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牺牲城北就一定会成功吗?不牺牲城北就一定会失败吗?城北一定要牺牲吗!不牺牲不可以吗!”张丙东怒气冲冲,咄咄逼人。“抛开个人感情,从大局着想,这样才是最佳的策略!”致远言词诚恳地游说,不把张丙东这位百年惊现的死灵法师说服,计划只是空话。
“抛什么抛!”张丙东怒吼,唾沫四溅:“抛开感情我就不是人了!别以为我傻,你们组织一开始就不信任我,让我和皓梅到城北来自生自灭!这是双方不够了解,我也不怪你们。但我们现在在这里做的好好的,又跑过来让我们先起义,还说什么大局,说白了还不是让我们做棋子,当炮灰!你们组织以为我是傻的吗,指条死路我也会高兴地奔过去吗?”“不是的,张丙东法师,我们绝对不是这样想的!我们只是为起义选择最好的策略,只是现实无奈,才会现在这样!我们也不想牺牲城北,我们也想伸只手就把兽人给掐死了,但不行呀,虽然让您放弃苦心经营的城北是过分了点,但我们也是无奈,希望您能体谅!”
“不体谅,我也不想体谅!”张丙东已经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张丙东法师,当初您来这要我们找人时,答应了不管找没找到人,都会帮我们起义,现在我们这样做是很对不住您,但请您帮帮忙吧!大家都不是自私怕死,是为了反抗兽人,救民于水火啊!”
皓梅两人听了这番话陷入了沉思。但张丙东可什么也听不进去,气呼呼地只是嚷:“你还提找人的事,你们找到了人嘛?再说我说了不帮忙吗?我在城北起义不是帮忙吗?不过你们想我提前起义是妄想了!你去告诉那狗屁指挥部,我不但不提前,还要延后20分钟起义,不行也得行,要不就城南城北,各干各的!真是岂有此理!”
为了大局,林致远一再降格。对看起来比他小十多岁的张丙东的称呼从“张丙东”到“张丙东法师”,从“你”到“您”,可谓的一向书生傲气的他从未有之事,但卑言鄙词亦未能换来他人理解,致远神色间不禁凄凉起来。
两全之计赵东来看到气氛僵了起来,想缓和一下,看了一眼张丙东,望着致远道:“虽然我理智上能理解指挥部的做法,也知道指挥部的战略是对的,但我还是很生气!有被利用,被抛弃的感觉!”
看到致远用沮丧委屈的眼神看着他,他拍拍他的肩膀道:“但我知道,起义就是纯军事对抗,是残酷的战争,我们起义的人都是毫无训练的老百姓,又没有坚甲利刃,比起披坚执锐的兽人精骑差太多了。要取胜,靠的只有突然袭击和得宜的策略而已。虽然我知道在这个策略里我很可能会死,但为了千千万万的民众,我认了!”
“东来兄!”致远感激地紧紧握住赵东来的手,眼里居然涌出泪来:“我也知道这次指挥部提出的要求是很过份的,要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吸引兽人守城兵。其实这样卑鄙的说客我本来是死也不愿做的,但为了起义,为了民众,我命都豁出去了,哪里还顾得了这张脸。明天起义就不知是生是死了,我只可惜没有早点真正认识东来兄,恨不得现在就和你结拜为兄弟!”
“致远你长期冒着生命危险,暗中组织起义的力量,你的所作所为我素来钦佩,我们还等什么!”于是两人慷慨激昂地把臂而出,焚香拜把子去了。
张丙东皓梅面面相觑。大眼小眼瞪了一会,皓梅试探道:“怎么办?不答应吧,城南主力失败,城北就算成功也白费了。答应吧,我们的辛苦经营的成果和我的乱世女英雄之梦就都化为泡影了!”
“梦你个头!不管怎么样,城北决不能失败!”张丙东的口气很坚定。“但城南失败就等于是说城北也成不了事,这和城南失败没什么两样?”
“但城南不一定会失败吧?”“但事情那么大,机率那么小,还牵涉到千千万万的人命,你要去试试吗?”
张丙东默然,虽然他是正牌的死灵法师,但也无法完全漠视别人的生死。正当皓梅以为张丙东已经想通了的时候,张丙东却仍然固执地迸出一句:“城北决不能失败!”
张丙东的固执已见让皓梅感到奇怪,虽然张丙东看起来不是个精明人(有时还很迷糊),但决不蠢。应该早就判断出形势发生了变化,已经不是个人所能左右的了。“我们的计划再巧妙,没有熟悉地形的赵东来,也是枉然!”
张丙东苦恼地低下了头,皓梅亦细细思量着张丙东固执的症结所在,一时无声。一阵晚风吹过,油灯明灭不定,地上人影也摇晃不停,时时模糊。
致远和赵东来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愁眉苦脸地坐着。皓梅看了他俩一眼,知道他们肯定是为了说服张丙东的事情烦恼,不知道怎么啃下这块骨头。而硬骨头亦烦恼地埋头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小室一时愁云惨雾。皓梅突然想到张丙东一直找的那个阿冰有可能在制革营或衣棉厂的事。张丙东很可能就是为了找阿冰,所以决不允许城北的失败!
但一个要找人,一个要顾全大局,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呢?要不就攻下战俘营,然后以战俘营为保垒,来挡住引来的兽人守城兵。只要城南及时起义,并朝着兽人的兵器库和粮草进发,不怕兽人不回师。但我们真的能在20分钟之内攻下战俘营吗?如果攻不下,就会遭到前后夹攻,到时逃命都团难。就算是攻下了,能挡住兽人多久?城南真的可以及时迫使兽人回兵吗?
未知太多,风险太大了!皓梅正仔细估算着新想法的可能性,这时赵东来站起来踱了两步道:“张丙东,我知道你不许城北失败是因为阿冰有可能在制革厂或衣棉厂,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
但我们真的可以只为了一个人,而放任千千万万起义弟兄的鲜血在兽人的屠刀下横流吗?而且阿冰也不一定在那里,我们真的要拿千千万万的民众的生命作这样的冒险吗?张丙东,找人的事等下次机会好了!我以血魂团团员的身份起誓,无论阿冰是生是死,或是要用多少时间,我们组织一定帮你把人找到!”
张丙东仍伏在桌上,闷闷地道:“如果阿冰正好在这里,下次就可能是来收尸了!”赵东来对张丙东的固执有些生气但没处发作,大感气馁。
致远也不住地叹气。皓梅指节数击桌,稍一酝酿道:“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使城北渡过集结时的危期,又能保留城北成功的可能性。”
“什么办法?”三个人都抬头望着她。“城北改在城南起义前15分钟起事,这样既可以使城南渡过集结时的危期,又可以保留城北成功的可能性。”皓梅的黑眸映着灯光,显得特别明亮。
致远沉吟道:“15分钟,在时间上估计是兽兵一到城北就会接到城南起事的消息。”赵东来欢喜地补充道:“虽然这时候兽兵不一定会回去,但只要过半个小时,传来起义部队在向军库粮仓进发时,就一定会回师。只要能撑过这一段时间,城北就还有希望!”
张丙东点点头道:“能这样就最好了!”见自己的意见被大家肯定,皓梅满脸欢欣,继续道:“城南城北的矛盾虽然解决了,但城北又出现了两个问题。就是必须在20分钟内攻下战俘营,且而必须防御兽兵30分钟左右。只要做到这两点,城北的火种就能保存下来!不过我们就要多冒几分险了,甚至很可能失去生命!”
赵东来断然道:“为了千千万万的民众,冒点险算什么?就算是丢掉性命也决不皱眉头!”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张丙东、皓梅和赵东来三人兴奋地商讨着战事的细节,只致远默不作声。
致远忽打断他们,为难道:“指挥部安排是起义前30分钟动手,肯定是经过总部细细推敲的,我们这样随便改成15分钟,不太好吧?再说,指挥部的人不是有丰富的指挥经验就是首都军事学院出来的,他们这样安排肯定是有道理的!”赵东来默然了,也是,别人都是搞军事出来,我们几个平头老百姓也许只是瞎鼓捣,自个高兴而已。
皓梅不平道:“就算是这样,指挥部说的话也不见得是金口玉言呀。他们只是想以城北为饵吸引兽兵,然后在我们溃败,兽兵追散时起事。我只是提前了一点点时间,给城北留点火种而已。难道我们愿意冒生命危险,他们还不愿意做一点点让步吗?再说我们这样做对他们也是有益无害的!”“但……”致远还待分说,被张丙东挥手打断。
“别说了,事情就这么决定!”手握军权,亡灵法师可是牛的很!致远告辞出门时表情很是郁闷,垂头丧气道:“如果指挥部不同意我还会来一趟,同意的话,我就不来了。”
“用不着来了!”张丙东毫不客气道:“提前起义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其他的事情已经不是他们所能左右的,你还是早点休息吧!”皓梅道:“致远老师,天黑,走慢点。”
赵东来亦道:“路上小心!”致远点点头,走了,单薄身影渐渐没入了夜色之中。
三个人对着夜色发了会呆,皓梅回头看了一眼张丙东道:“致远老师为了起义多方奔走,是个令人敬佩的人。你对他的态度太不客气了!”赵东来表示同意。
张丙东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只是心中有气,并非要针对他!”张丙东望着天上稀疏的几颗星星出了神,听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代表一个人,所以那时候阿冰小吕和自己选了三颗靠得近,又明亮的星星作为三人的本命星,现在三颗星星都还好好地在天上,但人……
阿冰,你在哪里!
弥留之际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呼唤,阿冰从昏迷中动了动,眼睛慢慢地睁开了一线。
墙上油灯昏黄,小小的灯焰在晚风的玩弄中明灭,随时会被吹熄。就像自己的生命一样,完全不由自主,在兽人的玩弄中明灭而已。四周影影绰绰看不清楚。时时从哪个黑暗的角落传来一两声痛苦、微弱的呻吟。空气里恶臭弥漫,这是屎尿、伤口腐溃和汗臭的混合味道,是地狱的味道。正如所有的脏臭之地一样,少不了苍蝇的嗡嗡,蚊子的吟唱,和老鼠的频繁活动声。
原来还在隔离室,为什么还没死!如果手旁有一把刀,只要自己还有一点点力气,阿冰就会马上在自己喉管上割下去!毫不犹豫!阿冰想起了这几年的悲惨生活:
一天两顿。早晨点名后约7点半开饭,饭后马上开始做苦役,直到下午5时方能回营吃晚饭,中间至少10个小时的持续重劳动。吃的上顿下顿都是已发霉的小米,没有任何绿叶菜,全是熬胡萝卜,有时很远就能嗅到恶臭的海鱼干味,这就是吃的一切!一个上百十人的普通班,只打给少半笸箩干饭,半脸盆胡萝卜,半桶开水。笸箩一放,饭立即被一抢而光。没有抢到饭的,只好挨饿到下一顿,而那些体弱生病的“劳工”则更难抢到饭,也更难于支撑那己疲惫和饥饿的身躯。但只要能动就要服苦役,稍有怠慢,必遭毒打,直至命归黄泉!吃饭没有碗筷,每人都是找个瓦片当饭碗。
这样,日复一日,久而久之,很多人患了营养性浮肿病,在劳役中饿昏更屡见不鲜。加之久食霉小米、臭鱼干,和又无水洗手洗脸,洗饭桶的清洁设施,腹泻等流行病频频蔓延。人们被折磨成披头长发、眼睛发炎、四肢浮肿、行动艰难的活鬼。一些人就这样在冬夜的严寒中再没有爬起来,再没有醒来!他们在万分困倦和难忍的饥饿中离开了人间!他们在受毒打的痛楚和饥寒交迫的折磨中离开了人间!
早晨大家都去吃早饭时,又有那么多人的已冻结在床板上,一动不动了。他们眼角的泪水已结成了晶莹的冰块,有的依然张着嘴,像是对饥饿的呐喊!阿冰忘不了她的好朋友小芹,头天还兴奋地和她说着她新想出来的逃跑办法,二天就冻在床上,再也没起来了。睁大着眼睛,眼角晶莹的泪冰闪烁着金色的晨光,无神的双眼对着窗外,对着无数次向往的,自由自在的天空。
阿冰发誓要看到兽人战败的那一天!如果能逃出去,一定要让兽人讨回血债!要所有的兽人都死无葬身之地!要用最惨烈,最痛苦,最残暴的方式屠戮所有的兽人!……这几年冬天的天气很冷,从11月份开始下雪,到二年3月才化完。每人一身衣服,冬天填上棉絮就当棉衣,天暖和后,抽掉棉絮就是夹袄夹裤,换来换去总是这一身破衣服,没有换洗,时间长了,每人都长了一身虱子。住的房子四面透风,没有床,每人睡在一个木盒子里,下面垫些棉花套子和稻草,简直成了跳蚤窝。当了俘奴,不光兽人欺负,就是老鼠也欺负。那里的老鼠个很大,有一尺多长,不怕人,遍地跑。睡着后,经常有人被咬伤。
长期不得温饱,卫生条件又极差,很多人生了冻疮、长了疥疮。一次,阿冰的腿上长了疮,又没有药,烂得流脓滴水,疼得钻心。就是这样,每天还得服劳役,少挖一点就挨打。如果病了不能上工,马上就会被送进隔离室。隔离室实际上就是等死室,是活人的停“尸”房。10个人被送进去,就有9个人不能活着出来。和阿冰一同进去的64号是个拉山人,得了鼠疫,浑身发紫,没几天就死在隔离室里边了。
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在里边,有时一天就死好几个人。有一天,两个穿白大褂的兽人进了隔离室,不一会儿工夫,就把一个还活着的病人给解剖了,取出血淋淋的五脏,拿走了。阿冰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种淡淡的解脱的轻松感。
自己是怎么来的隔离室?只是前两天的事,但又仿佛已经是很久了。阿冰永远都不愿想起,但脑海里还是闪过了制革厂的统治者――兽人土鲁西的那张狰狞、丑恶的脸。……上一个女子不堪淫弄,自杀了,土鲁西邪恶的眼神再次投向了制革厂里其它的绵羊。它混浊的眼睛在排站眼前的女孩群里扫视一眼,停在了阿冰身上……
……土鲁西如山般的肥躯扑了过来,淫笑,丑恶、狰狞的肥脸…………歇里斯底的反抗,绝望的尖叫,灵魂深处的无助,就像一个孩子和大汉拼命,有如一叶孤舟在狂风巨浪中挣扎……
……摸起一把剪刀,猛刺下……土鲁西捂着伤口狂怒,拳头如暴风骤雨,巨痛浪浪袭来…………意识模糊,衣服与心俱碎。下身刺痛,落红同眼泪齐飞……
……苏醒,杂房,伤痕累累,肮脏残破的身体,受伤的灵魂,绝望的心…………心死,生无可恋,伤口久久不愈……
……张口不便、说话不清、进食困难…………牙关紧闭、苦笑面容、颈项强直、四肢发硬,甚至角弓反张(病人的头向后仰,腰部前凸呈弓状)。受到轻微的刺激(如声音、光线等)即可引起全身抽筋,每次发作持续数秒到数分钟……
……医生草草检视…………败血病!……
……隔离房……阿冰苍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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