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截，站在山道上再回头看。治田村已经收缩成一小片亮点，依偎在月形的风莲湖边，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往上看，九幡神社高据崖上，一灯如豆，平静得简直有些不正常。难道那神社主持还没发现村子出了状况？他思索着，脚下一步不停。

    月亮升到树梢之上的时候，徐长青已经站在九幡神社的鸟居前。

    两排石灯笼整齐地排列在神道前，中有烛火摇弋。神社里非常安静，简直不像有人。但中间房屋明明亮着一盏油灯。纸窗上映出个人影，似乎正在伏案读书。

    凭直觉，徐长青觉得这神社肯定有问题。可惜女妖黑木大伤元气，现在没法召唤。她的隐身侦查能力，现在他真是十分想念。

    只能硬闯了。徐长青沿着神道，一步步走进神社。石灯笼就像能感应到他脚步似的，刚一走过，立刻熄灭。这显然是个信号。神社里的人想要暗示自己：我知道你来了。

    这算是挑战书？徐长青嘴角露出微笑：主持这神社的还真是个讲究格调的人。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藏着躲着，直接上前敲门。“有人吗？”他叩响房门。

    无人应声，只是拉门自动滑开。

    榻榻米上，端坐着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白人。他穿着全套神社住持的衣服，宽袍大袖，与那张脸的画风十分不搭。

    白人笑着示意徐长青进屋。“你好，年轻而强大的神选者，请进，”他按照扶桑的礼仪低头一躬，“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约修亚·布莱特，曾经是一个牧师。”

    那一刻，就算那白人说自己是华盛顿，徐长青都不会更惊讶。“你是约修亚·布莱特牧师？”他一边进屋一边问，“我去过你的在远别町的教会。见过你的助手，天草时真见习牧师。”

    “哦，你是说药师寺俊彥吗？”布莱特若无其事地微笑着，“真正的天草时真应该已经死了。是我和药师寺两个人把他埋掉的。”

    徐长青立刻想起小教会后院侧房床下的尸体。“那应该是个白人，”他指摘说，“头发是暗金色。”

    “确实是白人，天草时真是他来日本之后起的名字。”

    “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隐藏行踪。青鸟酒吧的布告板太有效率了。一波又一波想当护卫的人找到远别町来，实在是吃不消。”

    “护卫不是你要找的吗？”

    “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之前是为了对付九幡神社的住持。他很有两把刷子。单单我一个人，实在没有把握，”布莱特笑得很开心，“一个多月前，一支探险队来到治田村。从中我找到了几个盟友。必须赞一下，他们真是很给力。我们一起拿下了住持。自然这座九幡神社也归了我。”

    徐长青想了想。“听起来是个很长的故事，”他说，“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迫切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请讲，我洗耳恭听。”

    “不错，你是个很能掌握他人心情的人，”布莱特夸奖了一句，然后开始讲述，“大概是二十年前，我刚被派到远别町做见习牧师的时候……”

    二十年前，布莱特还是个年轻的见习牧师。他热心传教，连治田村这样荒僻的山村也不肯略过。但他真心没估计到村里人对九幡大明神的信仰有多虔诚。不但传教失败，还被暴揍了一顿，险些没命。快嗝屁的时候，是旅店店主的好心女儿美里救了他。伺候他养伤，一直到他恢复。

    “哈？”徐长青这次真的惊讶了，“所以说，小春和小夏是你的女儿？”

    “没错。”

    “美里死了，小春疯了，客栈被一个叫吉藏的人霸占，这些你不知道？”

    “知道，”布莱特面不改色，“这些都是必要的代价。”

    “杀探险队的人，毁了客栈，都是你让那些村民干的？”徐长青露出困惑的表情，“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实在难以理解你们老外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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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治田村的所有秘密

    “那只是个意外，”布莱特从容回答，“请听我从头说起。你知道为什么美里的父亲会默许我们结婚？已经怀孕是一个理由，更重要的是，我放弃了自己的信仰，成为九幡大明神的信徒，从而真正融入了治田村。只不过，名义上我依然是远别町的牧师。住持答应替我隐瞒身份。知道我的人，只有住持、美里、以及美里的父亲。”

    一个白人，居然信仰了扶桑当地土神，这事怎么听着怎么奇怪。

    “和别的扶桑土神不一样，九幡大明神拥有真正的神力。这也是我愿意皈依的一个重要因素，”布莱特解释说，“如果你登上九幡岳之巅，谒拜一次大明神，你就会了解我的感受。”

    “好吧，你信九幡神了，那后来呢？”

    “后来，我杀了美里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岳父大人。”

    杀老岳父这种事，在这个白人说来简直非常自然，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我想要做掉九幡神社的住持，自己取而代之。很不幸，这个计划偶然被我岳父觉察到了。当时我力量不够，一旦败露，必然是死。我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先打晕了他，然后丢到风莲湖里，伪装成失足落水的迹象。其实我很照顾美里，怕她被村里人欺负，还特别请住持传下神旨，约束村民不得贪图她的产业。”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徐长青问，“你策划想当这个住持很久了吧，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布莱克微笑：“其实，如果不是运气好，可能我一辈子都胜不过那个老头。但神终究没有抛弃我。机缘巧合之下，让我得知了神选者这个大秘密。村里有个叫药师寺俊彥的小伙子，一直做服侍住持的事情。我买通了他，我们成为盟友。他告诉我，住持曾经在雪山之巅得到了九幡大明神的恩赐。本来那老头就有些神神鬼鬼的手段，这下我更不是他的对手。但我不放弃。我想尽办法，甚至连青鸟酒吧的布告板都利用上了……”

    一个多月前，一支老外组成的探险队来到治田村。等待已久的布莱克终于发现，他的机会来了。这帮老外里面颇有几个高手，他精心选人，下手拉拢，终于结起一帮死党。他们寻找机会，突然对住持发动袭击。不但成功干掉了老头，顺便也获得了他在雪山之巅的全部收获——10枚神格碎片。

    然而，在神格碎片的分配上却产生了重大分歧。大家说不到一块儿上，矛盾立刻产生。布莱克假意只要求1枚碎片，却在暗中挑拨离间。终于，探险队那些老外爆发了内讧。

    “我和其中一些人预谋好了，先用酒灌醉那些需要清洗掉的家伙。趁他们醉得不行的时候，突然下手！其中有几个厉害人物。但他们要么醉得趴在客栈大厅里爬不起来，要么躺在自己房间里，直到刀压到脖子上才惊觉。”

    原来，走廊上的刀痕来自老外内讧。这下高度不合的问题可以解释了。

    “但我实在低估了村民们对探险队的仇恨。‘亵渎’大明神的恨，也许早就在那帮扶桑土农民中酝酿了吧。他们真的很会抓住机会。趁探险队内讧，突然纠结起几乎全村青壮，杀到旅店里来。我很想救美里和两个女儿，但没有办法，”布莱克一摊手，“我得抢先收集那些死人的神之恩赐，不然尸体就被村民们抬走了。”

    解释到这里，后面的事情大致徐长青也清楚了。“你躲到神社里，冒充住持，对吧？然后派药师寺去远别町教会，帮你遮掩行踪。但是，你的那些探险队同伙呢？全都死在那一夜了？”

    “不全是，我和药师寺逐一收拾了几个，”布莱克笑道，“还剩下大概两三个。因为不熟悉道路，他们逃错了方向，被我逼进了通往雪山之巅的迷洞。不是九幡大明神的虔诚信徒，不可能活着从那里出来。所以，你看，我现在所有的麻烦，”他表情突然转为狰狞，“就剩下你！”

    那一瞬间，两人几乎同时从榻榻米上跳起，各自动手。

    徐长青施展了黑暗领域，同时拔刀在手。出于谨慎，在此之前他就激活了闪耀之鳞。果然是小心无大错，布莱克冲上前来，一拳挥出。两人手臂交错在一起。他感到这白人力量奇大，而且拳头极其坚硬，指节上附着一层灰白的硬壳，好似皮肤已经石化。

    黄泉之月斩向布莱克，冒牌住持以左前臂抵挡，同时右拳击出。果然那层硬壳有些门道，连黄泉之月也仅仅只能留下一道轻微裂痕。而闪耀之鳞也不差。布莱克的拳头狠狠打上他肩膀，却滑向一边，完全没有半分效果。

    “你还站在神社外，我就感觉到你的强大，”布莱克称赞了一声，“果然如此。有那层银鳞在，石拳术很难对你有效。”

    徐长青暂时后退，重整攻势。他举刀平肩，摆出牙突的架势，忽然叫了一声：“快，看你背后！”

    布莱克一怔，随即笑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玩背后有诈这种把戏？”他根本不相信徐长青的话，伸手一指。一道火红的直线从他指尖射出，瞄准徐长青前胸。这招应该是1环法术：烈焰射线。除非加持过能量防护类的法术，否则不可能硬接。

    徐长青地上打个滚，躲过射线攻击。纸门被点燃了，在他身后烧得噼噼啪啪响。这时他忽然又叫了一声：“就是现在，动手！”

    布莱克不为所动，继续准备下一次的烈焰射线。对徐长青的欺诈战术，他报以不屑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