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有贵暗自心惊,若是它已经修成外身实相,近乎窥见悟境天道了。境界上自己可不如它。
中原宗派承自祆(音“先”)教,按祆教的修炼法门一般将守境分为四个品相:一相洞天,二相原阳,三相炼形,四相外身。正合“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练虚合道”四种境界。这凶兽修到第四相,已是守境的巅峰,不说青江城,便是墨城红衣里也难寻出敌手。白有贵一直不想在这无关紧要的地方陷太深,临了了居然还和这样的凶兽/交上手,心中骂上了不止千百遍。
不过白有贵瞧见真身后却自问还有几成把握御敌:这份自信始于大猫身上的刀伤。
这大猫一直没露过人形,应当是修的兽身,一身修为绝大部都蕴藏于皮肉筋骨之中;却被带夜刀重创,以至于破绽大开,轻易就被白有贵打中,看来胜它也非万难。白有贵是本城奉常,涉猎极广,自然认得这闪电样的刀伤是带夜刀所致。但白胖子更加吃惊李哥舒居然能在这凶兽身上连砍下三刀,看来不得不重新估计这老头子的修为了。
四人反应极快,又通阵法,虽说各怀心思,却登时默契地分四角站好,各自隔了六七丈,相互间援护牵连,暗有“合纵”之阵势。大猫在两丈见方的地盘中来回逡巡,却全不似困兽,黄中泛绿的瞳孔左右扫视,居然仍旧是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顾盼间,风势又盛,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昨日刚刚焚成黑炭的雕梁画栋中还藏了些火星子,火借风势,小小星火又燃将起来,只不过木中还残留着些水,明火烧不大,倒是激起极其浓厚的白烟,渐渐将这四人都给掩了进去。
四人既知这困得不过是个“象”而非“体”,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本尊隐了身形,几人即便将五感发挥到了极致也探不到分毫,就想使一招请君入瓮。四人合纵,就是要诱大猫现出本尊攻击一人,给余下三人可乘之机。
李哥舒左手紧了紧怀中的盒子,谁为饵,其实心知肚明。
烟笼雾罩中,四人凝神戒备。对峙时,不动如山,可一刻消停却怎么都藏不住暗潮汹涌。此间当口,韩督刑率着百来个甲士围笼了过来。韩督刑眼力不错,认出这烟笼雾照之间四人的身份,便一扬手。卫士止住步伐,刀剑出鞘,张弓搭箭,按在二十丈开外,却不敢再前半步。虽然心怯,但这大战之地还是止不住嘈杂起来。
远处又来了另一群人,没有配甲,都是寻常地衣物,可身手却都不弱,正是不肯退却的李氏男儿,间或还夹杂着几个妇孺。来的人无疑义,都是来随家主共存亡的。可这帮人心切,一股脑儿的就往里面冲,并不顾里面的凶险。
李门中修习兵法韬略的人不少,往日里行事也算沉稳,此番这么冒失也是事出有因。之前得了命令,一家老小仓促间就往西边逃。可一家的主心骨--李哥舒,李送青,李武雄--全陷在了别处,余下的人根本难以令出一门。几个长辈凭着资历勉强压住了阵脚,不过仍旧不能服众。于是就不断有人脱队往西苑这边赶来,这些人有三分实力,七分热血,自然不去理会这烟里是否有古怪。
韩督刑不知该不该拦住众人,一时犹豫,已经有不少人闯了进去。韩督刑奉了“必杀令”,若是不作为,也是大过。既然有人已经进去,韩督刑也顾不上许多,把弓箭往地上一摔,一挥剑随即也跟了进去。一时间,四面都有前赴后继的脚步声。
人声嘈杂,大猫似有所感,渐渐暴躁起来。它一拍地面,风即刻狂暴起来,如万千利箭般向四周激射。西苑原本就一排低矮的平房,地裂时就已经坍塌了大半,这强风再冲撞一阵,竟把这残垣断壁吹得干干净净。这风本来就强横无匹,其中又夹杂了不少砖瓦梁木,比上弩炮也不逊色。这一众后来者还未进入二十丈,烟雾忽然一扫而空,正想看个仔细,却被这狂风打伤大半。韩督刑修为不弱,倒是无碍,可他还得聚拢部队,也没能近前帮手。
大猫奔了两步,跃出了近十丈,果不其然,就是直奔李哥舒。
大猫虽快,可李哥舒早就有了准备,身法动作比修习兽体的大猫还要快上一分。他屈膝沉下重心,以手为刀由下往上横切大猫的咽喉,手法刁钻,手刀去势又迅猛,加上大猫前扑的速度又快,两相冲突,大猫讨不到一点好。但李哥舒这招乃是玉碎之举,手臂必断。
其余三人也随势跟上。
李武雄和李送青暗想这不过是道虚像,提了气却隐忍不发。
白有贵却比他俩着急的多,一是知道这是实像,二是他看出来李哥舒这一式是要玉石俱焚。而且他笃定这大猫的眼里只有那黑盒子,肯定不顾其他,更是不顾后路疾驰而去。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童稚地惊叫:师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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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李唯身陷死局,马阔严整旌旗
白有贵辨认出这是小唯在示警,也不犹豫,凌空一个旋转,即便空空如也仍旧倾尽全力踢出一击鞭腿。白有贵知道境界不及,使得招数都是看家的本事,一出招,温度骤降,风霜乍起。小唯所说非虚,白有贵这一脚正中隐藏于虚空之中的大猫头颅,把它重重踹落了地面。大猫顺势翻过身来,泥土上拖出一道血痕。它匍匐在地面重重喘了两口气,四肢绷紧,两条尾巴都夹进了两股之间,隐匿进虚空之中。白有贵寻它不得,在地面上顿了一顿,暗想好险好险,这个畜生还懂生动击西,若不是小唯喊得及时,自己可就着了道。
大猫的外身来不及收回,被李哥舒手刀切中,立刻散成了一团元气。不过李哥舒手指、手腕上的关节尽数断掉,一只右手也算废了。外身和本体灵感相通,外身被重创,本体也是遭了大罪。本来身形藏得很好,气息一乱,又显出了一点点痕迹来了。人群中那声童声立刻又响了起来:
“师兄,前左两丈。”
白有贵果然往左前踏了两步,然后一击冲拳,果然又击中了那只大猫。
“师兄,再前七尺。”
“右后一丈。”
“左三”
......
有小唯这双眼睛引路,白有贵连中七拳,招式之间绵绵不绝,一拳连着一拳连接的十分密集。打到后几拳,小霜粒成了拇指大小的大雪花。大猫身上被冻成了青紫色,每动一下,身体就疼上一分。
大猫没有丝毫喘息,甚至连反身的空当都没有。又被李哥舒破去了外身实相,虚弱地连站都站不稳当。大猫硬吊着一口气,左突右蹿,却怎么都甩不开白有贵的拳头,不过心思却都没有乱。看似狼狈,其实是在听声辨位,探寻小唯的位置。
这一套拳法打下来,它的胜负之心已失,就想逃之夭夭。不过有那双眼睛在,大猫连逃都是奢望。小唯几乎没有藏身的手段,三两语间就被找到。大猫发现小唯,怒到极致,盯着小唯直觉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猛地扑了过去。
李唯看清来路,竟是直奔自己而来,吓得喉头紧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腿脚更如同生了根一样,牢牢钉在原地。白有贵前番几拳打得如行云流水,全赖小唯引导,潜意识中难免产生了依赖。小唯陡然收声,白有贵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若是一直保持着十分的警觉,倒是可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要护住小唯。可就是这一迟疑,他就被大猫甩了开来,即便再告知位置,一时也追赶不上。而李哥舒手废之后,送青父子怕家主有失,都守在边上,再追出来时,也就离得远了。
小唯手无寸铁,反抗不能;周围没有高手,外无援助,已成一副必死的局面。
青江城外,马阔帐下。
南门下,军士陈列在前,以地裂为中轴,形成一个巨大的雁形阵,厚实的翅膀往两旁舒展开来,隐隐把前阵包绕其中。绵延十几里的军阵之中,旌旗密布,风吹西南,旗扬东北,布匹在风中发出忽忽忽的声音,便是催战的第一响鼓。
除却中间那道地裂外,每隔十几丈辟开一路三匹马宽的通道,其余方位的主城门都已灌铜水铸死,是以各个方向巡逻的游骑都只能由南门进入,因此这里往来的马匹格外的多。马蹄铁敲击着碎石块,摩擦出细细碎碎的暗黄色的火星。
跑的最疾,大都从正南而来,而且这些骑士的身子往往匍匐在马背上,同大章鱼一般,重心压的极低。其中一匹奔马瘦削高大,四肢修长,通体都是银色的毛发,奔跑起来,全身闪着月光般的色泽,神骏的了不得。更奇特的是,它的背上无鞍,脸上也没有辔头,跟匹野马无异。背上的中年骑士也轻装简行,只披着轻薄的皮甲,无弓无箭,一点武器补给都没带上。他的左手抓着鬃毛,右手环绕在它的脖子上,不停的在马耳边低低念叨说:银袅银袅,再快些。
古有经云:騕(同“要”)褭(同“袅”),马名也,日行万里。这匹银马承了騕褭之名,血统高贵,自有一副马中王者的傲骨,平日里谁也打不得,骂不得,乘骑之时更不能挥鞭刺马;所以从来不配鞍鞯辔头。它虽只是兽,而非妖,却可以通人语,只要你好言相告,它便会遵照意愿。马儿本就是一骑绝尘,闻言竟然还能再快上两分,如同电光一般一闪而过。其余的游骑见到这匹银马,都节制住自己的坐骑,让出路来。
银马一现,城头上的马阔便注意到,因为这是他遣出的心腹大将--马踏雪--归来了。十几里的路程,银袅转瞬间即至。不一会儿,马踏雪就已经和马阔照上面。
马踏雪躬身禀道:白马妖孽举族而来,万余之众,稍停两舍之外。
两舍就是六十里,白马族形状似马,奔跑如风,区区六十里,即便惜力,一个时辰内也可到达。若非要决战,白马族是不会再靠近了。
人懂得披甲列阵,居守则步步为营,进攻则要繁复地考虑各种战术调度。妖兽则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它们灵智不及人,通常也不修人形,过得仍旧是野兽一般的生活--茹毛饮血风餐露宿,根本不会有什么营寨、城防之流,
马踏雪说是先锋开拔,不过是习惯的说辞而已。事实上,妖兽的文明也仅仅止于极原始的石器时代,只有寥寥无几修人形的或是守境三相以上的大妖才有了和人相当的智慧。可就是这么个简陋的文明,却热衷记下妖兽和人类之间延续数千年的大小战役,并将场景统统镌刻在东境的“祖树”上,一场都不肯忘。
到后来,初衷尽忘,说不得这些个战役缘何而去,更遑论什么两全其美,各得其所,只想刀兵上见个真章。白马族和青江城之间的宿怨也一样,两族不问因由,只讲新仇旧恨,三十余年来死伤无数。事实上,白马族并不嗜杀,也从未进犯过中原腹地。只是它们自古沿着青江迁徙,直至青江建城,才开始了争斗。而这经年累月的冲突厮杀最终结成这不共戴天的深仇。现在也无人再去深究为什么墨城要一定在青江河畔建城,也无法说明为何白马不可小小绕道几十里,一照面就动手,不死不休。
马踏雪接着说道:赤瞳、紫瞳马只见着四匹,想必是有意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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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青江城和白马族多年征伐,也渐渐瞧出了名堂。白马族称为妖,而不是马,自然有不同之处:既然是妖,自然开了灵智,可以修行;他们的皮肤上镶嵌着粗糙的鳞甲,分布的区域个体有异,但俱都显出白色。但凡修习强横的白马族瞳色皆有异常,以朱紫二色最为厉害,相当于守境的能者。虽然修行者在大规模的战役中自保有余,但说它可决定千军万马的胜负却也未必;只是这些朱、紫瞳马智慧很高,若是对手,可就不能不防个万一了。历年大战,白马朱紫至少都是双数,如今只来了四匹,所以马踏雪才料想定是刻意隐藏。
马阔心中也是百转千回。
城中大战未决,李家嫡系、白有贵、韩督刑一众都颇为不弱,却没有一个能抽出身来禀告缘由,恐怕凶多吉少。马阔不安地很,可手上再无胜过李、白的人选,实在是无能为力。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马阔心中自己告诫自己。
马阔只好着眼于眼前的事情上:他附议马踏雪的想法,这白马暗中肯定藏了什么手段,必须仔细探查,早作防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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