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才定了定神,将目光移向川寒,当即又目定口呆起来――只见川寒不知从哪捡来一根棍子,正撩着那“谛听兽”颈子上一圈似火的鬃毛。

    莫道魂飞魄散地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怒骂道:“你小子嫌命长了?”

    川寒用棍子指着那谛听兽,撇了撇嘴,道:“这玩意乖巧得很,只顾贪吃食肉,你还怕它咬我不成。”

    “乖巧?你可知道它是个啥玩意?”莫道似乎憋着一肚子怒火,问道。

    谛听兽仿佛通人语一般,未等川寒答话,便停止了巨口咀嚼的动作,兽首一仰,凶目恶狠狠瞪着莫道,“嗤嗤”地喷着气儿,四蹄趴着地,当下扬起一阵阵灰尘,一副随时扑将袭来的形态。

    莫道当即一悚,忙拱手道:“谛听兄莫恼,在下不过借此教训教训这不肖徒儿罢了。”他说完狠瞪了川寒一眼,忍不住又赏了他一记后脑勺,骂道:“都怪你个逆徒,少时将你倒挂一日才以解气。快随我去见你师公,再敢顽劣,扒了你的皮不可。”

    川寒吐了吐舌,见师父像是真动了火气,也不敢顶撞,讪讪地立在莫道身旁。然在心里却好奇难伏,瞧着那怪兽目光也不瞬。莫道却似乎甚畏那头谛听兽,一刻不愿稍留,当下拽起川寒手臂,施展轻功远离而去。忽忽少时便转入一处宽广辽阔之地。

    恰恰与那地狱般的炎潭密室相反,此处上顶通天,容纳日月精华。石壁围绕,随处古木参天,瑶草奇花无数,更有修竹无边无垠。一派生机勃勃,景致美不胜收,真如仙域一般。

    更为神奇的是,此仙境一般之地,方圆数十亩,当中竟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的庄严道观。

    旁者另有琼楼小筑,有茅屋陋所,或聚或散。又有男女老少活动其间,少说也有好几百,与一般村落无异。只是这几百号人,俱都束发盘髻,顶戴南华巾,身着青兰道袍,脚登白布袜,踏地云鞋履,看去甚有离尘脱俗、飘飘欲仙之感。

    川寒立在一栋全由巨龙竹所建筑的小楼前,已然瞧得口不能言,肢不可动,久久回不过神来。

    莫道似乎气未消下,踹了他后股一脚,道:“愣着作甚?方才不是意得非常,连那白毛畜生你也不惧,这下怎就变得这般文静了?真有能耐的,就给为师争口气。”

    川寒不解问道:“争啥气?”

    “听着,你那老不死的师公,为人性情古怪……”

    “老不死?这般毒咒,是以巴望着他能早些死,好任你胡作非为、无法无天了罢?何不设坛起法,对天祈示一番?符纸、公鸡什么的,我便叫孟婆给你准备,如何?”莫道话未说完,竹楼大门忽地打开,走出一名青年。

    他背负着双手,除除走来,姿态温文而优雅,白衣胜雪,似个文士。然语气冷冷冰冰,不带情绪,眼厉如狼,神光炯炯。

    莫道当即如被点了哑穴一般,生生咽下未说完的话,神情甚是尴尬古怪。

    川寒亦是惊异非常:师父平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咋地一下子怂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莫非这人来头极大?

    是师门的长老?不太可能,瞧这人年纪不过三十许间,端的还一身白净如玉、娇气非常,如香闺少女似的。

    莫不是哪个长老的公子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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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师公莫御云

这道上过场暗话,敢情是听那说书先生讲起过,正是“薛仁贵单骑勇擒高句丽神射手”里头的招牌亮子,他当时听得可是心血澎湃,甚感豪迈,故以牢牢记了下来。

    此时依葫芦画瓢地借来一用,颇为不搭不靠。但又见他揎拳攘臂,胸挺首昂,马步一扎,俨然又有几分练家子的气势。

    “寒儿不得无礼,他乃是你……”莫道急声喝道,然话没说完,便给青年瞪了一眼,制止他往下再说。

    “我正有此意,该教训教训你个狂妄小子。”那青年朝川寒上下打量了一阵,冷冷说道。

    川寒也并非鲁莽冲动,他是瞧得那青年油头粉面、弱不禁风的模样,料想以他一身牛力,要教训他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哥还不是手到擒来?是以他才肆无忌惮,挥拳就打。

    他虽未习武,不懂一招半式,但这一拳当真虎虎生风,拳风凌厉非常。虽是故不以要人性命为前提,只用了五成力道,但如被轰中,少不免一番重伤之灾。

    他端得自信非常,一拳正朝他恨极的门面砸了过去。

    然而那青年看似压根没动手的意思,依然背负着双手,冷静地盯着他的拳头,动也未动。

    对方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反倒使得川寒犹豫起来:堂堂大丈夫,岂能对一个毫无反抗之人痛下手脚?

    然而这时欲要收手已然迟了,重拳已离俊脸不过一息之距。

    就在川寒呼出“快躲”二字之时,怪事生发了——川寒只觉眼前白影蓦地一晃,那青年就如凭空消散了一般,一点迹象都没了,重拳只击向了面前虚空。

    一拳打空,也未来得及惊异,川寒身子便晃了一晃,向前倒去。正是这时,只觉一阵飙风自脚下生起,劲道强之又强,当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他刮得抛飞起来。

    川寒瞬时人如纸鸢,已在半空。他头晕目眩,脑中骇得一片空白。

    隐然间,又感到全身被忽忽拍了数十掌,但掌力绵绵,不疼不痒。须臾间又觉全身一转,头上脚下,落得稳定,呆呆地如经过了一番腾云驾雾。

    只见那青年似是一直未动,仿佛那番并非他所为,对莫道说着:“杀龙阴邪算是抑下了,骨子不甚大好,却也勉强经受得住一番锻打。进来罢,我正好有要事与你讲。”说完回头朝川寒看了一眼,冷脸不改,随即便走入了竹楼之中。

    川寒魂不守舍般呆立当地,似在判断方才那幕是醒是梦,懵得像块木头似的。莫道在他背后推了一把,道:“你师公不过伸量伸量你小子到底有几斤几两罢了,用得着这般不济么?少给我丢脸了,走吧,记得少时给他道个不是,大丈夫能伸能屈,免得日后讨苦头吃。”

    “师公?你是说那粉面小子是你……”川寒一听,当即怪叫起来。

    莫道已是走前了一步,未等川寒呼出“师父”二字,便抓起他的襟领,往前拽去,沉声道:“你小子身痒了不是?再敢鬼叫些什么,便连我也保你不住。”

    川寒日后回想今日所为,尽是悔恨不及,自骂当时愚蠢如驴。

    原来那俊朗的“青年”不仅仅是他师公,而且与莫道还是父子关系,名莫御云,字云鹤,年一百四十三,正是昔年“寒亭三士”之首。父子二人,修习一种名为“龙鱼心经”的玄妙心法,驻颜抗老,甚有神妙,自然不可以凡人常态来衡量。

    竹楼外头看来不算宏伟高大,但内有乾坤。三人前后而行,出前厅,过莲湖,绕回廊,莫御云走在前头白袍迎风鼓荡,百里川寒的一颗心,便如这袍服一般起伏不定,边走边思,自知闯祸。

    正堂大门即在眼前,忽闻一阵琴音传来,歌声同起。琴韵铿锵有力,似有千军万马;歌声嘹亮,豪情奔放。

    莫御云竟已心神汇聚,止步聆听。莫道与川寒亦不敢打扰,当下立在其后。但听歌词足有一百来字,前后片各四仄韵,第九句第一字是用去声,结句是以下三句法。

    正是一首意境极佳的《水龙吟》。

    大弦嘈嘈,小弦切切,急时如骤雨,轻时如私语。

    只是,这清越悠扬之中,一丝剑拔弩张的萧杀之气充沛此间天地,仿佛琴声幻化出万道强弓,引满弦,尖利的箭头正对准了百里川寒每一寸肌肤,随时射将而来!

    日后历练了江湖险恶之后的川寒才知,这便是杀气!

    他此时却想不明白何由,只觉得心如巨石所堵,额头便已经渗出了冷汗,手心也已然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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