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叫我恩公,今日你帮了我一回,我们两清了。”太史擎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甩着水珠坐到桌边,指着对面让她坐下。
吴茱儿道:“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了。”他是士人,她是平民,哪有平起平坐的道理。
太史擎瞧她一副没骨气的样子,实在看不上眼。若不是念在她有一技之长,可以解决他音痴的烦恼,接下来的话他真不知如何启齿。
“我姓太史,单名一个擎字。我本是江西庐山白鹿书院少主,因见你于音律上天赋极佳,便生惜才之心,我可以破格为你引荐,让你进入书院修学,我书院当中也有女夫子,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你是否愿意?”
吴茱儿一脸呆滞。啊?他刚才说啥?
太史擎看出来她有听没懂,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大可不必有后顾之忧,白鹿书院没有茅山书院那等歪风邪气,书院弟子人人有正务,讲师们的束脩都由书院自负,你去了那里,只管潜心向学,每个月只需按时完成若干师门交派的杂事,就可以领取薪俸,足够你衣食无忧。”
吴茱儿这下听懂了,慢慢瞪大了眼睛,一对眼珠子快要掉到地上。
这人没糊涂吧,居然要收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头去到书院那等地界读圣贤书?
“恩公,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她哭笑不得地摇着手:“我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哪里有好命读书,我就是笛子吹得好,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你叫我弹琴拉弦儿我都学不会,我不诓你的。”
她摸过月娘的琵琶,还有古筝,也曾起意让月娘教她弹琴,可是她一样都学不会,同样的一首曲子,她能用笛子吹出来,换了别的乐器,就两眼摸瞎了。
太史擎道:“学不会是教你的人不对,我白鹿书院能人辈出,你就是块朽木,也能将你雕成形。”
吴茱儿还是摇头,她挠挠脖子,万分歉意道:“多谢你好意了,可我去不了,我已经答应了一个朋友,要陪她一起进京。”
太史擎早就清楚她被谢月娘收买了人心,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死心眼,放着一条安生度日的活路不走,非要去走那死路一条。
那谢月娘上了东厂那条贼船是注定要进宫当妃子争宠的,这呆瓜顶多做个侍女替人卖命,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凭她这点脑子,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有心救她一命,偏偏她不识好歹。算上江宁别馆那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太史擎面色不善,盯着她的脸,祭出杀招:“不瞒你说,我对玄学略有研究,观你面相,可见你命宫聚了一丝凶气,若是往北方去了,说不定有杀身之祸。”
“呀!”吴茱儿立刻紧张起来,往他跟前凑了凑,摸着自己的脸问道:“真的假的,你会相面吗?哪儿看得出来我有杀身之祸啊,有没有破解的法子,要不你再仔细给我瞧瞧?”
太史擎暗暗咬牙,被她气了个好歹,这蠢货,真当他是那些江湖算命的吗!
“滚。”
“哎?”
太史擎指着大门的方向,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心慌:“滚出去。”
吴茱儿不妨他说翻脸就翻脸,见他一脸的冰渣子,唬得她连连后退,心里也有些生气了,她咬着嘴唇退到门口,扭头就跑。在楼梯口撞见小鹿子。
“咦,吴娘子你去哪儿?”
“我,我回家去啊。”
吴茱儿溜得快,小鹿子伸伸手没能抓住她一片衣角,趴在栏杆上冲她背影喊道:“吃了饭再走啊!”
吴茱儿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小鹿子跺跺脚,急忙转身进到客房里去找罪魁祸首——
“少主,您怎么把人给吓跑了?您到底是怎么同她说的啊,她没答应和咱们一起走吗?”
太史擎闭上眼睛沉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他也是要进京去的,既然那呆瓜不肯跟他走,他就要想个法子,既能保住她的小命,又能让她乖乖听话。
他将他来到应天府后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联系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胆大的主意。
“你去,寻一只鸽子来,要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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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鸠占鹊巢
自吴茱儿回乡去后,月娘在江宁别馆也未清闲。
每日上午曹太监都要抽出空来调|教她,主要是教她一些后宫的生存之道。到了下午就安排两个妈妈轮流盯着她在院子里练习步态与谈吐。
为了保持身段窈窕,一日三餐少油少盐,只能吃五成饱。清晨起来要含漱花露,午睡过后要喝补药,睡前要用绸带缠起双腿,旁边还有个人整夜盯着她的睡相,确保她不会说梦话,不会磨牙打鼾。
这般折腾,比月娘在幽兰馆卖笑那会儿更为苛刻,她却一声不响地忍了下来。
这天下午,曹太监带回来一个好消息,月娘今后的新身份定下了――溧阳县有一户书香门第,家姓任,任家有个年满十六的小娘子,正在今年民间采选之列,可是她一个月前同人私奔了,曹太监暗中使人摆平了此事,让月娘顶替此女,更名叫做任梦曦。
“喏,娘子自己看看罢,回头再有人问起来,莫要露了马脚。”曹太监将一张纸递给月娘,上头详细写明了任梦曦的出身背景。
“看完就烧掉吧。”曹太监扫了一眼守在门口的两个丫鬟,若有所指地对她道:“至于你身边儿的人,留着你自己敲打。”
月娘会意地看了看门外,颔首道:“不劳公公操心。”
曹太监走后,她就将外面两个丫鬟叫了进来。这两个人是曹太监放在她身边的眼线,她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在她们面前表现的一向是不苟言笑,更不会引为心腹。照她的打算,在进京之前,这两个人是一定要甩掉的。
“娘子有何吩咐?”心琪这丫鬟表现的倒是机灵,对着月娘讨好卖乖,全当她一副主子样,显得那语妍就有些懒散。
“你们是曹公公送来的人,到我这儿来之前,应该有人教导过你们,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不要说,是否?”月娘端坐在椅子上,冷着脸严肃道。
心琪面露惶恐,立刻跪下道:“娘子放一万个心,奴婢晓得规矩。”
语妍慢了半拍,咬着唇也跪了下来,一板一眼道:“奴婢也是。”
月娘看向她,微微蹙眉,大概是女人心细,她能察觉得到这丫鬟表面装得恭顺,其实心气儿不小。不是她喜欢见人对她卑躬屈膝的样子,而是这语妍的态度叫人有些捉摸不透,就好像她有什么仰仗,根本不怕她厌烦似的。
“你们两个给我记好了,”月娘暂不多想,沉声说道:“我本姓任,应天府下溧阳人士,家世清白,我爹爹任员外独有我一个女儿,闺字梦曦。其余的,不管谁人问起,你们只说不知。”
“奴婢记下了。”
“心琪进去铺床,我小睡片刻。语妍到院子外面守着,等下妈妈们来了,记得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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