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邵芳……”谭明方满脸纠结,压根没看到连连冲着自己打眼色求解释的何云。等到何云不耐烦地干脆拽了他一下,他看到对方那满面征询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用耳语的方式迅速解释了一下邵芳是何等人。这下子,就连何云的脸色都黑了。

    本来只是商帮之间争码头的事,结果却可能掺和到朝廷党争,这不是平白添乱吗?而且,倘若这场械斗本来就是给他人送把柄,那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作为外来的和尚,汪孚林只打算当个点到为止的和事老,因此话都说一半,凡事都只让别人自己去思量。这会儿,他就很有耐心地站在那儿,直到谭明方在沉吟良久后终于开了口。

    “的那位丹阳邵大侠,现在何处?”

    “就在汉阳县衙外头看热闹。二位若是不信,如果有见过那位邵大侠的人,可以跟我一块去汉阳县衙那边认一认。”汪孚林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因此爽快地抛出了这样一个建议。他并不认为邵芳会对鲍二老爷派去的那个汉子说谎,而且他也已经与人照过一面,领教过对方的敏锐。

    换言之,已经坐上高拱那条大船的邵芳,可以说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身份暴露带来的种种问题。

    谭明方和何云:“诚如小官人所言,事情闹大确实对我两方都没有好处,你应该没骗我们。你既然今日来当和事老,可有什么了不得的建议?”

    “当然有。”汪孚林长舒一口气,“想来丹阳邵大侠会对鲍二老爷的人表明身份,也是算准了徽帮和洞庭商帮在汉口镇相争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一丁点外力而合力对外。码头之争确实很棘手,纵使是我,也不可能规劝鲍家、黄家、许家让出新安码头。毕竟,这是先辈们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但是,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

    他走近一步,对谭明方和何云低声说出了一番话,见两人果然有所心动,他便开口说道:“事不宜迟,现在两位召集人手,一同去汉阳县衙应诉如何?一来兴许还能看到那位看热闹的邵大侠,二来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迅速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须知时时刻刻被雷侍御那样的青天大老爷盯着,可是犹如芒刺在背,绝不好受。”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何云想都不想,斩钉截铁地说道:“好,立刻去!”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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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八章 本官要破陈规陋矩!

    第三五八章 本官要破陈规陋矩! 热门推荐:英雄联盟之谁与争锋、 永夜君王、 雪中悍刀行、 择天记、 主宰之王、 我欲封天、 灵域、 天火大道 纯文字在线阅读本站域名  手机同步阅读请访问 m.shu 这年头各府县的街巷起名,全都没有太大特色。[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几乎都有一条县前街,一条县后街,顾名思义,就是指的县衙前后两条大道。此时此刻,汉阳县衙前头的县前街,便是里三层外三层全都围满了看热闹的闲人。毕竟,尽管汉阳府城那商贸之都的地位,因为汉水改道而让给了新兴的汉口镇,可府城之地终究还是颇为繁华,过剩人口即便远逊于东南,可也不算少。

    而邵芳竟是就这样混迹于人群之中,而不是和不少稍有身份的闲人那样,自己稳坐在茶馆中,差遣随从去打探消息。他收敛了架子以及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如同寻常闲汉似的东攀谈一句,西搭话一句,像极了东南那些商人。而有了那些闲汉帮自己向县衙门前的门子打听,里头的消息总算也打探到了一星半点。据说那位汉阳县令周县尊竟然不卑不亢和雷稽古打起了擂台,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韧劲。

    要知道雷稽古凶名之下,之前就连分巡道徐学谟看到这家伙都发怵,区区一个县令竟有这样的风骨!

    “洞庭商帮那些人来了,领头的是大龙头谭爷!”

    “不止是谭爷,从前当过龙头的赵爷也在。”

    “还有宝庆府的何大官人,这位据说义气无双!”

    而混在洞庭商帮当中的汪孚林,表现得只像是被这些人带来见识的子侄,丝毫不起眼。他早已换了一身和之前和邵芳照面时完全不同的服饰,而且借由身边人遮挡视线,自己可以好整以暇地打量路边两侧的闲汉。终于。他找到了没工夫也不可能想到去换衣服的邵芳,于是提醒了一下身前的谭明方和身边的何云。听到邵芳果然在此,两人都用迅疾无伦的视线往他说的方向扫了一眼过去,很快就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人。

    邵芳那大小眼和一身黑衣实在是太好认了!而且,若是仔细观察。[]自能够看出此人混迹于看热闹的闲汉之中,显得格外不同。

    本来就已经信了六分,此刻两人更是都信了八分,哪怕他们从前没见过,但这样的名人回头找人一验证就成了。[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于是,当向县衙的门子表明了来意。人进去通报之后,谭明方和何云分别同洞庭商帮以及宝庆府的商人们先后再次交待了一会儿上堂之后如何应对。

    当然,两人都不免要对各自的几个心腹再低声解释一下,当初襄助首辅高拱复相的关键人物如今就在县衙之外,把几个人的警惕心全都调到最高。至于混在人群中。被谭明方直接介绍成自家外甥的汪孚林,这会儿就纯粹没事干了,干脆随便听四周人言以解无聊。

    作为被控告的一方,洞庭商帮的众人须臾就得到了门子的回复,请他们上大堂见县尊。一时间,谭明方带头,何云紧随其后,一大堆足足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往公堂上行去。尽管事情来得突然。而且他们已经落了下风,但哪怕大多数人不知道汪孚林亲自来做和事老,可徽帮只有一个鲍二老爷出面主导今次告状。谭明方和何云却分明信心十足,这样的情绪当然也感染了他们。

    公堂之上,鲍二老爷刚旁观了一场周县尊舌战雷瘟神的好戏,只觉得惊心动魄,暗自咂舌于周县尊竟然发挥了十二分本领,堪堪和凶名卓著的雷稽古战成了平手。因此。当看到洞庭商帮一行人上堂,他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其中的汪孚林。见其正对自己眨眼睛,他只觉得又惊又喜。

    汪孚林竟然那样能耐。这样难的事情也能给办成?

    洞庭商帮虽说不比徽商财势深厚,但这年头腰缠万贯都只是小财主,他们的身家少则几万两,多则一二十万两,可此时此刻在公堂之上,雷瘟神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功名的他们不得不弯曲膝盖行礼。至于汪孚林,衣着普通的他早已瞅准上堂时乱哄哄的时机,混到了作为原告的徽帮当中,也免得别人都跪一地的情况下他鹤立鸡群――还不得不对人解释自己身上有秀才功名,上了公堂可以不用跪。

    顺便他也要和鲍二老爷交流一下。

    周县尊刚刚打足了精神和雷稽古大战一场,当然也发现了汪孚林的归来。此刻,见洞庭商帮的人已经跪了一地,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时脊背挺得笔直,暗想你们打生打死给本县惹了这么大麻烦,总算还知道服软!不等雷稽古先开口,他就死命一砸惊堂木,沉声说道:“谭明方,鲍竹煌等人告尔等洞庭商帮恣意挑衅,迫使他们不得不以新安码头中的两里作为赌注,两边不顾朝廷律例约期械斗,因此死伤多人,此事可是有的?”

    “回禀县尊,小民冤枉!”谭明方嘴里说着话,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雷稽古。见这位瘟神张了张嘴仿佛要问话,他慌忙抢在此人前头,大声说道,“洞庭商帮和徽帮一直因为码头之事有所龃龉,往常也曾经小打小闹争执过几次,但都是点到为止,并未伤了和气,可这一次却是有人煽风点火,让我等向徽帮提出约战,这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此次械斗之事,小民等人情愿认打认罚,却恳请县尊明察秋毫,将挑唆的小人严加惩处!”

    雷稽古原以为今次之事,涉事的两个商帮定然要死死捂着,周县尊这个汉阳县令为了政绩也要死死捂着,可现如今却是徽帮鲍二老爷亲自领衔告状,周县尊立刻接状纸,而且还义正词严指责他越权插手尚未审理的刑狱,而洞庭商帮却竟是一口认了,却又说是被人挑唆。饶是他曾经任过主理一府刑名的推官,经手的案子无数,在巡按御史任上也见过很多奇案,此时此刻仍不免犹疑了片刻。

    而这片刻的功夫,立刻就被周县尊给牢牢抓住了。他再次用力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谭明方,你既然如此说,可有证据?”

    “回禀县尊,小人已经将此人带来了!”谭明方一语惊人,随即和何云二人直接霍然起身,竟是到后头把一个矮胖的商人给提溜了上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当日我等照例开会商议码头停泊之事的时候,就是这家伙建议,趁着湖广巡抚汪部院刚上任,打徽帮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说是要凑出几百号人来,让新安码头割让二里给我们洞庭商帮!”

    那矮胖商人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懵了。他只以为今天是跟着其他众人来到县衙应诉,可谁曾想谭明方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而转眼间自己竟是被丢了出来。头皮发麻的他正想要极力否认,可谁曾想其他往日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竟是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还有人把他当日的原话都复述了出来。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下一刻,却只听堂上传来了一声怒喝。

    “本县还在想,汉口镇上诸多商帮虽说时常都有摩擦,却很少听闻如此恶性械斗,却原来是你心怀叵测!来人,先将此獠痛责十小板再行问话!”

    周县尊一根堂签突然丢下来,侍立堂上的皂班皂隶应声而动,当即把矮胖汉子给拖了出来摁倒在地,扒了裤子就是板子抡了下去。

    才挨了两下,平生第一次吃这么大苦头的矮胖商人立刻醒悟过来,慌忙大声求饶道:“县尊饶命,小的也是被人蒙蔽,小的真是被人蒙蔽!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尽管屁股上落下的只是笞刑的小竹条,而不是杖刑的大棍子,可矮胖商人还是涕泪直流哭天抢地。奈何皂班的皂隶从来就是这天底下最最铁石心肠的人,堂尊没发话,谁管此人叫嚷什么。等到十小板打完,他们胡乱给这个屁股上纵横交错几道血痕的倒霉蛋拉上裤子,把人丢着跪在那里,继而就退到一边继续肃立去了。这下子,周县尊再次厉声发问,矮胖商人哪里还敢有一个字隐瞒。

    “县尊,小的也是被人蒙蔽,是有个人来见,说是如此可以夺了徽帮的码头,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小的这才提出了这个建议,那时候大家也都是答应的!”矮胖商人又气又恨地看了一眼曾经的同伴,见每个人都对自己怒目以视,其中谭明方和何云那眼神仿佛是要杀人,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说,“小的也只是一时被人言语所惑,那家伙是汉口镇一个有名的掮客,姓风,排行第六,大家都叫他风老六……”

    “快班秦班头何在,立时带人去汉口镇拘捕此人,如若不得,休怪本县严加追比!”

    眼见周县尊立时三刻让刑房下达文书,雷稽古终于品出了滋味来,他眉头紧皱,淡淡地问道:“周县令不责处这械斗人命案,反而要先追查挑唆者?”

    “那是当然!”周县尊大义凛然地昂起了头,一字一句地说,“正如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汉口镇在汉阳城之外,零星械斗时常发生,倘若只责处械斗双方,让那些煽风点火之辈逍遥法外,岂不是治标不治本!本县既然查知有人利用两大商帮之间的矛盾图谋不轨,就当公正廉明,让挑拨离间者无处存身,破一破这些靠拳头靠刀子定胜负的陈规陋矩!”

    混在苦主之中的汪孚林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县尊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位巡按御史的脸色分明有些赞赏。

    雷稽古应该是正人君子,也是审案公允的能吏,但既然邵芳涉足其中,他只能帮一帮这个势利眼的周县尊从雷青天身上刷名声了,人生就是这样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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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九章 妥协和激化

    挑拨离间的人固然派了快班的人去擒拿了,接下来周县尊当然不可能把堂上两拨人干晾在那儿,少不得询问两边此前那场械斗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徽帮这边自然是鲍二老爷一个人主讲,其他几个和他穿一条裤子的徽商补充。而洞庭商帮那边,则是谭明方这个大龙头挑头,何云补充,其他人只间或插嘴一两句。一来一去,关于码头的纷争,堂上听着的周县尊也好,雷稽古也好,很快就一清二楚了。

    说来说去,先来的徽商凭借财势,占据了北岸最好的一片码头,而身为本地商帮的洞庭商帮对此则是不服气,倚靠人多势众,打算扳回局面,这才有了从前连绵不断的各种小冲突,继而引发了如今这场死伤惨重的大冲突。

    “鲍竹煌,既然谭明方等人说是听人挑唆,方才约期械斗,你有什么话说?”

    鲍二老爷心中虽说还有满肚子怨气,可是,一想到此事背后兴许会涉及到内阁阁老之争,他还是不得不听从汪孚林的劝告,果断认怂。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县尊,我等当初不合心中义愤,接下了这场械斗,说起来也有不对之处。只要他们赔补死伤者,不觊觎我徽帮新安码头,这状子我等可以撤下不告。但是,挑唆的人必须绳之以法,这是底线!否则,日后要真的再争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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