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帅”却平淡道:“他的所作所为,就是这么个意思。”
那道身影的确是要杀人,因为他手中的长刀已经砍掉了一名梁军的脖子,又递进了一名梁军的胸膛。
梁军的甲胄隔住了他的长刀,他弃了手中刀,又从腰间拔出一把刀来。杀向那些向他围过来的梁军,他的身影矫健异常,在人群中往来奔驰,在他面前从来都没有一合之敌。他杀人的动作极快,以至于有时候他来不及抽出他刺进敌人身体里刀,就放弃了手中的刀,又从身上拔出一把来。
他身上到底有几把刀,众人离得远,看不清楚。
他经过的地方,已经倒下了十多具梁军尸体,四周的梁军从各处围向他,而他也终于从单手持刀,变成了双手持刀。双手持刀后,他的动作更快了些,杀人的效率更高了些,身法也更加诡异起来。
虽然他身边有数十梁军,但场中的形势分明不是梁军围攻他,而是他在冲杀梁军,他永远在前行,永远在挥刀。
“这是一个刀客。”年轻将领说。
“或许,是一个侠客。行江湖路,理不平事。”白袍书生感叹道。
年轻的军帅摇了摇头,对众人道:“他或许是一名刀客,亦或许是一名侠客,但是现在,他是一个为爱拔刀的人。你们听,他在喊,每杀一个人,他都要喊一个名字,你们听见了没?”
“小青。”白袍书生侧耳倾听之后,说出了这个名字。
军帅点了点头。
白袍书生怅然望天,喃喃道:“这或许是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但绝对不是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这个刀客既然有这般身手,显然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他先前不在村中,此时才回来,或许正是因为他外出去闯荡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年少觅封侯。只是可惜,当他回来的时候,梦里的温柔乡已经化成一片火海。他一个人回来,这说明他没有闯出名堂,他回来,说明他疲倦了,或许想家了,只是他可能不曾想到,离家一遭,不仅什么都没有捞着,反而连家都没有了……”
虽不同命,但书生好似能感同身受刀客的心境,说完这番话,他脸色并不太好,“所以他每杀一个人,都要喊一声那人的名字,为爱,为痛,为恨……”
书生不说话了。
军帅沉默了一会儿,“这就是乱世。”
众人心头都有些沉重,听了书生的分析,他们更能感受到乱世这两个字的沉重。
年轻将领抬起头,直视着他一直以来都很敬佩的军帅,庄重的问:“军帅,我们从军,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战斗,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建功立业,为了出人头地,为了封妻荫子,为了在这大争之世为自己和子孙争一份荣华富贵,为了做人上人。
不等军帅回答,虽然年轻,但已是一生颠沛流离的年轻将领激动的继续道:“战争,战争,每有战争的地方,都要死人,军人战死,马革裹尸,百姓横死,白骨露于野。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有一个家,都有父母妻儿,都有爱他和他爱的人。末将自幼失去双亲,深知其痛,但每一场战争,死去的人何止千万,那又该有多少痛?军帅,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杀戮,又是为了什么?死这么多人,留这么多痛,又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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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一 落魄刀客悲杀人 梁军谋深初接战 中
(第二更。)
年轻将领说完这些话,胸膛剧烈起伏,直视着他们的军帅,希望得到满意的回答。他还很年轻,刚刚及冠,所以有很多事他看不明白。因为还没看明白,所以他有很多疑问,因为疑问,他希望得到答案。
这位才跟随他们军帅不久的年轻将领所不知道的是,同样的问题,早已困扰他们的军帅许久。
“郭威,我且问你,在百战军打下怀孟之后,那里的百姓生活如何?”李从璟迎上郭威的目光,郑重的问他。
郭威怔了怔,回忆起怀孟的情形来,那里在被百战军占领之后,平民百姓都得到了土地、家园,不复有一个流民。
“这是乱世,乱世就有杀伐,就有征战,就要死人。这是事实,你我无法改变。”李从璟看着他,缓缓为他解答,“有一位枭雄说过,天下丧乱,始于人心丧乱,欲治乱世,先治人心。人心不乱,天下可安。这也是我为何要在百战军中普及儒家学说的道理,我希望你们心里都装下两个字:天下。”
李从璟长吐一口气,“一位老将军跟我说过,年轻的时候,他征战杀伐,是为建功立业,直到走得路多了,见过的事多了,人也老了,才知道什么叫做为国为民。什么叫为国为民?这是我希望你们从先生那里学到的东西。”
“郭威,你刚才问,战争与杀戮,带来那么多痛苦与牺牲,是为了什么?而今我告诉你,你且细听:战争与杀戮,是为了没有这些痛苦与牺牲。天下已经乱了,要终止乱象,唯有扼杀乱象。要这天下不再因兵祸而死人,要天下大治,要和平,只有四个字:以杀止杀。”李从璟语气很慢,因为他希望身边的所有人都听清楚,“战争,就是为了没有战争。郭威,你可听明白了?”
郭威沉默了很久,眉头紧皱,他仔细思索着李从璟的话,最后他抬起头,眸中有精光闪烁,“所以,百战军要赢下一切战争,战胜一切对手,方能使得天下安定,不复有杀戮与痛苦,是不是?”
李从璟笑了,“正是。”
他心想,郭威原本是五代乱世中难得的明君,看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有心中有黎民苦难的人,才能真正为百姓着想,做出一些对百姓有利之举。
“那个刀客快支持不住了。”一身白袍的莫离这时提醒众人。
满村皆火光的地方,刀客杀了数十人,终于渐渐不支。这本在众人意料之中,一个人再如何厉害,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硬撼一支军队。因为军队有战阵,一旦结阵,刀客的刀再快,也只有被剁死的份。
村中的梁军在付出了小半的代价之后,终于汇集到一起,稳住了阵脚,而这个时候,就是刀客的末日。
李从璟对郭威下令,“救下他。这些梁军,一个都不放过。”
郭威欣然领命,马蹄轻盈而矫健的奔出去,对早就蓄势待发的君子都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君子都动手的时候,刀客已经受伤,滴血的伤口染红了他的布衣,面对甲兵森然的梁军,他没有丝毫畏惧。战阵中,为首的梁军拉开弓弦,瞄准了刀客,面色狰狞的对他说了一句“狗日的杂种,让你-妈-的嚣张,给老子去死!”
轰然而至的君子都,让刀客和梁军都错愕无比,梁军都头手中的箭还没有发出去,就死在了君子都的弩箭下。君子都甚至没有冲阵,只是一轮齐射,梁军就一层层倒下,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人看清楚对方是唐军,连忙举手投降。
李从璟来到战斗发生的地方的时候,刀客正抱着一具女子的身体嚎啕大哭。看着周边三十多具因刀伤而死的梁军尸体,李从璟对刀客的身手极为钦佩,他应该是个极为刚毅的汉子,不如此刀法不至于这般凌厉,但也因其如此,他的哭声悲怆的让人不忍听闻。
村子已经完全笼罩在火光中,烧毁得差不多,君子都没有再试图灭火,一片狼藉中,李从璟看清了刀客的模样。
披风散发,满脸胡渣,面如刀刻,身似劲松,布衣只是最普通的料子,已经被洗得发白,脚上的靴子已经破了一道口子,这些都显现出他的落魄。但就是这样一个落魄的人,身上却带着六把刀鞘。左右腰间各二,后背还背着两把,这些刀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有些陈旧,刀柄上缠着布条。
“不是武痴,就是刀痴。”莫离如此评价。
李从璟轻轻摇头,感叹道:“既是武痴,也是刀痴。”
坐在地上抱着心爱女子大哭的刀客,早已泪流满面,他神色间的悲伤让人不忍直视,是那种撕心裂肺的悔恨。君子都立马周围,刀客却像没看见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他怀中的女子赤身**,只是被一件麻衣裹着身子,头发很长,应该是个很好看的女子。
“军帅,已经问过了,这些人是段凝的兵。”郭威走过来对李从璟道。
“段凝经营河上防线多年,河上的梁军,都可以说是段凝的麾下。”李从璟不置可否,“还问出什么来了?”
“这些人位卑职小,不知其他。军帅,如何处置?”郭威过来问。
“留着吧,与梁军交战的时候或许用得着。”李从璟摆摆手,又嘱咐了一句,“安排人手将村民尸体就地掩埋,今日月色不错,我等继续东行。”
李从璟这趟带五百君子都东行,并非是闲来无事到处乱跑,而是百战军斥候出了意外。先前被他派遣出去的斥候,无一人回报军情,斥候指挥使孙二牛气得亲自带人出营,也是多时未归,李从璟这才亲自赶往前线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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