻不下的阵地。

    在这个时候,最了解竹内宽中将的激将要领,往往能在旁起到画龙点睛作用的高桥筱少佐知道,现在是他进行最后表态,将这些军官内心的怒火,引导向正确途径的时候了。

    能成为竹内宽中将的心腹爱将,跟着他一起被调到第五十五师团,高桥筱当然有自己出类拔萃的领域。高桥筱在国内曾经是一位知名的体育老师,在响应曰本陆军军部的号召,加入部队后,高桥筱从曰本各体校中挑选出一批成绩优异的学员,加以严格训练,组成了一支有曰本军队风格的侦察分队。

    这支侦察分队,没有接受过正规特种部队训练,但是每一个人都拥有最优秀的体能,人人都能在不借助任何设备的情况下,徒手游过五千米的河流,在空手格斗和拼刺刀这种近距离交战上,三个训练有素的老兵都打不过他们一个。而经过严格的训练,他们的射击技术,更人人达到了a级射手的水准。

    在跟着竹内宽中将这样一位就喜欢打硬仗,就喜欢挑硬茬的指挥官,经历了中国战场的连番血战后,这样一支侦察部队,已经在战火的磨练下,一点点成长为一支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完成作战任务的优秀团队。

    “我们已经对敌人防守的阵地,整整打了三天,现在除了知道敌人有一个师驻守同古城,有一个团在鄂春克外围阵地之外,我们对他们的番号,编制,武器构成都一无所知,我们更不明白,他们明明已经孤立无援,为什么还要困守同古城。这是一支作战力强悍,任何指挥官,都不可能把他们当成弃卒使用的精锐部队,面对他们有违军事常识的困守孤城,没有在战斗一开始,就对他们实施侦察,了解他们的战略计划和动向,是我们侦察分队最大的失误!做为读力侦察分队指挥官,我要对这几天的战斗失利,负上很大的责任。”

    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下方,天与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阴暗,望着对岸那一片掩映在黑暗中,依然沉默而顽强的阵地,高桥筱少佐的眼睛里,猛然绽放出一丝几可分金碎石的光芒,他沉声道:“最多再需要一个小时,天色就会彻底沉下来,到了那个时候我会亲自带领侦察分队,越过皮尤河,到河对岸抓上一条‘舌头’,在明天对敌人发起进攻前,把敌人尽可能详细的情报,送到各位面前。”

    把该说的话说完,高桥筱少佐向所有人敬了一个军礼,大踏步走了。

    “我们陆航飞行中队,在今天晚上做好一切准备,把明天战场上需要使用的弹药,燃料,可能要更换的零部件,全部准备齐全。”

    第二个说话的,是配合第五十五师团,一起对同古城发起进攻的陆航飞行中队队长,“在步兵发起冲锋前,扫除一切障碍,是我们空军的任务。在这里我们占据了绝对制空权,敌人甚至连高射机枪都没有几挺,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那我会第一个驾驶装满炸药的战斗机,去撞击他们的阵地!”

    说完这些话,陆航飞行中队队长头也不回的走了,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的,是五十五师团的炮兵指挥官。看着这两名同僚的背影,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到了明天,鄂春克阵地,必然会遭到前往未有的猛烈轰炸。

    一位联队队长也说话了,“我们太注重在军校里学到的知识,非要讲究步炮协同,非要按照教科书上标注的时间,等我方支援火炮轰击后,才发起冲锋。可是等我们冲上去的时候,那些该死的支那人,已经得到了喘息的时间。他们缩在战壕里,准备好充足的手榴弹,连头都不需要从战壕里探出来,就可以丢出一大片手榴弹雨。我们几乎所有的冲锋,都是被他们用这种方法,给抑制住了。”

    听到这段话,在场的步兵指挥官连连点头,中[***]队的手榴弹战术,的确是让他们吃足了苦头,那些中国士兵躲在战壕里,趴在炮弹坑里,缩在石头和土堆的后面,连头都不需要冒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手榴弹往外猛丢,面对这种防御方法,他们曰本士兵最自豪的高精度射击技术,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这样拉拉扯扯的打了三天,就连他们的坦克,都有几辆,被中[***]队丢出来的手榴弹束炸毁。

    “不就是玩命嘛,不就是一个什么副团长冲在最前线了吗?!”那个联队队长,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放声叫道:“我今天晚上会在部队里挑选有实战经验的老兵,组成一支由我亲自带领的敢死队!排炮还在轰击的时候,我就会带着他们发起攻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打得支那人措手不及,在他们有机会投出手榴弹之前,就冲进战壕,逼供他们和我们打刺刀格斗战!”

    这位指挥部队连续进攻三天,都没有攻破鄂春克阵地的联队长,咬着牙,抽着丝丝的凉气,放声叫道:“这几天他们支那军人不是出了很多身负重伤,就拉响手榴弹的英雄嘛,我们敢死队,从我开始,每一个人身上都要背满炸药,我们就算是死,也会把他们的阵地撕成碎片!只要打乱他们的防御体系,让他们首尾不能兼顾,我们的大部队,就可以在坦克和装甲车的掩护下,对敌人的阵地发起最后的猛攻!”

    纵观现今世界各国的陆军作战纲领,在战场上投入坦克和装甲车,一般都是冲在最前面,用它们形成的活动钢铁壁垒,掩护后面的步兵。可是这位联队长,却开创了步兵冲在最前面,坦克和装甲车随后的逆反战术。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用人命,堆砌起来的战争通道!

    “我们骑兵部队,并不擅于攻坚战和阵地防御战,在战场上飘忽如风的行动力,发现敌人弱点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发起凿穿式突袭,一击即中,是我们最大的优点,所以我们的任务,一般就是进攻敌人薄弱点,在尽可能有效杀伤敌人有生力量后,再迅速撤出战场。”

    在竹内宽中将的叱责和高桥筱少佐身先士卒的表率下,陆航中队的指挥官疯了,炮兵指挥官疯了,联队长疯了,疯成了一片,骑兵队长,就算是想不疯,也不行了!

    骑兵队长昂着自己的下巴,道:“在明天对支那人阵地发起总攻前,我会带领骑兵部队向同古城侧翼迂回,只要他们敢从其它位置抽调部队支援鄂春克阵地,我会立刻带领部队发起进攻,从他们兵力薄弱点实施突破!一旦顺便撕开裂口,我们整个骑兵队会立刻放弃战马,修整阵地固守,等待你们的支援。”

    说到这里,骑兵队长看了一眼那个已经当众宣言,要亲自带领敢死队发起突击的联队长,道:“还有,我们所有人,会在战马身上绑足炸药,一旦我们占据的阵地遭遇支那人优势兵力反扑,他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我们大曰本皇军愤怒的子弹,更要面对几百匹身上绑满炸药,向他们疯狂撞击的军马!”

    ……无论是戴安澜,黄景升还是雷震,都不知道,他们第二天要面对的,将会是一支所有中高级军官,都下了不成功就成仁死志,就连联队长都会在身上绑着炸药,亲自带领敢死队发起冲锋的最疯狂部队!

    想紧紧追随在竹内宽这位少壮派军官的身后,打出一条胜利的通道,首先,他们就得先让自己在战场上,变成最疯狂的野兽!

    而学得最彻底,最激进的,当然是高桥筱少佐,和他亲自带领的侦察分队!

    “我今晚要带领你们,跟我越过皮尤河,进入支那人占领的阵地实施侦察,并捕捉一名俘虏。”

    高桥筱望着静静站在自己面前的读力侦察分队士兵,沉声道:“我必须要告诉你们,这是一个高难度军事任务。对岸的支那军人,为了防止我军夜间突袭,已经做了最大化的准备,在河岸周围,到处都是他们工兵埋设的地雷,我们对地形不熟,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的巡逻队或暗哨发现。最重要的是,针对我们需要得到的情报等级,我们捕捉的俘虏,至少也要是一个校级军官!考虑到这场任务的危险姓,我需要二十名志愿者,愿意今晚跟我去执行这次侦察任务的人举手!”

    在场一百多名侦察分队军人,没有人犹豫,也没有人迟疑,一百多只右手齐刷刷的举了起来。

    看着面前这一张张没有丝毫畏惧的脸,高桥筱满意的点了点头。

    “家里是独子的,出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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