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说话时也绷住表情,假装两人不熟,说道:不懂,这李武雄有点不对劲。

    韩老幺也这么觉得,说道:这人为什么只用单手。

    马庆补充说道:他似乎也没睁开过眼睛。

    马庆说得极为认真,韩老幺却以为他在嘲笑李武雄是个眯眯眼,忍不住笑了起来。马庆转头问道:你笑什么?

    韩老幺说:大哥,待会你把我打出去前,能不能也留点面子,让我先过上几十招啊,像他们这样装出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啊?

    马庆坏笑一声说:十招之后,每多一招,收二两银子,不接受赊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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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土牢囚牛

    马庆坏笑一声说:十招之后,每多一招,收二两银子,不接受赊账。

    十招,韩老幺和马庆交手,从来挺不过十招去。他抽完签后就知道是挺不过这一轮了。他有自知之明,四人之中,除了实力不明的曾敢为外,他对上谁都不是个凳儿。现在看来,曾敢为能和李武雄过上这么多招,他的实力应该也在自己之上。但跟马庆对垒,至少能保证自己不用受什么皮肉之苦,顶多就是被踢出场而已。可看到主位上端坐着的韩督刑,老幺心里还是有点小小不甘心。他知道,在青江的年轻一辈之中,未必就找不出比自己厉害的人物来,而自己最后进了这四人的名单,哥哥肯定费了不少力气。

    诶,学艺不精,又怪得了谁。韩老幺从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了荷包从中摸出了一把散碎银子,反复清点,数出了二十一两七钱。

    马庆侧目,说道:你这小子,我一个月俸禄也才八两,你哪来这么多钱。

    韩老幺苦着个脸,说:知道大哥也来打擂,我就知道今天又要花钱了。你看,这回真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马庆哼了一声,说:你少来,这是你第几次说这是全部家当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韩督刑深居简出,一钱银子都不舍得花,最后所有的俸银都流进了你口袋。

    韩老幺说:你看,我也是一钱银子都不舍得花,最后都进你口袋了。

    马庆说:报应不爽啊!哈哈,来来来,我给你打个折,送你满三十招,你觉得怎么样?正说着话,就悄悄地把韩老幺的荷包顺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韩老幺有点小后悔,可钱肯定拿不回来了,苦着脸说道:大哥,你可得装得像一点儿啊。还有别打脸啊。

    马庆看着韩老幺枯瘦蜡黄的脸颊,撅起嘴唇尽量不出言嘲讽。

    一直标榜公正的马阔肯定想不到,自己钦点的两名小将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索贿受贿,丝毫没把法纪放在眼里。但好在马庆的动作并不大,众人又被台上两座雕像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话说曾敢为耐性的确不如李武雄,虽找不到破敌之法,还是忍不住动了手。他双戟在手,招式更显凌厉,横扫直刺绵绵不绝,比徒手时流畅得不止一星半点。看来他的本命修习是以兵器为媒,而不是淬体强骨之术。他握着的黄铜色短戟也不是凡品,砍在烈火凝成的火刀之上,也不见有软化崩坏。曾敢为力气不小,出招又不讨巧,重在凶狠有力。若是李武雄处于攻势,还能占着上风,压制着曾敢为使不出力气;可由于眼力不济,他只能被动防守;腕、肘被势大力沉的短戟砍得发麻酥软。更不消说,火刀乃是元气凝成,李武雄周天不畅后继乏力,久战肯定要落下乘。

    过了三十几招,李武雄终于支持不住,被曾敢为找着一个空当,一戟削中背部。伤口很浅,甚至血也没有流出来,只是一声脆响,衣服被卸开一道大口子。

    满座哗然,不料这强弱最悬殊的一局竟是这么开场。主位上的各姓主事虽然沉默,表情却很精彩。李哥舒的脸色从一开始的满面春风一下落在了冰窖里,手里的茶杯被攥出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摩擦声;施不予只是来看好戏的,结果戏演砸了,忐忑地张望着众人的反应;马阔倒是面如平湖,可在一众色变之时,他的冷静却显得颇有点做作。

    曾敢为压制住李武雄之后,招式开阖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连贯,一身修为发挥到了极致,意欲置李武雄于死地而后快。他不是不知道李武雄身体有恙,自己下这么重的手确有乘人之危的嫌,只是他恼于李武雄的傲慢。李武雄出场后每一个举动都要显出自己高人一等:摆一堆架子不说,自己处于下风了还是只用单手,而且锋锐尽掩,没有一点拔刀的意思。

    李武雄竭力闪转腾挪,但气力不足拆不了招儿,只能不断后退。而且随着元气地消耗,自己打的封闭也渐渐薄弱,痛觉从左手和脑袋渐渐蔓延到了全身,元气也从百会、命门两处大穴奔散了出去。李武雄能勉强抗住,也是凭借李家的吊命之术强提了一口元气不散而已。

    曾敢为匀出一息,沉声问:李武雄,拔刀!

    李武雄用一根食指擦去嘴角的血渍,喘过一口长气,说:你...不配!

    曾敢为拧这眉头,说:你就真的这么想死吗?

    李武雄不再答话,起手迎敌。曾敢为再不留情,招式越来越狠。过到第六十招,李武雄气息已乱,火刀只剩下一丝虚弱的火苗。曾敢为就只要找那最后一根稻草就能压死李武雄。可即便是如此险象环生,须臾即败的局面,这眼高于顶的小子还是不肯动刀和左手。曾敢为连轰两记冲拳,李武雄被打的倒飞而出,身法足够扎实才勉强稳住不致于摔倒。李武雄踉跄退到几丈开外,正好站在先前扎进地面的两根短戟正中;他低头啐了一口血沫,然后用袖子一抹,复又挺起腰杆,还是原来那副巍然不动地傲慢架势。

    曾敢为几乎气急败坏,必杀的心思更加强烈。他高高跃起,连掷出三枝短戟,却不是奔李武雄而去,而是落在了周围。细看之下,这三枝,和原先已有的两枝,正好合一个正五边形。然后他两个前翻,如神兵天降般,也落在了五边形之中。

    落地之后,一个弓步踏出,笔挺一记直拳直取左边第四、第五根肋骨之间。李武雄虚退半步,右手如鹰爪般死死按住来者的手腕,大拇指一用力,抠住了脉门。曾敢为嘴角闪过一抹妖异的冷笑,默念一句:土牢?囚牛。

    五枝短戟登时透出黯淡的土黄色光芒,五边形内的厚石板霎时间寸寸龟裂,碎成了沙土。阵中飞沙倒卷,把那方寸之地笼罩地结结实实,外人根本看不见。

    李武雄一个不察,双腿就陷了进去。所谓力从地起,下盘不稳,李武雄手上的力气自然没了源头。更可怕的是,曾敢为的手臂像是附着了一层泥甲,把李武雄的手指硬生生的弹开。曾敢为使出寸劲,狠狠打在李武雄的心脏上。同一时间,李武雄背后生出了一坨紧密的小山丘,堵住了李武雄的去处。

    李武雄无力地瘫软在山丘之上,曾敢为当即逼到身前,跟打木桩一样,一拳又一拳揍在李武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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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不武而胜之

    场外的司仪什么看不见,即便猜到李武雄可能有危险,也不敢草率地中断整个比武。擂台之上,说是说不较生死,点到即止,但这个分寸可并不那么容易把握,特别是两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决的时候。主位上的各姓主事离得远,也很难看清。李哥舒知道这黄沙肯定不是李家的术法,这样想来,李武雄八成是处了下风;他虽心里焦急,但笃定换了虎骨之后的孙儿肯定能应付得了,之前输了几招,不过是孙儿不愿意暴露虎骨的锋芒;于是强耐住了性子。主位上认得这术法的就只一个人:施不予。他是墨城显贵,有幸观赏过两届“牛耳会”。北狄的乔氏一族就善于土牢之术,术法一出也是如这般黄沙蔽日。但这乔氏乃是北狄的皇族,和这青江小卒可扯不上一点儿关系。施不予思量不透,以他不求甚解的习惯,就把这篇翻过去了。

    黄沙之中,曾敢为下手只挑打起来最疼、打完了最丑的地方,照着李武雄的脸和关节、穴位猛击。李武雄先前还能反抗两下,随后就晕厥了过去,跟个人肉沙包无异。曾敢为平日里也是个温和得体的好男儿,可随着周天运行加剧,他逐渐就显露出了狰狞恐怖的一面。特别是当他施展了囚牛术之后,整个人就如同疯狗一般,只想见血见肉。曾敢为脸上的肌肉由于愤怒、兴奋止不住地抽搐。他扯过李武雄左手的食指和无名指,夹在两枝短戟之中,然后全力的一夹。随着一道雷击从指尖直冲脑门,李武雄霍一下就醒了过来。

    曾敢为轻声细语地说道:要是你昏过去,多痛都没意义了。

    李武雄吊命的一口气已经散掉,周天一泄而空,几乎成了废人。但士可杀,不可辱;更何况这等心比天高的人物。即使只能像个寻常武夫一样,李武雄还是仅凭胳膊的一点力气挥出一记下勾拳,砸在了对方的下巴。曾敢为故意不闪躲,气定神闲地挨了一拳,毫发未损;可李武雄的中指的掌指关节却生生被震裂,又是一股钻心地疼痛。拳头一松,里面飞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李武雄仰头含了进去。曾敢为并起剑指,抵在李武雄的喉头,红色药丸就锁在了口腔里,落不进肚中。他说道:李武雄,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一点胜算的。

    沙土越刮越猛烈,几乎波及了整个看台。台下不停传来呸呸呸的吐沙子的声音,有几个人腾出舌头来就夹杂几句低沉的谩骂。李武雄脸涨得通红,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脑袋一充血,耳边就嗡嗡嗡直叫唤,除了自己的脉搏砰砰砰地震动,什么也都听不见。李武雄浑身剧痛,看不见,听不着,嗅不到;如同被从世界剥离出来了一样;恍惚间脑子里甚至走起了人生的跑马灯。

    儿时常听的小曲儿,青江清凉的河水,西苑读不完的书籍,彷徨向他张望的少女…这些平淡琐碎的片段充斥着他最后一丝神智,而不是七岁入知境的天材早慧,二十一岁尽败青江豪杰的英姿勃发,二十五岁手握带夜刀、支起李氏全族的挥斥方遒。潜意识里最珍视的竟是这些不曾在意到的细枝末节,李武雄合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

    可他脑海里传来一声辽远却清晰的低喝声:别忘了你的身份!

    这句话,不是说给他听的。

    曾敢为闻言一惊,一指戳在自己的剑突以下两寸,正是肝脏的位置。肝属木,而木生火。所谓抑木则可虚火,当人怒不可遏时,掐住肝脏的血路可即刻恢复神智。他一个激灵,克制住了杀人的冲动,愣在原地不敢再动弹。黄沙中凭空变化出一个拳头,敲在了曾敢为的胸口,他顺势往后飞去,跌落在了擂台之下。他就地打了两个滚,起身作揖说道:

    李公子神勇无匹,在下服输。

    他埋着头,后退着离开了场地。

    曾敢为后退的一刹那,李武雄喉间的药丸就落在了肚子里,释出浑厚的元气和生命力。这颗丹药是李家的不传之秘,名叫起阳洗髓丸,又有个诨号叫“欺阎王”。这药丸是在垂死之人所用的吊命方子上改的,循的是剜肉医疮的医理。李家不论吊命术、起阳洗髓丸大都是走自损伤敌的搏命路子,后患无穷,但的确起效甚快;当初李哥舒就是吞了这颗药丸才斩出李氏绝学“窥胡三刀”重创了化猫伪虎。那一招所蕴力道之狠,连秘术打造的带夜刀都被折断一截。而现时曾敢为跌出擂台的那短短一刻,李武雄各处的伤口立马止住愈合,连脸上的肿块也消了下去,神智也逐渐清醒。

    李武雄拳头攥得紧紧地,还没发力,曾敢为却已认了输。李武雄不笨,知道就算吃了起阳洗髓丸,也不过能再和曾敢为交上三十招,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打败;曾敢为认输必定是有其他的缘由。他忽然想起变故前,识海之中无缘无故出现的那一句话:别忘了你的身份。

    谁别忘了?

    什么身份?

    与李武雄曾敢为各怀心思不同,观众只看到李武雄气宇轩昂站在台上,曾敢为毕恭毕敬地拜服在台下。这局胜负已定,司仪长唱一声:胜者,李氏武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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