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日灭梁也只在旦夕间,却没想过自己江山被人夺去,也只在旦夕间。李存勖神情沮丧,心如死灰。
“万事休矣!”李存勖摇头感念,下令班师回朝。
但他又有些心有不甘。这些年来,他沉溺享乐,逐渐淡忘了沙场铁血,此时面对局势的无力,让他恍惚间想起当初自己纵横沙场的风采,一时心绪难平。当年他是那样望风披靡,几乎所向无敌。
他回想起他时常只率百骑去挑衅敌军,引得敌军万千人马出营,而他总能在纵横捭阖一番之后,潇洒离去。倘若敌军来追,便会被引入陷阱,被他的大军一举击溃。
李存勖感到无颜面对昔日的自己,更无颜面对眼下的自己。
他忽然跨上战马,向大梁的方向纵马狂奔。
“陛下!”近卫连忙相随
天色渐暗,夜幕降临。
抵达大梁仍旧遥遥无期。
李存勖勒马停缰,无奈摇头,仰天喟然长叹,继而自嘲一笑。
有必要如此跟自己置气,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吗?
果然每逢清醒时,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大不如前。只是这些年来,真正清醒的时候愈发少了。更多时候,是在醉生梦死。皇后说天下是双手打下来的,我们夫妇君临天下是天命所归,难道自己就真以为人心不足惧了?
罢了,罢了。
“回去吧!”李存勖拔马回头。
“陛下,有人来了!”护卫突然低声示警。
李存勖再度回身,发现官道上大梁的方向,有马队急速靠近。
“休得惊慌!”李存勖淡淡吐出一句,镇定望着前路。
不时,一支精骑出现在李存勖面前。为首的,是一位英姿飒爽而又分外年轻的将军。精骑没有打旗号,那位年轻将军左右也没什么标识,但哪怕是隔得很远,李存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是谁。
在这里碰到对方,李存勖竟然没觉得意外。
年轻将军下马,不顾李存勖护卫的拔刀戒备,走上前来,在李存勖面前行礼,“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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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 昔日家国残梦里 多少魂梦惊夜雨(中)
李存勖冷笑道:“你既仍呼朕为陛下,心里便还有君臣。既知君臣,缘何行叛逆之事?”
年轻将军站起身,与李存勖目光对视而不避,“君有君道,臣有臣道。君弃其道,便绝臣道。”
“放肆!”李存勖怒不可遏,闭眼缓息,睁眼愤视,“为臣者,焉敢言君道!”
“君道也是道。道之所存,理也。”年轻将军不为所动,“既为理,人皆可言。”
李存勖顿了顿,逼视眼前人,沉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君稍有错,臣便兴乱,难道就是正道?”
“臣此行,非为兴乱。”年轻将军道。
“不是作乱,那是什么?”李存勖冷哼一声。
“君王有错,臣民替君改之。”年轻将军声音平稳,身形同样平稳,“臣等此番所为,便是替君改错。”
李存勖冷笑不已,“改错?用谋反篡位的方式?”
年轻将军存勖,认真的问道:“吾王知错吗?”
“你......”李存勖大怒,冲眼前人大喝道:“李从璟,你大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来人正是李从璟,李存勖坐于马背,他站于李存勖面前,虽身形不及李存勖高,气势却丝毫不弱。世间有浩然正气,若得此气滋身,于万事万物前皆不必自惭形愧,哪怕他面对的是一国帝王。
李从璟存勖的眼光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但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他道:“吾王若知错,当不惮改错;吾王若不知错,臣民自当替吾王改之,只不过到那时,王何以为王?天下自有君王以来,历经多少国多少代?天下会有这般多的朝代,不就是因为君王失道,而臣民群起,才有改朝换代之事吗?改朝换代,非是谋逆篡位,而是为天下为万民,重塑道义!”
李存勖嗤笑不已,冷言冷语道:“然而历朝历代以来,亦不乏乱臣贼子!这些人狼子野心,犯上作乱,最终却逃不过被尽诛的下场!”
“陛下!”李从璟愤然出声,语调高亢起来,“难道你还不知道,这些年来,你沉迷享乐荒废朝政妄用奸佞毁坏朝纲,给天下给百姓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吗?!”
至此时,李从璟不复束手而立,而是昂然按刀,目视李存勖,激昂陈词:“为政以仁德,轻徭薄赋,得万民归心,天下共敬之,所以江山能够稳固;为政以清明,整顿吏治,隔绝宵小,使重臣不敢贪污,小吏不敢祸民,所以庙堂能够长存;为政以贤明,广布恩德,整顿百业,使百姓皆有所养,赏善罚恶,精兵强军,使将士无后顾之忧,所以社稷能传百年;为政以博爱,遍施教化,使万民心中有道德,能辨是非对错,所以国家能长治久安,令文明布之于四方,能召四夷拜服,所以中国能历万世!”
“倘若因一己之私,纵情享乐,不顾社稷安危,胸无生民疾苦,国库不充盈,百姓无余财,军队不修甲兵,将帅不通征伐,士卒不敢死战,以至于朝政崩塌,外寇入境,这样的君王,也能称之为君王吗?”
这一番话恍若雷鸣,说得李存勖呼吸急促面色铁青,他大喝道:“你闭嘴!李从璟,难道你觉得朕是这样的君王吗?!”
李从璟端视李存勖,全然不因对方天子之怒而势弱,他举止端庄,亦无局促之感,面对对方的诘问,李从璟舍弃辩论之法,摆出那些让他痛心疾首的事实:“同光二年七月壬申,京师雨足,自是大雨,至于九月,昼夜阴晦,未尝澄霁,江河漂溢,堤防坏决,天下皆诉水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光三年三月壬子,东京副留守张宪奏,诸营家口一千二百人逃亡,以军款被贪污人不能饱食故也。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月,宦官王允平伶人景进为帝广采宫人,不择良家委巷,殆千余人,车驾不给,载以牛车,累累于路焉。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光三年八月壬戌,青州大水蝗,数不尽良田颗粒无收,当年冬至,万千百姓成为饿殍。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年八月癸未,河南县令罗贯因奸佞进谗,委河南府痛杖一顿,处死,人皆冤之。敢问陛下,此时你有何为?”
“同光......”
“够了!”李存勖打断李从璟,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极不平静。
李从璟惨然一笑,似是为人不平为江山不平为天下不平,他望着眼前这位一国帝王,“去岁伐蜀大军三月平蜀,大唐国威由此达到鼎盛,世人皆以为我大唐可以廓清宇内,只可惜,这只是美好的幻想罢了。郭公恃才傲物固然不假,但堂堂国之重器,竟然冤死于宦官之手......连这样的社稷之臣,陛下竟然都下得去手!”
“朕没下令杀郭崇韬,是他们自作主张!”李存勖厉色分辩。
李从璟哂笑一声,“那事后呢?因此事被诛连的人还少吗?连睦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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