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路直视着他道:“下官有几句话要说,但绝非是要阿谀避罪。”
“有话你就说吧。”
田路神情略显激动道:“新政断官员财路一事,下官是万分拥护的,说心里话,每次收下属的钱财我都惴惴不安,向上献奉亦以为耻,新政杜绝此恶规后下官大有解脱之感,我知道很多官员与下官有相同感受。”
贺然笑了笑道:“接着自陈罪责吧。”
田路沉默了一会,道:“枉法的事下官也曾作过一件,那还是作刑司掌司时的事,落霞侯府的外甥殴伤人命,落霞侯亲自找到我來说情,下官摄于王族权势未敢秉公断案。”
贺然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前额,思索道:“你是怎么判的,我好像耳闻过几句,当时也沒往心里去。”
田路叹了口气,道:“判了个因争执起斗,失手杀人,赔银百两,杖责二十,苦役三年,唉,轻判至此落霞侯还是不满,沒多久就逼着我把人放了。”
贺然点点头,似乎忆起了什么,“还有吗,执掌刑狱多年的人不会只这两项不光彩的事吧,你最好一件别瞒,要是以后让人检举出來可就要罪加一等了。”
田路手指不自主的颤动着,内心挣扎了好一会,终于道:“还有一件,我堂弟曾为安平城司判,是我授意提拔的,我本当他是个极忠正的人,以前他也确是如此,可升任不久后就作了枉法之事,等我察觉时他已是恶行累累了,我革了他的职未曾追究罪责,此事一直令我心存愧疚,现在说出來心里倒平和了,请军师把下官移送监察司治罪吧。”
贺然瞪起眼厉声道:“还有吗。”
田路摇摇头,神色平静道:“再有就是细小之事了,不入罪律,也都是升任掌司之前的事,新政推行以來下官严格自律,不曾有任何行错步差。”
贺然用手轻轻敲打着几案,道:“你素有为官公正之名,易国上下口碑甚佳。”
田路羞愧的垂下了头,哀声道:“臣有负大王厚恩,罪在不赦。”
“你能坦承罪责看來是确有悔过之心。”
田路神色坚毅道:“若是换了别人审讯,下官或还可千方百计的抵赖,可面对军师,下官耻于这么做,宁愿以身殉新政。”
贺然神色缓和下來,看着他道:“我之所以开头提起过往之事,就是要有意庇护你,官当到你这个位置沒有几个是干净的,你所犯之罪也非情无可原,你若真是再无隐瞒了,那这些事就一笔勾销了,永远不要再提了,尽量做好善后之事吧,尤其是你堂弟那件,余者我想不会有人弹劾。”
田路愕然的看着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军师惩恶手段之狠是人所共知的,对共同出生入死的得力战将孔宗亦未容情,别的且不说,仅凭包庇堂弟一事他就知道自己肯定难活,
贺然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人皆有过,你品行虽有瑕疵,但瑕不掩瑜,你这样的已是难得了,况且你数度支持我,这份交情不能不念。”
田路眼中有了泪水,俯首哽咽道:“军师大恩田路永世不忘,只是……只是田路罪在不赦,不敢累军师担徇私情之责,军师若念旧情,可赐田路自尽并代为遮掩恶行,如此田路就感激不尽了,田路愧对大王,愧对军师。”
贺然笑道:“愧对大王或许是有的,但愧对我就谈不上了,你所犯罪责都是我掌权之前的事。”
田路抬起头道:“对落霞侯外甥枉法之事是在军师掌权之后。”
贺然赞许的看着他道:“看得出你是真心悔过,刑部尚书必须是个刚直不阿、铁面无私且站得直行的端的人,你自己处置一下堂弟的事吧,心中无愧才能秉公执法,不过也不必治他的死罪,终身流放也就是了。”
田路惶恐道:“罪臣无颜再当此任了。”
贺然不悦道:“我帮了你,你怎么也得帮帮我吧,要是我包庇一个辞官一个,那所有事务岂不是都要我一人去做了。”
听到军师口吻转为亲切,田路愈发感激,涕泪横流道:“田路粉身碎骨难报军师大恩,若军师不弃,田路日后必当忠心尽责呕心沥血死而后已。”
“这才是我要听的,好了,别哭哭啼啼的了,二品大员该有点二品大员的样子,看你这个样子以后要真是查案查到我头上,你还得枉法。”
田路拭了拭泪,郑重道:“如果查到军师头上,下官必然是要枉法,事后以死谢大王也就是了,这个我不愿讳言,军师若觉不妥,这官我就不作了。”
贺然含笑看着他道:“这一点你可比不上寇维。”
田路诚挚道:“下官并非因今日之恩才有此想法,军师于国有无上之功,即便有过亦足可相抵,况且以军师人品是不会有什么大过的。”
贺然摆摆手,道:“这话且不提,自今以后你可要好自为之,我只能救你一次,再若枉法我可是不会留情面的了,遇有查不动、不敢查的案子报给我,不可再出落霞侯之事,明白吗。”
田路斩钉截铁道:“举国上下除大王外只军师一人在田路法网之外,下官深知本部事务公正与否关系民心,绝不敢有负军师重托。”
贺然欣慰的笑了,起身道:“看了你是铁了心的不管我了,也好,有个寇维就够了,咱们刚才说的话只可你知我知,决不能入第三人之耳,这个不用我再嘱咐了吧。”
田路站起躬身道:“下官懂得,谢军师再造之恩。”
贺然朝外走了两步,停下又叮嘱道:“尽快把你堂弟之事了结了,然后向大王上书请罪,我去替你说情,官降一级代行尚书事,罚俸一年,一年后再官复原职,这样可好。”
“多谢军师。”田路声音发颤,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贺然笑道:“过一年苦日子吧,可别因罚俸再收贿赂哦,不至于吃不上饭吧。”
田路尴尬道:“军师说笑了,下官虽余财不多但一年还是能撑过去的。”
出了刑部,贺然上车后嘴角忽然露出了笑意,吩咐道:“去太宰府。”
苏戈见到贺然时一脸的不待见,皱眉道:“你怎么又來了。”
贺然装模作样的掐指算道:“你这一歇也有十多日了,差不多够了吧。”
苏戈沒好气道:“你以前一歇就是数月,我这才十多日。”
贺然瞪着眼道:“那能一样吗,我忙的是冲锋陷阵,你事务再忙不过是累些罢了沒有性命之忧,要不咱们换换,下次开战你带兵,回來我肯定支持你一歇数月。”
苏戈沒兴致听他歪缠,道:“得得得,你有什么吩咐就明说吧,我去效力就是。”
贺然一本正经道:“这我可不敢当,是长公主让你效力,她怜惜旧臣民,惦记着他们也该享受新政之惠,此事我已禀明大王了,大王说你作这种事已驾轻就熟,准备委派你担此重任,让我來问问你愿不愿去。”
苏戈哼了一声道:“假传王命的事你以后还是少做几件吧,免得授人以柄。”
贺然哈哈笑道:“兄长眼里真不揉沙子,那这事你接还是不接呢,你如果不接我就去王宫请王命。”
苏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跟轰苍蝇一样挥挥手道:“去吧去吧。”
贺然毫不在意的笑道:“这么说你是接下了,你可别不识好人心啊,这等深得民心之事我可是特意留给你的。”
苏戈不齿的看着他道:“使唤人还得让人对你感恩戴德,你这副小人嘴脸我越看越烦,快走快走。”
贺然嬉皮笑脸道:“我走我走,不管怎么骂,这事你接下就好,兄长骂小弟天经地义,我一会回去骂云野出气去,我不跟你计较,你好好准备一下吧,不过可别从各部调太多人手,他们都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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