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信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取来火盆,点燃了精制的无烟银霜炭。

    我拿起《东山闲话》文稿,毫不犹豫的丢进了火盆,火盆之中立刻腾起了一团火光。

    “东山殿!不可!”周信忍不住惊叫道。他非常明白,这三部文稿包含着我的毕生经历,耗费了我隐居以来的数年心血,不仅对我本人意义重大,而且有望成为吉良家甚至整个曰本的至宝,其价值不可估量。

    “不用多事!”我呵斥他道,又咬着牙将《太政军鉴》撕开,一部分一部分的丢进了火盆。周信不敢阻拦我,只好着魔似的呆望着火盆,脸上满是痛惜,仿佛看着一件绝世珍宝正在被我砸损毁掉。

    最后拿起《吉良物语》,正要撕开烧掉时,我犹豫了片刻,决定保留下来。这一本笔记,并非是我一人所作,还包括有胜贺野元信和已故的叶山安之丞、秋山明义两人的心血,有一些内容还是之前小夏由他祖父处听来,然后转述给我的。所以,我既没有权力、也没有理由将这部难得的家族史付之一炬。

    “把这个交给纪州大纳言,”我把《吉良物语》递给周信,“这是土佐吉良家的历史,也是上川、胜贺野、叶山、秋山四谱代家的历史,应该由他来继承。”

    “是,”周信总算松了口气,“徒儿这就送过去。”

    “去吧!”我淡淡的说道,然后转身拿起了第三样珍物。

    ――是我送给夏津的羽子板,还有我当年偷偷藏起来的“无患子”球。

    我袖着羽子板和无患子球,来到了寺外的山崖边。从这里下望,既可以看见几天前最上家进京的道路,也可以看见夏津居住的涉成园。而过不了多久,夏津就会由最上家护卫着,离开涉成园前往东北地方。

    摸出羽子板,丢起无患子球,我勉强打了几下,眼中却渐渐湿润,眼前也慢慢模糊了起来。而一个不留神,无患子球居然脱离了我的掌控,直直的往山崖下面坠去。

    “哎呀!”我惊呼一声,无比惋惜的看了看羽子板,眼泪终于涌出了眼眶。

    “东山殿!”听到我的惊呼,不远处跟着的几名寺僧连忙奔到我的身后,“东山殿!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我把羽子板笼入袖中,转身平静的说道,“这里风有点大,吹得眼睛发疼……好了,你们都退下,我这就回方丈堂。”

    “是。”众寺僧躬身退到一旁,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我慢慢的走回住处,摘下海月刀,平放在膝盖之上。此刻,我已经无悲无喜,心思无比澄明,闭上双眼,大半生的记忆纷至沓来,宛如走马灯似的在我脑海中倒流回去,最终定格在我第一次见到小夏的那一刻。面前的她,依然青春可人,衣衫破旧,正手持一张猎弓,弓箭直直的瞄准我的颈项,并且歪着头喝问道:“你这家伙!现在进我的房子,想干什么!”

    原来这就是我最深刻的记忆……我的眼眶忍不住再次湿润。

    小夏啊,我来这个时代,最大的可能,或许就是为了你吧!其余的功业,其余的辉煌,到头来不过是火盆中的一堆残灰余烬。

    只可惜,我到现在才能明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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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川流不息

    mímí糊糊之间,我倒在方丈堂里间的地板上睡去,梦中依稀有土佐山间的风吟鸟唱,有仁淀川的潺潺水声,甚至还有小夏的低声呓语。

    这些幻想中的声音,和耳边隐隐约约的钟声和禅唱声互相搅合,几乎让我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幻。

    “东山殿!东山殿!”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焦急的呼喊。听喊话人的口音和语气,应该是在我身边shì奉的周信。

    看来,他已经将《吉良物语》送到了周景手中,现在是返回东山寺向我复命的。而整个东山寺内,也只有他能够〖自〗由出入方丈堂的里间子。

    或许应该醒来?可是,我醒来又能做什么呢?所有的事务,包括自己的身后之事,我都已经做好了安排:所有的世情,我也差不多全部勘破,如今已经是别无牵挂,只有对小夏的怀念而已。那么,与其醒过来端着姿态扮演东山殿的角sè,还不如在梦中回味一下少时的平静和温馨。

    我决定不理会周信的呼喊,继续沉睡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再次恢复了意识,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精力充沛,仿佛重新回到了十几二十岁的青年时期。然而,当我睁开眼睛一看,却发现并非置身于东山寺内,而是在林木环绕的半山之间,山间笼罩着薄薄的晨雳,几道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梢,暖暖的照射在我的身上。

    我揉了揉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身前:“小木屋!这是土佐?!”

    ,“殿下醒了吗?”一个熟悉而清脆的声音在背后问道。我回过头去,于是感到更加的难以置信:“小夏?你是小夏?”

    “是妾身啊!”小夏回答道。

    “看来是做梦了!”我摇了摇头,失望的闭上了眼睛。面前这个自称,“妾身”的小夏,绝不可能是真苒,因为她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可是她直到二十余岁才嫁给了我。而且,她比我记忆中的小夏要更加端庄和沉静”映着丝丝雾雳和金sè晨曦,简直就像是山间走出来的精灵似的。

    不过”这个梦的确很不错,让我宁愿沉醉下去。

    “小夏,你过来,让我枕一会。”我闭着眼睛说道。

    夏果然如记忆中的那般,非常顺从的跪坐道我身边,把我的头搬到她的大tuǐ上,然后轻轻梳着我的头发,舒服得我几乎要shēn吟出来。

    “殿下应该要结发髻啦!”她忽然轻声说道。

    发髻?都已经剃度出家了,还结什么发髻?我疑huò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夏高tǐng的xiōng脯,左xiōng顶端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水滴。

    我伸出手指,探到她的xiōng沿,水滴立刻顺着手指滑了下来:然后我又mō了mō头上,果然感觉到了几缕不长不短的发丝。

    ,“这!”我浑身一震,情不自禁的翻身坐了起来。

    我居然有头发?而且还是没有结发髻的短发!可是,我非常清楚的记得,在我离开山中前往莲池町时,小夏就已经帮我结过发髻了的!

    再看看小夏,她正惊讶的望着我,满头的长发湿漉漉的”连上身都全部湿透,显lù出极为美好的身形。

    ,“殿下,妾身做得不好吗?”她眨着眼睛问道。

    我满心疑huò,有无数的问题想向她确证。不过,看了她好一会,我才问出了一个最直观的问题:“你头发和上身怎么都是湿的?”

    “刚才在仁淀川边”用水瓮淋了几瓮水在头上。”小夏回答道。

    ,“往头上淋水?”我非常不解,“为什么要这样?”

    ,“这个,妾身昨晚做了一个噩梦,很长很〖真〗实的噩梦”小夏的眼中微lù茫然,“后来被噩梦惊醒了”头脑中也还是乱成一团,所以就提了水瓮,去河边淋水清醒一下。”

    ,“噩梦?”我心里一震”“你梦见什么了?”

    ,“梦见殿下娶了妾身,可是好多时候都丢下妾身不管”而且殿下把我们的孩子送上战场战死了,妾身自己也死了!”小夏咬着嘴chún,用幽怨的眼光看着我,仿佛我的确做过这些事情一样。

    ,“是么?倒的确是个噩梦。”我沉吟着回答道,心里却飞快的转动着,想弄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情形,到底是现实们还是记忆中那段生涯投射出来的梦境?

    我想得头脑里一片纠结,几乎想像学着小夏那样,也去仁淀川中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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