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巩,黄祥志说的那话也有些道理,在乡镇企业飞速发展期间,合金会的确提供了很大的助力,但是合金会也是经营实体,如果一味只考虑企业经营需要,那合金会经营如果出了问题又有谁来负责?”陆为民若有所思的道。

    “这就是弊病,乡镇企业是乡里的,合金会也是乡里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乡镇企业要发展,那就要合金会支持,合金会就可以不按程序和原则来放款?合金会名义上是农民股金,其实是存款,真要出了问题,那最终还是得政府来背这个责任,扛着个担子,但是有些人却利用这些政策空子来为自己腰包里捞钱,你自己怎么来监督自己?”

    巩昌华知道陆为民这是有点儿考校自己的意思在里边了,他虽然没有具体分管经济工作,但是作为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首先就要熟悉干部,而现在不少干部都是要在企业里边去锻炼,所以他接触也很多,对这些情况并不陌生。

    “陆书记,这的确是一个矛盾,双塬的合金会算是管理得比较好的了,不良贷款比例也比较低,但是还是存在不少问题,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作为一级党委政府缺乏这方面工作的专业人才,对于防范这方面风险缺乏专业知识和经验,再加上就像您刚才说的,企业要发展,缺乏资金,县里几大银行对乡镇企业贷款卡得很紧,信用社那边略好,但是大一点儿项目,光是信用社的款不够,就必须要合金会支持,合金会对于一个项目的风险评价对是否放款起不到多大作用,更多的是追随党委政府领导的意见为转移,管着你的帽子,难道说党委政府都已经研究决定的事情你还能唱反调?”巩昌华字斟句酌的分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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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乱云飞渡仍从容第四十二节 考校和招揽

    “那你觉得现在的形势,应该怎么做呢?”陆为民点点头,反问道。这个巩昌华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对这些存在的弊端也看的很清楚。

    “现在我们国内处于改革开放阶段,经济发展很快,我觉得在经济繁荣阶段,有些问题可能不容易暴露出来,但是经济发展都是有盛衰期的,一旦发展减缓,那问题就很容易暴露出来,像合金会这样听从行政指令不按照金融贷款规则来操作,相当容易造成大量不良贷款,最终导致合金会经营困难,一旦出现意外,甚至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巩昌华见陆为民认可他的观点,胆子也更大,“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合金会独立于行政指令之外,不受行政干预,但从目前来看,这不太现实,所以也许把合金会归并入相对独立的信用社应该是一个最符合现实的选择。”

    对巩昌华的观点陆为民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跳出自身所在的窠臼来,提出应该把合金会归并入信用社,这的确是最现实的方案,前世中各地合金会陷入困境之后,中央出台政策,由地方财政来筹措资金解决合金会留下的黑洞,这也直接导致了不少地方财政陷入困境,陆为民还有很深的印象。

    “可是老巩,这合金会一旦被归并,那你们乡镇党委政府可就少了一个可供伸手的钱袋子啊。”陆为民似笑非笑的看了对方一眼,“那你们党委政府的日子可就不可能有现在那么滋润了。”

    “嘿嘿,陆书记,就像您上一次来我们双塬调研时候说的,一级党委政府在发展经济这项工作上,应该以什么样的角色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值得好好思考,这样直接参与到企业经营中去肯定不太合适,连国营企业现在运转都举步维艰。像我们这样的基层政府哪里具备专业知识来经营?然后没有这个能力,还不如放开手,做好我们自己的工作就好。”

    巩昌华的话有些迎合自己的观点,陆为民笑了笑。也不多言,正好菜肴已经上齐了,凉拌蕨菜,干煸斑鸠,木耳拌核桃仁,红烧野兔,茶树菇炒山腊肉。还有一道菜未上,山药炖牛鞭,也是这翠峰驿站的名菜。

    这一下子端上来,林林总总,色香味俱全,顿时勾起了陆为民的食欲,巩昌华更是打来了两角土法酿造的甘蔗酒,甜香醉人。让陆为民顿时有些醺醺然的感觉。

    “陆书记,今儿个难得请到您,您发话吧。”巩昌华对于这些酒席上的门道也很精通。笑着替陆为民斟上酒,“这甘蔗酒味道不错,很感口,适合一饮而尽。”

    “呵呵,如果是你请我,那该你发话,但是今天是我请你们,那就我来发话。”陆为民兴致挺高,端起小玻杯,“来双峰这么久。除了住洼崮,就住在招待所,我这人自理能力差,平时破事儿也多,早出晚归的,全靠笑眉主任这么久来照顾。我今天先敬笑眉主任一杯,以后还要多多关照。”

    被陆为民一席话说得心里暖意融融,杜笑眉觉得耳根子一阵发烧。

    这个比自己泄几岁的男人,平时她还真没把对方当成一个男人,更多的时候都当做了工作服务对象,只有在私下里和冯薇薇、李晓佳在一起开玩笑时或者夜深人静一个人时,偶尔会想起对方,像七姐八姐她们所说的那些事儿,都更多的是一种调侃,杜笑眉不是没往那方面想过,但是却从未真正想要刻意去攀附什么。

    巩昌华有些讶异,他看陆为民落落大方的态度和杜笑眉那局促不安的表情,觉得自己之前的猜测似乎有些出入,怎么看这两人都不像是有那种关系的,尤其是陆为民敢这样态度坦然的说起感谢杜笑眉,如果两人真有那种关系,那不是欲盖弥彰么?

    杜笑芙和杜笑黛也都觉察到了这一点,她们都以为自己这个艳名远播的妹妹怕是早就和陆为民滚在一张床上去了,可陆为民这么一说,顿时就让她们觉得似乎不太像,而之前杜笑眉也一直说她和陆为民没有那种关系,陆为民人品很好,也不像有些领导干部恶行恶相,看见你恨不能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杜笑眉也端起就被含羞喝了这杯甘蔗酒,平时她是不怎么喝酒的,不过今天这种诚似乎就只能勉为其难了。

    紧接着陆为民又敬了巩昌华一杯酒,表示日后还要靠巩昌华多支持工作,慌得巩昌华忙不迭的站起身来一饮而尽。

    陆为民这一圈走下来,一干人都觉得陆为民这个人挺和气,说话也相当风趣,不像有些领导那样故作深沉,尤其是杜笑芙和杜笑黛两女平时本来也没有机会和县里领导同席吃饭,开始还有些拘谨,不敢多说话,但是看到陆为民居然逐一端杯敬酒,连她们俩都没有落下,心里也是颇为激动,陆为民一搁下酒杯,她们三姊妹立即就站起身来开始回敬,弄得陆为民大呼吃不消。

    这甘蔗酒又叫做糖泡子酒,味道很独特,一般人开始喝不觉得,但是多几杯下去,那酒劲儿起来,也还是很有劲道,陆为民虽然酒量不弱,但是也不敢一人来和四个人较劲儿,尤其是看杜笑芙和杜笑黛两姊妹酒量都是不浅,反倒是巩昌华酒量一般,这一桌就成了几个女将打主力了。

    干煸的斑鸠酥脆可口,嚼起来有滋有味儿;山腊肉炒出来也是别有一股浓郁的口感,肥而不腻;红烧的野兔肉也是鲜嫩无比,加上厨师的手艺也的确不赖,麻辣鲜香,吃得陆为民也是大感过瘾。

    “陆书记,我听笑眉说招待所是不是真要撤掉?那我们家笑眉不是要失业?”几杯酒下肚之后气氛一打开,大家说话也就随便许多,杜笑芙也有些关心自己妹妹的去向,也就壮起胆子道。

    尤其是几个女人觉得陆为民放下县委副书记的架子,剥开平时官场上戴着的面具壳子,其实也就是一生嫩的小青年,想一想也是,人家本来就才二十五岁,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也就三四年时间,只不过人家能力强加上又赶上了机遇,一下子就做上了这个位置。

    可他毕竟也是一个小青年,而且在双峰这边举目无亲,也没啥朋友,原来又一直在洼崮那个旮旯里工作,现在到了县城里,肯定也希望有一些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可他平时接触都是工作关系,谁敢轻易和他拉家常开玩笑,也幸好是笑眉正好在招待所工作,平时要负责他的饮食起居,这才有这么一个机会,帮巩昌华拉近这层关系。

    “不能说是撤销吧,我的想法是县招待所这个口岸和后边农机厂的土地这样荒着太可惜了,现在咱们县里连一家像样的宾馆酒店都没有,双峰饭店和电力宾馆表面看起来还行,但是位置不太好不说,内里的条件设施也很一般,前几天我一个朋友过来,住电力宾馆,就直接问我这是不是双峰条件最好的宾馆了,我说还有双峰饭店,条件和这里也差不多,他就在说就这样的接待设施,恐怕有点儿身份的人真还没法留宿,招商引资就算把客人带来了,这个印象也要打个折扣,所以与其让招待所这么要死不活的赖着,还不如就把这个招待所撤掉,通过招商引资重新建一座像样的宾馆酒店,也可以作为县里接待定点宾馆饭店。”

    陆为民接过杜笑眉替他夹过来斑鸠,这女人心挺细,居然看出来自己喜欢吃这道菜,陆为民心里也是微微感动。

    “可是县里今年不是很困难么,如果是招商引资能引来愿意投资建宾馆的投资商么?”杜笑黛也紧接着问道,“咱们县城就这么大,而且也没有什么大厂矿山,外边来做生意的人也不多,真要建这么好一个宾馆,肯定得花不少钱,能把投资赚回来么?”

    陆为民略感诧异,没想到这杜氏几姊妹都还不是花瓶类的角色啊,杜笑芙也就罢了,巩昌华也算是有些水准,找个老婆也不至于是乡下庸妇,这个杜笑黛听说也是离了婚的,穿着倒是挺时髦,但陆为民没想到这女人说话还能说到点子上。

    “其实这也是一个恶性循环,像一个地方搞招商引资,投资商来了,你基础设施没有,给别人一块地,让人家建厂,道路不通,水管不通,电线不通,下水道也不通,他怎么可能建厂?就像建宾馆也是一样,或许在同等条件下,一个投资商来了,他觉得双峰和另外一个县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可是在双峰他住宿不习惯,不得不到丰州去住,很麻烦,在那个县就觉得住的不错,也许他就选在那个县投资了,当然这只是一个举例,但是每一项具体条件逐步累积起来,就会成为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也许某一个具体问题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袋稻草。”陆为民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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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乱云飞渡仍从容第四十三节 洋洋洒洒的说服

    陆为民这番话让巩昌华也是有些触动,看来这位陆书记的胃口很大,想法也很深远,这一次来双塬调研改制问题,只怕镇上想要随便糊弄他蒙混过关行不通,倒不如探一探他的底,看看他的真实想法和意图。

    “陆书记,上次您来我们双塬,也谈到了乡镇企业改制问题,我们双塬的乡镇企业发展在全县算是不错的,是不是可以考虑先从其他区开始呢?我担心让我们主动从这些效益看上去都还不错的企业里退出,很多人心里都想不通啊。”巩昌华试探性的问道。

    “老巩,这不是从哪个地方开始那么简单,而是要搞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改制这个问题。看样子你们都还是觉得这样改制使得你们政府失去了对这些企业的控制权,觉得手中权力缩小了,日后企业就可以不买党委政府的帐了,想办个啥事儿也就不方便了,有失落感了?要不就是觉得这年底没谁来孝敬一点儿了,自家收入也少了?”

    陆为民笑了起来,这巩昌华虽然说得很含蓄,但是却也是现在这些领导干部们心里最真实的感受。

    平时这些企业都是镇上的,干部任免都是镇上研究决定,而政府有个什么不方便的开支也都可以直接打入这些企业成本里去,镇上这些部门也能是不是去化化缘,解决一下部门经费不足的问题,领导干部个人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免不了还可以在这些企业里拿上一份不多不少的奖金。这多么惬意?

    至于说企业的发展前途,现在谁去想那些?日后就是企业真不景气了,经营不下去了,难道还能把政府列入企业的开支给追回来,还能要发放的奖金给追回去?

    巩昌华一阵脸热。他没有想到陆为民竟然对这些个领导干部们心思揣摩得如此细腻准确,说实话要真没有一点儿这方面的感受。那也是假话,只不过这陆为民居然也对这些乡镇企业和乡镇里头头脑脑之间那些阴微事儿了解得如此透彻,简直不像一个初出茅庐的角色。倒像是在乡镇里边浸淫了多年的老手一般。

    “嘿嘿。陆书记,您说的那些,大家伙儿可能都有一些吧,不过我倒是觉得这只是次要因素,像这些企业在有些领导手中发展起来,肯定会有一些感情,舍不得,这是其一;对于这些乡镇企业是不是必须要走这条改制路,恐怕很多人也还心怀疑虑。这是其二;这如果改制,怎么改才能达到我们的初衷,会不会没改好,或者制度措施不健全,导致集体资产流失,落入私人囊中,这是其三。恐怕需要从思想上解决这几个问题,我觉得这改制才能真正推进,也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结果。”

    巩昌华的这一番话立时让陆为民对其刮目相看,除了巩昌华的这番看法的确很有针对性也具有现实性外。让陆为民感到高兴的是这也意味着自己在双塬的一番讲话已经起到了作用,比想象中的效果还要好,这些看法不可能是巩昌华临时想出来的,肯定也是在自己到双塬调研之后,巩昌华对自己所说观点进行了认真思考,巩昌华如此,那孔令成和钱理国呢,巴子通和其他镇上的领导们呢?他们也一样会就此思考。

    陆为民不怕有不同意见,也不怕质疑,如果有不同意见和质疑,就说明这个构想已经引起了他们的重视,他们也在认真思考,提出不同意见和质疑,只会让他的想法构想更完善,他最怕就是别人不把自己的这个意图当做一回事儿,

    “老巩,你的担心怕也是你们双塬镇党委一帮人的心声吧?这是好事儿,说明你们双塬镇党委是真心实意在考虑问题琢磨工作,改革开放本来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也允许犯错误,但是我觉得在开展一项工作之前,首先还是要最大限度的把各方面都考虑周到,尽可能的消除不必要的不利因素。”陆为民端起酒杯,在手上玩味着,“你说的第一个担心,这只是个人感情倾向,有感情很正常,都是人,难免,但是如果改制能够让这个企业变得更加壮大,前途更加光明,我想作为缔造者也会很乐于看到这种变化的。”

    陆为民顿了一下继续道:“至于你说的第二个因素,这恐怕是我们很多领导干部心目中最担心的,那就是为什么我们的乡镇企业要改制,是不是非要改制改成私有制才能实现企业的发展,这样的改制有没有全盘私有化的嫌疑,这和我们国家社会主义公有制经济制度有没有冲突,甚至背离?”

    巩昌华见陆为民如此鲜明犀利的把这个存在他心中也颇为担心的问题提出来,心里也有些佩服,对方显然是有很周密的准备,自己和孔令成在研究这一点上也觉得现在这种改制没有任何政策依据,既没有说不能这样改,也没说这样改就合法,这很矛盾,而且推进这样改制,是不是就真能让企业进入良性发展的境界?这也是一个尚未得到验证的结果。

    “陆书记,你说的这个问题恐怕不仅仅是我们双塬干部有疑问,只怕全县其他区乡的干部也都或多或少的有这方面的疑问。”巩昌华笑着承认这一点。

    “首先我来解释一下,我们国家正处于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期间,我们的乡镇企业之所以能够在前几年发展的如此红火,其主要成功的原因就是其灵活的机制,国营企业体制僵化,信息不灵,效率低,对市场没有研究,导致生产出来的产品无人问津,而我们的乡镇企业本着船忻调头的原则,生产直接面对市场,由市场来调节,所以才会在这一轮对国有企业的战争中取得全胜。”

    陆为民知道巩昌华从某种意义山来说就代表着孔令成,两人关系密切,巩昌华的担心和怀疑其实也就是孔令成内心的担心,给巩昌华上这一课,对于打消孔令成的疑虑也很有价值,所以他不吝多费唇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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