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草帽跌落在地,露出一张苍白而惶恐的脸来,眼睛很大,却毫无神采,轮廓非常秀美,皮肤却呈现出白垩色――那是垂死的颜色,长期饥饿,看来她离死不远。
莫道没有半分怜悯,他捉住小女孩单薄的双肩,使劲一抖。那女孩儿惊呼一声,几乎昏厥过去。
或许是自己等的时间太长,开始不耐烦了。莫道自嘲一笑,将女孩儿扔到一边,隔着袖子掏出几个铜钱,撒在女孩儿身上,正要走开。
那女孩儿突然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他,道:“厉鬼索命……死人了……快救我,救我!”莫道脸色一变。他知道,这个时候,小城上任何异变都可能和自己来此目的有关!
他冷冷道:“什么厉鬼索命?死人在哪?”小女孩捂住了脸,只是反复念着那几句话,再不回答。莫道正要作色,旁边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胖子打着揖走了出来:“这位客官,息怒息怒……”却是闻声而来的客栈老板。
莫道见小女孩疯疯傻傻,也问不出什么,于是舍了她,对老板道:“她是什么人?”老板满面笑容道:“这丫头不是本地人,半月前和她爹一起来到客栈,说是家乡饥荒,来本城投奔亲戚,没想却扑了个空,身上又无盘缠,只得在城外义庄里暂时安身。
没想到目睹了义庄那看管驼子,夜里惨遭厉鬼杀绝,她爹登时便惊吓过度而身亡,剩下她成天在城上哭哭啼啼,说是要卖身葬父。她头脸也还算干净,小的本来也想买来做妾,只可惜这丫头也似受惊过度,变得有些疯疯癫癫的,这下谁敢买她?赶又赶不走,她就在城上讨些人家的剩汤水过活,也不知何时跑到店里来,打扰了客官的兴致,我这就派人把她扔到街上去――小二!”
莫道一挥手道:“慢。”他蹲下身去,轻轻抚着小女孩的头:“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小女孩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似哭又似笑地说道:“驼子……疯儿……血……”莫道一皱眉:“驼子被疯儿杀死?”小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莫道叹了口气,取出二十两银子:“去安葬你父亲吧。事了便赶到高州城去,那里有间铁匠铺,老板唤作高洪斌,你便报我莫道名号,他自然会有安排。”小女孩不相信似的看着银子,良久,终于一把夺了过来,跌跌撞撞地向门外跑去。
莫道暗中又往那客栈老板手里塞了几锭纹银,打听起来。那老板收人钱财,自然知无不言,将疯儿那事前前后后说得仔细。随后莫道结了帐,离开客栈自去了。
日色西斜,树林中的参天古木显得阴森无比,巨大的树根纠结盘旋,宛如一头头被封印的怪兽,随时都会复活过来,择人而噬。莫道也不知在林中穿行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倒在泥浆之中的那具疯儿凄惨的尸体。
他长叹一声,抱起尸体便要离去。忽然有人拍拍他的肩头,莫道一看,却是个过路的和尚。那和尚似乎很老了,满面沟壑也不知是皱纹还是伤疤,神情却甚是慈祥超脱,像个得道之人。
老和尚合十道:“阿尼陀佛,道长比贫僧早来了一步。”
“借你佛门一语:佛渡有缘人。只不过缘分深浅罢了,何来迟早之分?”莫道伸出一只手,轻轻弹去落在老和尚麻衣僧袍上的一片枯叶,一股劲风当即无故掀起,僧袍当下一阵乱拂,“啪啪”作响,肩头上那片枯黄叶片,在莫道曲指一弹间,竟如疾箭,钉入身旁树干,入木三分。
是以故意卖弄了个高明。
老和尚依然不动,然面相却显露出苦色,那胖矮的身子,更像瞬间下沉了几分,似乎在运气强抵劲风猛力,脸色已然涨得通红。
风劲一现即隐,老和尚才长出了口气,问道:“道长欲要带苦主何去?”
“自然渡其入正道。”
“何谓正道?”
“自是我道。”
“我佛慈悲,广渡世人,莫道长何不让贫僧渡苦主入轮回?”
“难道神僧认为佛门方为正道,才有一度世人的资格?”
老和尚瞑目若思,沉默不语,不知是在暗中调息,还是已然无言以对。
莫道笑吟说道:“韩非曾说过,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纪也。若然要追溯道之始初,便有一例可表――世上无魔便无佛。昔日佛在菩提树下证道初,天魔心生嗔恨心,派魔兵魔女威胁诱惑,佛不动心,以定力克服魔力,方才证得佛位。应当魔为本源,而佛亦因魔指引而入道,何为宗,何为分,不言而知。”
最后,莫道转身就走,未出几步,忽地略作一顿,头也不回,仰天长笑道:“我本号莫道,欲入魔道,乃汝佛门老祖是也,哈哈……”
老和尚神态苦涩,负手而立,形如入定。他身后紧握着的两只拳头,终于舒展开来,掌中却沁出了湿漉漉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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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收徒拜师
莫道自称无名道人,但并不在哪家寺观挂单,近日在琼台崖上结了一间草庐修行。
他将疯儿尸体带回了草庐之中,放到床榻之上,眉目间蕴含无尽的悲天悯人之意,叹道:“杀龙易寻,极阴天雷却不会如此凑巧,定是天意所指。然而是龙是蛇,还得看你造化……”
他那硕长怪异的手掌,自疯儿早无气息、苍白如纸的门脸轻抚而过。但见疯儿双目赫然睁开,如梦初醒,大口喘息,冷汗淋漓。
“小弟久眠初醒,想必腹空饥渴,我这贫苦修道之人,并无长物,只有些粥水……”莫道端来一瓷碗,碗里粥水泛着诱人的奶白色,飘溢着浓郁的饭香。
疯儿神态漠然,良久,终于抵抗不了腹中饥渴,伸手要接。然而莫道忽然将碗稍移,微笑道:“小弟莫急,不如先报家门,好有个称呼。”
“我叫百里川寒……”疯儿怔怔看着他,良久才茫茫然地嚅嚅说道。
莫道“啧啧”几声轻叹,自言自语般道:“百里川寒人影寂,命随名造,当添煞气,此名不详之极也……”
旋即,他略微抬了抬眼睑,淡淡道:“一颗谷子千滴汗,一米一粟,无非生产者的血汗结晶,无功者食之,等同啖之民脂民膏。”他轻轻地将碗放在了床沿上。
这百里川寒也不予计较,只是那狐疑的目光四顾而察,显然不知身在何处,只隐然记起跌落悬崖一事,其余那些根本毫无头绪。
他正欲开口询问,但闻莫道不紧不慢地道:“你本是身死魂断之人,不应存留于世……”
百里川寒蓦地一震,神态因惊极而变得呆滞起来,怔怔看着莫道许久。忽尔,他长舒了口气,才笑道:“道长吓人的功夫真不比村口那白毛老爷子逊色多少,他也是最爱说些鬼怪妖精的事儿,捡着那《淮南子》里头的魔头蚩尤来讲,什么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剑戟……那可吓着人哩。”
莫道厉色道:“你当我是个讲书的老头儿吓唬你个毛孩小子不成?且瞅瞅你现下这副模样。”说着递来块铜镜。
百里川寒握着铜镜的双手抖如筛糠,额头汗如雨下,双目瞪大,嘴唇亦是颤抖不止,喃喃不绝:“我死了吗?我真的死了……”
足足过了盏茶时光,他才似若恢复了神志,将铜镜递还,不声不语地起身着鞋。
莫道沉默地看着他这般时光的一举一动,一听这话,猝然大吃了一惊,当下眼露惊异,讶然问道:“你欲要何去?”
只见川寒拂拂下摆,朝他作揖道:“请阎王老爷开恩,容小子与家人先行一聚,事后是拔舌油炸,刀锯斧砍,小子绝无怨言。”只见他脸上不仅毫无惧色,竟还不自觉地露出欢喜的笑意,哪里会有一丝身在地府的黯然或惊惧。
莫道只道他不信自己已然身亡,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他伸手抚着那腐烂得已然见骨的右眼眼眶之处,喃喃低语:“我这副模样,也不知会不会吓着了他们……”
莫道闻言当下呆如木鸡,盯着眼前这半大小子,却仿佛见着了鬼怪妖魔一般,当真没想到以对方这等年纪,竟如此豁达。
莫道便连舌头都打了结似的,张大着嘴,老半天还是那一句“你你你……”许久也道不出什么内容来。
“阎王老爷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那川寒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他看,翼翼小小地轻声问道。
莫道这才似憋了许久,禁不住哂道:“好好好,我莫道行走江湖几十载,当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见了个遍,未想今日却在你这古怪小子面前栽了个跟头。”
他自嘲般笑叹了一阵,才接着道:“相应天意,果然不同凡响,这般性情哪是凡夫俗子该有?心性果然倔犟,甚得我心,此等好玉若不能雕成名器,便只怪我等无能了。说吧,地理天文、占卜算卦、医术道法、武技内修,你任挑一项,自有名师倾囊相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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