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已开口道:“之前数次冒犯公子,是石敬瑭愚蠢,一时猪油蒙心,才做出大逆不道之举。日前公子说我有小聪明,而没有大智慧,公子批评得极对。我曾今自以为是个人物,狂妄自大,而看不清时势,实在是蠢不可及。幸亏公子点醒,方使石敬瑭如梦初醒。什么是大势?公子便是大势!与公子为敌,是自取灭亡之举,不说石敬瑭实力低微,智慧也是远不够看。公子人中龙凤,将来必成大业,为公子鞍前马后,才是取得功名富贵的明智之选!”

    “只可惜,石敬瑭醒悟得太晚,大错已经铸成,悔之晚矣!”石敬瑭悲痛道,“石敬瑭已遣散暗虎,不留一人。崔玲珑之前数次触怒公子,石敬瑭铸成大错,也多有她挑唆之罪,现将其人头献上,以平公子之怒!石敬瑭不敢奢求公子原谅,但石敬瑭悔过之心,天地可鉴!若是公子需要一个奴才,石敬瑭自认为还有点用,愿从此效忠公子,助公子征战天下!”

    李从璟这回是真惊讶了。

    他万万没想到,石敬瑭竟然会到自己面前来,跟自己说这样一番话,更是杀了崔玲珑,还交上了她的人头!这得多狠辣的心,得多坚决的心?

    “人贵有自知之明,不如人,若是还不能认清这点,承认这点,那便是蠢不可及!之前石敬瑭便是没有认清公子,才屡次犯错,此番醒悟,待罪公子案前,任凭公子处置!”石敬瑭道,“不瞒公子,我的确有野心,有志向,但努力的对了,才有可能成事,这是公子所言。石敬瑭希望通过为公子效劳,来实现这些志向。”

    李从璟淡淡看着石敬瑭,没有表态。按说石敬瑭连崔玲珑的人头都献上了,他与崔氏已是仇敌,崔氏现在虽然没什么势力了,但毕竟也是个麻烦,李从璟也该表态了才对。

    石敬瑭又从怀里掏出两张写满字的宣纸,举过头顶,“这两份文书,一张写有这些年来与石敬瑭交往密切的诸将和诸臣,并且交代了他们的一些‘秘事’。另一张,是休书。”

    后一张文书作用如何,不用多说。这前一张,若是真属实,则凭此李从璟就可以让名单上的人杀了石敬瑭。亦可轻易让他身败名裂,成为众矢之的,再无法立足,无法做人。谁会跟一个出卖朋友的人相交,谁又会效忠于这样的人?

    石敬瑭此来,不仅纳了投名状,更是不留退路,甚至不惜受制于人。

    李从璟走出案桌,扶起了石敬瑭。

    “愿从此追随公子,不敢有二心!”

    夏日天长,辰时唐军发起攻城战役,到未时,唐军已经在城头站稳了脚跟。王彦章和戴思远虽然拼命厮杀,但他们麾下的新卒本就没经过什么战事,打打顺风仗还行,此时哪里经得起精锐唐军一阵猛攻,死伤惨重不说,更是士无斗志,不少军士都在抱头鼠窜,不知所措,更多的是张皇逃下城墙,想要保命。

    这些唐军都是大唐精锐,将领也个个都是沙场宿将,他们心知城上都是梁军新卒,虽然王彦章勇猛,但此时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哪有不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个个争先。未时三刻,城头已经被唐军占了一半去。至此,战场形势已经明朗。

    浑身浴血的戴思远跑到王彦章身边,一把拉住他,喊道:“老将军,守不住了,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王彦章将手中长枪狠狠-插进尸堆中,羞愤难当,遍观城头,梁军已经溃不成军,他捶胸顿足,喟然长叹:“苍天不眷,竟致我大军失利至此!唐军凶猛,这样的强敌,叫老夫如何对付?!”

    喊完这句话,王彦章一口鲜血喷出。

    虽年过六十,满头白发,仍旧一腔报国热血,竟不想落到如此境地。

    戴思远大惊失色,连忙扶住摇摇欲倒的王彦章,“老将军,撤吧!”

    王彦章一把挣开戴思远,忽然虎目圆睁,毅然决然道:“戴思远,本帅令你带领大军,从西门突围,增援曹州,以拒唐军!”

    “老将军,你……”戴思远哪里不知王彦章打算,连忙道:“末将怎能撇下老将军,只身逃走?此非大丈夫所为!”

    “这是军令!”王彦章怒吼道,“戴思远,你想违抗军令不成?!”

    戴思远惨然摇头,悲怆道:“老将军,承你厚恩,思远一介败军之将,戴罪之身,才能有沙场雪耻之机!今大军失利,是天意如此,思远怎肯舍您而去?生不独生,死不独死,老将军忠心报国,末将愿与老将军同死沙场!”

    王彦章一脚踹在戴思远肚子上,又上前一步就将倒地的戴思远提起来,“戴思远,你当真愿梁朝就此亡国吗?国都空虚,守军寥寥,唐军有备而来,陛下如何抵挡得住?今老夫死则死矣,却也要护得你带大军出城!你给老夫记住,你没有求死的资格!如今奸臣当道,小人当权,军中良将还剩下几个?你死了,谁来阻挡李从璟,阻挡李亚子,保护陛下,保护我大梁?带大军撤退,去退守曹州,这是你的使命,也是老夫的军令!”

    “老将军……”戴思远泪涌如泉。

    “带戴将军下城!”王彦章一挥手,最后看了戴思远一眼,声音柔和下来,“思远,大梁,就交给你了!”

    说罢,抄起长枪,带着数十亲卫,再次迎上唐军。

    当戴思远带领千余残兵,杀出西门,突破唐军重重围困,终于踏上西面的官道时,他回头望了一眼血火中的中都城头。

    烈日熊熊下,一位盔甲已散的老将,顶着一头白发,面对逼到面前的无数唐军,抽出了腰间的横刀,举向自己的脖子。转手间,老将军-刀掉血流,身子摔下了城头。

    “老将军!”戴思远猛然跪倒,拜在地上。

    千余梁军残兵,悉数面东而跪。

    戴思远涕泗横流,悲愤大呼:“老将军,你终不负大梁,是大梁负了你啊!”

    “时乎?命乎?老将军,你一生为国,肝胆可照日月,却为何落得如此下场!”

    “老将军,走好!”

    戴思远泣不成声。

    “岁起刀兵,奋我躯兮。王于兴师,黄水之潭。离我所居,举我矛戈。生我所恋,死我所恶。已披征袍,此生也弃。旦夕郧兮,勿忘吾归。青山南兮,有妇已老。子两三人,翘首盼兮。归田园兮,歌以挽兮。魂兮归去,来生同袍!”

    在数百里之外的大梁城,那个平凡的院落中,有一位皱纹满脸的老妇人,颤颤巍巍走到门边,面向东北,望着行人如梭的街道。阳光下,街上的行人谈笑如常。而这位方才正在纳鞋底、手里还握着未完成的布鞋的老妇人,忽然手一抖,细针刺破了她的手指,流出一滴血。

    她抬起头时,脸上已是老泪纵横。

    “老伴……你,回来了吗?”她恍然失神,又失声。昏花的老眼中,像是看见了披甲策马归来的人,一如这辈子她无数次等候之后,所见过的那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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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九十四 风云际会枭雄起 国难当头人心诡

    (第二更。《顶〈点《小说23wx.com)

    攻下中都之后,李存勖设宴劳军,在席间,李存勖先是夸奖了诸将的功劳,而后举杯问:“之前我等所虑者,唯王彦章。今王彦章已死,乃天灭伪梁。然段凝佣兵数万,坐镇河上,实为隐患。往下该当如何,诸将但可说来。”

    从河上转战到郓州,又从郓州直下,诸将都没想到能这么快击败王彦章,局势发展顺利的出乎意料,而此地距离梁都尚有几百里,是长驱直入还是先解决段凝这个隐患,保证侧翼安全,成了席间众将争论的焦点。

    李嗣源起座道:“兵贵神速。今王彦章已死,段凝尚不知晓,便是有人传报,他也必定将信将疑。万一段凝知晓此处情况,立即发兵,又能快到哪里去。我军前往梁都,路程不远,且无关山阻隔,列阵疾行,不日便能到达。只怕段凝尚未离开河上,而我等已经擒住朱友贞。陛下不必迟疑,臣愿领一千骑兵,为陛下先驱!”

    郭崇韬也进言道:“李将军此言甚是,直捣梁都,擒住朱友贞方为上策。”

    李存勖寻思着点点头,李从璟也起身道:“臣愿领本部骑兵,随我父先行,为大军开道。”

    李嗣源一番话说得漂亮,其实是夸大之词,目的是帮助李存勖下定决心,真要只带一千骑兵先行,谁知道会有什么意外,是以李从璟请命随行。其实不用诸将劝说,李存勖也是打得直取梁都的主意,只是行动前要给主将点名用意而已,此时见李嗣源的意见被大多数将领接受,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李存勖行事果断,雷厉风行,计策定下,当即下令撤去宴席,令李嗣源和李从璟,带领本部骑兵先行,两部共计五千兵马。

    从席间下来,李嗣源对李从璟道:“此番南下,虽说梁都空虚,但各城均有梁军守卫,集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再者王彦章虽死,戴思远尚存,若是段凝援兵来得及时,不仅我等有危险,大军也要面临困难。此番南下,定要火速前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夺梁都。”这番话才是实在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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