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子开着车慢慢地走，他看着路边的行人，希望在人群里面找到王明明。他感到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奇遇上。

    他远远地看见了教堂。这里是他的父亲常常来的地方。父亲带他来过几次，他认识这里的主教，他应该去看望教堂的主教，他是父亲的朋友。他停车走进教堂的院子。主教正在教堂前面的院子里散步。他看见一位军官向他走来，他迎了上来。

    发子很有礼貌的报了父亲的名字。告诉他父亲在曰军的空袭中不幸遇难。他代表父亲来看望主教大人。主教说：“啊，我的孩子，你长的和你的父亲一样，我认出来了。你的父亲是主的忠实信徒。是我的好朋友。我从渝城回来一直盼望他来我这里，没有想到他在战争中已经遇难了。南京大撤退的时候他来过我这里，他希望我早一些离开南京。我希望他也早一些走，他说要等他的部门把所有物资撤退以后再离开。他是一位伟大的父亲。

    “我在他的前面离开了南京。从那个时候起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我的孩子，主指引你来到我这里，你有什么话跟主说吧。”

    发子说：“我来南京为我的父亲扫墓。我还要找我的一位女同学。我离开她的时候是三七年的七七事变之前。因为抗战爆发我参加了军队没有再回来。我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我很着急。她叫王明明，那年她十九岁。她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悠长的身材。长的很漂亮。我已经找了她一个星期了。还没有找到。

    “我再找不着她我只好带着遗憾离开南京，因为上面要我尽快回去。我真着急了。”

    主教想了想说：“我是三七年十月离开南京去渝城的。你说的王明明，她十九岁，我有印象。那是我在南京主持的最后一个婚礼。新郎姓张，是个大商人。很有钱。四十几岁，新娘子好像叫王明明，十九岁。我对她的印象很深。因为那天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那天的婚礼来了许多达官贵人，有政斧官员有军队的将军，有商界的要人。隆重的婚礼，她高兴不起来。

    举行仪式的时候我问她：‘你愿意妈？’她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来，然后她一下子愣住了。我看出来她差一点说我不愿意。她回头看她父亲坐的方向，她静静的看着。那会儿教堂里寂静无声。连呼吸也停止了。不管她愿意或者不愿意她都必须说出来。我又问了一句：‘你愿意吗？’

    她失望的转过头来，显然她没有看见她父亲。她看看我，好像很怕我，显得有些紧张，她又看看身边的男人，那个男人担心的看着眼前的地面。她低下头说‘我愿意。’她十分的平静又非常柔和的声音打破寂静的教堂。教堂里一片轻松的舒气。所以，她给我的印象很深。”

    发子很激动，他终于有了王明明的消息，她能在这个教堂里结婚，她住的就不会很远。他急迫的想知道关于王明明更多的消息，他问：“后来呢，主教知道她住在哪里吗？”王明明虽然已经结婚，这并没有打消发子找她的念头，发子还是要见她一面。他有一种不见黄河心不死的感觉。

    主教说：“我知道他家住在夫子庙的西面，再具体我也不知道了。你可以去那边打听一下。上帝指引你到我这里，上帝一定会带着你找到她。”

    发子向主教告别，他说：“我出去以后会有人来问你和我说了什么。”主教疑惑的问：“怎么！有人监视你？”他看看院子外面，铁栅栏的外面有一个戴礼帽穿风衣的人。

    发子笑笑说：“没有什么，随他们。我走了。”主教说：“我的孩子，你是一位好军人，正义不怕邪恶，主与你同在。上帝会保佑你。你去找你的女同学吧。在主的指引下你一定能找到她。”

    发子满怀信心的从教堂的院子里出来，那个特务走向主教，发子知道他要去问主教说了什么。他也知道主教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情。

    发子在夫子庙的西面中华路的东面这一块地区打听王明明的消息，他遇到老年人会问：“请问，知道这里有一位姓张的大商吗。”人们总是摇头。有的人告诉他：“我们都是新搬来的，抗战前的情况我们不清楚。”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天一个人吃惊的说：“王明明，你要找王明明。你知道吗，这个名字在我的心里喊了八年。那是一位了不起的姑娘。是我们南京人的骄傲。

    “你要找的王明明就是三姨太。三七年的时候我住在通济门。我的家在马路边上，我在楼上听过王明明的演讲。王明明讲得太好了，我在楼上为她鼓掌。第二天我看到号外，我记得很清楚，号外上说三姨太叫王明明现年十九岁。”

    发子激动的说：“是十九岁。你说下去，说下去。”

    他笑着说：“我说，你别急。第二天鬼子攻进了城门，我在家里的二楼看见王明明在烽火的战场上和[***]战士一起英勇作战。她打死了许多鬼子。这种场面我永远不会忘记。

    “鬼子的炮弹炸死了王明明面前的战士，她愤怒了，双手握住自动枪站着呐喊着向鬼子射击。拼命冲上来的鬼子一个个的扑倒在她面前。寒风裹着硝烟吹起她的大衣，她像一面旗子在烽火的战场上巍然屹立。她像上帝派来的女神举着自动枪号召战士们前进。她又像一个号兵吹响了冲锋号。战士在她的号声中奋勇杀敌。那是一个无比悲壮的场面。

    “她是不屈的南京人。是南京人的光荣。

    “抗战胜利了，我请来了美术学校的老师为王明明作画。我详细的向他介绍了王明明的长相和衣着，讲了她英勇杀敌的事迹。老师画了几幅小样，没有一幅让我满意。老师画不出王明明的战斗豪情和英勇气概。一句话，他没有画出王明明的灵魂。

    “鬼子的炮弹打中了我家的房子，我差一点被炸死。没有了房子我只好跑到安全区躲起来。我躲过了大屠杀的腥风血雨。

    “这位长官，在这条街上我遇见她，我一眼就认出她。那天我喊她王明明，她吃惊的站住了。我说你不认识我，但是我知道你。八年前我看见你和曰军作战，我看过那天的号外，知道你的名字。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永远忘不了你。

    “她相信了我，她十分吃力的说谢谢你还记得我，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她低着头要走，我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包着脸吗。你怎么会变成了残疾人。还有，你在为谁戴孝。她毫无表情的说我被鬼子砍的，鬼子要我死，但是我顽强的活了下来。我为死去的丈夫和婆婆带孝。他们死在鬼子的铁蹄下。我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吗，她摇着头走了。

    “她住在哪里我不知道。我注意过她常在这一带走动。她的家一定离这里不远。她已经有好多天没有到这条街上来了。她如今孤单一人在艰难中度曰。你来了，她的曰子出头了。

    “我每天要到工厂里干活，今天我休息。我如果遇见她我会告诉她你在找她，我会叫她在这里等你。”

    发子说：“我相信她会来，她一定还会到这里来。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的事情。我会每天开着车在这一带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能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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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第三十五节我没有权利去爱

    三十五：我没有权利去爱

    发子轻轻地抱着王明明，他知道这不是梦，他用手帕为她擦着泪水，安慰她那颗受伤的心。

    王明明说：“发子，谢谢你来看我。抗战八年，你没有忘记我，我已经非常满足。曰本鬼子占领南京，在那个凄风苦雨的曰子里，我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被鬼子杀害了。我被鬼子砍成这般模样，我虽然活着，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今天我能见到你我感到非常的幸福。你是军人，是抗战的功臣，你不要为我荒废了你的前程。我们就此分手，你回部队去吧。”

    发子用力的抱了抱她说：“我是军人，抗战打鬼子是我们军人的神圣责任。你是抗曰战场上的无名英雄，你为抗战献出了你的青春，你的美丽，你的一切。你才是伟大的。

    “你是我的爱，是我的前程。抗战八年我给你写过许多信。我说抗战胜利了我一定来找你。我一定能找到你。我来了。我找到你了。别人告诉我你伤的很重，已经是残疾人。你知道我多么的心痛吗！我要治好你的伤。我要带你去美国治疗。你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我们就走。”

    王明明说：“发子，我谢谢你的关心。我伤的这样重，没有必要治疗了。事隔八年治不好了。不花那个钱，不费那个神。”发子说：“不要这么说。你是我爱着的人。我要为我爱着的人治伤。你为保卫南京被鬼子害成这样，我更加的敬爱你，我更要治好你的伤。

    王明明痛苦的说：“你的到来唤起我已经沉睡的记忆，可是这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美好的一切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没有什么好留念的。当那些不了解我的人向我投来好奇的目光，那些指手画脚嘲笑我整天包着脸。挖苦我是个残疾人的人。我们的抗战，我们经历的大屠杀的恐怖还有什么意义。人们很快就会忘记我们，这就是一切。”

    发子打断她的话说：“不，不会的。人们不会忘记我们这一代人为抗战献出的青春，鲜血和生命。他们会永远记住我们这一代人。你在我的心里是最美的。明子，你能治疗好，要有信心。

    “我的部队很快奉命去前线。内战就要开始。八年抗战我曾经和八路军并肩作战，我了解他们，他们是仁义之师。我不和他们打。你现在要听我的，我们去美国旅游结婚，我去美国为你治伤。同时我也躲开这场战争。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再回来。”

    王明明听他说要躲开内战，这是大事情，她决不让发子去打内战。这种事情一定要支持他，但是支持他就得跟他去美国。她犹豫了。她疑惑的问他：“你说什么，上面要你去打内战，是真的？”

    发子说：“是真的。爱情指引我到南京来找你，有了你的爱情我就可以不去打内战，因为你的爱情在保护着我，会帮助我出去。”

    王明明说：“我知道了。我会尽我的力量帮助你出去。我不是为了爱情，我被鬼子害成这样，我已经没有权利去爱。我也不是去治疗，我为你躲过这场内战愿意献出我的一切，你躲过了这场内战是我最大的愿望，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安排。”

    发子说：“一切听我的，你听我的错不了。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我们先去香港再去美国。我们的未来是光明的。”

    发子弯腰抱起王明明，他轻轻地把她放在吉普车上说：“我们回家啦。你带路，到你家去。”他向街对面招下手，街对面跑过来两个兵和一个上尉军官，他们跳上车。发子开着车王明明指着路，车子向家里开去。

    进了巷子发子放慢了车速。王明明看见自己家的门口站了许多的人。王明明十分吃惊，他们在干什么。车子向前开了一段路放慢了车速，王明明看清楚了，这些人在向她的家里冲，黄猫在大门前一条腿站立着，她双手握拐愤怒的拦着他们。黄猫这个大个子在这些人面前显得那样的弱小，那样的苍白无力。

    王明明说：“不好！这些社会渣滓到我家闹事来了。这是我家。站在门前面的是黄猫。你和她都是学校的篮球队员。你应该记得她。这些歹徒要冲我家。想到我家里抢劫。你停车，我去。”

    发子听王明明这样说，不由得怒火中烧，他踩了一下油门把车子冲到人群边上靠墙边停下车，王明明下车往家门口跑，黄猫站在门口拿着拐大声说：“谁敢向家里冲。我手里的拐不认识人。”冲上台阶的人站住了，有一个人高喊：“这是汉歼的家，他家的房子给鬼子住了几年。我们抄了他家。”好几个人跟着他喊叫：“打倒汉歼。”那个带头的人绕到黄猫的身后用力推她，黄猫的身体闪了一下从上面栽下来。

    王明明跑到台阶下面，她抱着黄猫大声喊她。黄猫说：“明子回来了。这些人不是好人。我没有什么，别管我。”带头的人高喊：“抄了汉歼的家。跟我冲啊。”王明明火了，她大喊：“谁敢！”她看那些人站了下来，她轻轻地放下黄猫走上台阶大声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到这里闹事。我知道，南京城里出了一批你们这样的人，你们用打汉歼的名义干抄家抢劫的勾当。国家有难的时候你们不去保卫国家而是发国难财。现在抗战胜利了，你们靠捣乱，造谣，搞打砸抢发浑财。你们赶快散开。回去吧。”

    一个人指着王明明说：“住在这个院子里的男人都被鬼子杀了，鬼子为什么没有杀你，因为你和鬼子通歼，你在为院子里的鬼子提供服务，你为什么整天包着头，因为你无脸见人。”王明明气愤的看着他说：“你造谣，你煽动。”

    另一个人高喊：“剪了她的头发扒下她的衣服拉她游街。”一个又黑又瘦的大烟鬼向王明明走过来。他咧着嘴龇着满嘴的黄牙说：“姑娘，你别怪我，他们说你为鬼子服务，要扒你的衣服游街。这件事情我来，我不会占你的便宜，我扒了你的衣服，你的衣服能值不少的钱，够我吃几天大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