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指了指额头,她还是心里犯怵,不断地打退堂鼓,乘黄说得对,这么多年,他一直陪在她身边,她从来就没有独自出门过,“就这个能管用?”虽然白日里一些妖魔鬼怪不会出来,可是万一有呢,她该怎么办?

    “你竟然质疑本神的法力!”乘黄愤愤地挥舞着爪子,怒气冲冲地扔下一句,“无知的人类!”转身,高昂起头,用自认为威武的姿势跳下石阶,头也不回地朝池塘方向走去,只给叶浅留了个圆滚滚的滑稽背影。

    叶浅看了眼池塘,又看了看大门口,与宋玉约定的时辰到了,她只得硬着头皮独自出门去。

    孔子评价《关雎》言“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叶浅一直很想亲眼看看那载歌载舞的场景,乐器演奏,伶人唱词,舞者翩翩起舞的场景;感受那曲音满耳,幽思绵绵的意境……但她只是想象过,民间哪里能轻易见得如此场面。

    宋玉同叶浅刚至景府的大门口,便有乐音入耳,如潺潺清泉,似凤凰鸣叫,很悦耳。于凡世之人而言,抚琴之人可称得上是有造诣的大家,但叶浅仔细听了听,那琴技同清音相较简直差之千里,不可同日而语,所以不禁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宋玉恰好余光瞥见叶浅摇头叹息的动作,抿唇笑了笑,他曾于偶然间听到过雅趣传出的琴音。弹琴者与琴音彷佛浑然一体,琴音飘飘渺渺,空灵清澈,好似神音仙乐,听过后让人有身心清透之感。有那样一位精通乐理的师父,凡俗的靡靡之音又哪里能入得了她的耳?

    院中,亭台轩榭,草木流水,无一不彰显着贵族之家的气派。纵然叶浅随着清音去到过许多地方,但皆是乡野江湖,贵族的生活,她倒是从未曾接触过。虽然有些目不暇接,但叶浅仍在尽力克制着好奇心,收敛平日里的闲散,举止形容也极尽端庄,她深知不能显得太小家子气,给宋玉丢脸。

    转过几道长廊,经过一处水榭,叶浅收回四处打量的目光,偷偷转头瞥了眼宋玉,只见他翩翩蓝衣,明眸秀眉,从容闲适中完全不见之前同她拌嘴时的别扭,此时的少年竟然熟悉却又陌生。

    宋玉的气质其实同清音有那么几分相像,但不同的是,清音的气质与生俱来,彷佛融入骨血中一般,而宋玉的温润优雅却是在后天的环境中不断培养出来的。不过,此情此景叶浅似乎有几分明白了她之前的不自量力,也能理解几许身旁这个少年的无奈,就像几日前,她还信誓旦旦地同清音说要帮助宋玉找到本心,做回自己,清音当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说了句‘有些环境注定容不得你放任本性’。那时候,叶浅不是很明白,但现在她想她应该是懂得了。

    远远地,景差正于庭中小酌,他的身侧不远处有敲击编钟,抚琴的乐者,还有长袖细腰,容貌姣好的舞姬在和乐起舞。景差闲散慵懒地坐在蟠螭纹红漆案前,单手执盏,另一只手搭在腿上,修长的手指随着乐音节奏一下下轻点着。听到下人通报,他连忙放下杯盏,起身理了理衣摆,亦是个清秀的少年模样,浅笑着望向宋玉与叶浅的方向,缓步迎了上来。

    景差疑惑地看了眼叶浅,愣了愣,又快速地将视线移到宋玉身上,笑言:“子渊老弟你可算是来了,我可是等了你大半个时辰了!”

    宋玉温润一笑,作揖回礼,“路上耽搁了些。”

    “那也是要罚酒的!”

    “理应认罚。”

    “哈哈哈……子渊老弟这回不以‘不胜酒力’做推辞了?”景差边说着边招呼着宋玉入席,突然一顿,像反应过来什么事情似的,大呼道:“咦?我竟然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位小女士!”随即惊讶地看着叶浅,又满脸神秘地地推了推宋玉的胳膊,低语道:“佳人在旁,难怪,难怪啊!”

    刚刚不是明明已经看到她了吗?叶浅此时真的好想送景差一个大大的白眼,可是不能,她还得耐着性子,抽动着面皮笑了笑。

    宋玉刚要开口介绍,景差抢先一步,朝向叶浅拱手,弯腰作揖,“在下景差,敢问小女士芳名?”

    “叶……”面对着景差突如其来的大礼,叶浅着实吓了一跳,刚要报上大名,猛然间反应过来,连忙住了口,“莫愁,呵呵,你叫我莫愁就好。”

    “莫愁,莫愁,好名字,好名字啊!”景差起身,理了理有些长发和衣摆,无论是面上的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在叶浅看来都略显浮夸,“都说韩女清丽绝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我虚长子渊两岁有余,莫愁若是不弃,亦可同子渊一般,唤我一声兄长。”

    “嗯,好。”叶浅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她实在是很难理解景差前后的举动,起初的视而不见后来又突然变得很热情,到底什么情况!探究地目光看了看景差,又转到宋玉身上,心底暗暗感叹着,这孩子不仅别扭,连交朋友都这么奇怪吗?

    景差走在前头,宋玉稍稍落后半步,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叶浅,他狡黠地一笑,压低声音说了句,“景差兄就是这个样子,为人有些……嗯,不太拘于小节。”

    “嗯,是有些。”虽然没有与这个少年有过多接触,但景差给叶浅的直观感觉还是不错的,乐观,气质干净,就像阳光一般温暖,虽然行为举止有些奇怪,但瑕不掩瑜。

    “偶尔也会……”宋玉轻轻咳了咳,斟酌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会错把某些人当着婢女。”

    “啊?!”叶浅抬头瞄了眼景差的背影,再看看宋玉忍俊不禁的表情,才恍然大悟,原来刚进门时,景差误将她当成宋玉的婢女了!不是景差行为奇怪,是她……可是,叶浅左右打量了自己一番,她哪里就像婢女了?!

    楚人喜好饮酒,尤以屠苏酒、椒柏酒和糯米酒最受欢迎。

    宋玉同景差案前的动物纹提梁铜卣里盛的不知是什么酒,叶浅面前红色的漆案上倒是摆着被井水镇过的香气清甜的糯米酒。顷刻后,立在一旁侍候的婢女弯腰小心翼翼地将色泽金黄的糯米酒倾倒在灰白色胎,施以青釉的青瓷酒盏中,顿时悠柔的酒香气挥散开来,满室醇香。看着酒盏中微微晃动的糯米酒,叶浅不禁感叹,贵族就是贵族,是平常百姓比不得的,虽然她之前酿制的桃花酒虽然也不差,但却不及面前这酒的分毫,不得不说这糯米酒无论从选材还是酿制工艺都做到了极致。

    几盏酒下肚后,景差吩咐着乐人们开始演奏《关雎》,叶浅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明眸黛眉,粉面若桃花的舞者和乐而舞,时而立起脚尖,如蜻蜓点水,时而挥舞长袖,如彩练当空;叶浅看得如痴如醉,恍惚间好像听到景差说要向楚王推荐宋玉入朝为官,可宋玉有没有答应下来,叶浅倒是没有听见,就看到宋玉朝着她的方向微微颔首,浅笑着。

    《关雎》演奏接近尾声,却意外闯进了个不和谐的声音——至景府上寻景差的兄长议事恰巧路过前殿的昭磋。景差笑意盈盈地招呼着昭磋进殿同饮,而叶浅在见到昭磋的一刹那,顿时面色苍白,酒意全无,好像见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她坐在案前费了好大气力才站起来,而后未来得及向景差告别就不由分说地拉着宋玉就逃似地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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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元神

从景府回雅趣的一路上,叶浅面色惨白到几乎不见一丝血色,身子也在瑟瑟发抖,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宋玉见叶浅如此,也顾不得礼节,舍了马与她同乘马车,路上因为担心问了几句,叶浅只是皱着眉摇头,他也就不再问了。

    坐在马车里,叶浅冷汗涔涔,因为紧张害怕手里一直死死地攥着衣角,脑中不由自主地回忆着方才见到昭磋时的场景,不,准确的说,那并不是昭磋!昭磋文质清秀的皮囊下藏着另外一个灵魂,或是说,真正的昭磋早已经死去了,他的皮囊被妖魔所占!

    匆匆的一眼,那掩藏在昭磋皮囊下的一张阴柔妩媚,雌雄莫辩的脸便深深地印刻在叶浅的脑中,连着他那阴鸷邪气的笑,也烙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叶浅微微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保持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而却抑制不住身体的僵硬。不想去想,可思绪却由不得她,那张邪魅的脸任她怎样做都无法摆脱,她害怕附在昭磋体内的妖魔会追来,乘黄又不在身边,她要怎么保护自己和宋玉?

    这一路叶浅不知道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从马车上下来时她的腿都是软的,门口来的清风吹着她早已湿透的衣衫,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刚要踏进雅趣的大门,失魂落魄的叶浅才猛然间想起身侧的宋玉,连忙定住,回头皱着眉满脸严肃地叮嘱他道:“以后离昭磋远些”想了想,又补充道:“能有多远离多远!”

    “昭磋?”宋玉有些不解,“不过一面之缘而已,你为何……”

    叶浅抿了抿唇,她总不能告诉宋玉她有阴阳眼,而昭磋其实早已经死了吧!“总之,听我的,我是不会害你的!”

    宋玉见叶浅面色灰白,单薄的身子彷佛被风轻轻一吹便会飘远一般,也不忍心再去深究原因,微微颔首,“嗯,我记得了。”

    叶浅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没事吧?”

    “没事。”叶浅摆了摆手,“休息片刻便好,你也早些回吧!”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略显歉意,“方才是我失态了,会不会……”

    叶浅的话还未曾说完,宋玉便即刻了然,连忙回道:“景差兄不是个小气之人,改天我再向他解释,你无需担心。”

    “嗯,好。”叶浅点了点头,回身,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扶着门才算站稳。看着雅趣内郁郁葱葱的杏花树,想着那一袭白衣的从容身影,她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才渐渐落下,踏实,不禁苦笑,真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清音正坐在亭中悠闲地续着白鸦上回带来的半卷上古残卷,手边放着半盏热茶,时不时地浅啜上几口。不过才半个时辰的光景,残卷的后半卷竟已有了大致模样。

    叶浅在看到清音时,拎起裙角,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小跑到亭中。

    “师父——”沙哑的,带着哭腔嗓音急迫地喊道。

    “怎么回来这般早?”知道是叶浅回来了,清音仍旧低着头,倒是未曾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在竹简上随意填写了两笔,“难道是景府待客不周,惹得浅浅不高兴了?”

    “不是”叶浅目光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清音,摇了摇头,“是……”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她看着微低着头看着乐谱的清音,咬了咬唇,欲言又止。

    清音没听到叶浅的回答,微微挑眉看了一眼,“怎就你一人回来?乘黄呢?”在看到叶浅眉心的神兽印记时,清音才记起乘黄最近该是修行到了突破点,想是闭关去了。深邃如水的眸子中倒映着叶浅那一张煞白的脸,事情始末顷刻间了然于胸,清音心下一沉,搁下手中的笔,仍旧用温润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她,淡定和煦的声音明知顾问:“浅浅,发生了何事?”

    清音这一问,一直故作坚强的叶浅终于是撑不住了,明亮的眸子里泪水滔滔不绝地向外涌出,边哭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师父,我们离开郢都城吧!”

    “为何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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