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密室长毛事件,将吐突承璀折腾的神情恍惚,惶惶不安。然后,他就接到了一道圣旨,命令他即刻进宫,共商大计。
此时,李纯卧病在床已有月余,但春秋鼎盛的皇帝,病势并不怎么沉重。因此,吐突承璀并没有多想,欣然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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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种桃道士归何处 二
元和十五年正月,李纯辍朝已经数月,卧病也已月余。
李纯躲进了大明宫的重宫深殿之中,算是与士大夫们彻底断绝了联系。宫禁,就像一道无形的围墙,将平日里自我感觉良好的大臣们挡在了宫墙之外。没有杜黄裳,没有武元衡,没有裴度,没有李吉甫,没有李绛,甚至也没有崔群、韩愈、裴潾,士大夫们早已是一盘散沙,在这个风云变色、风雨将起的敏感时刻,平日里指点江山、豪气干云的士大夫悲哀的发现:他们什么也作不了,只能充当无奈的看客。当年,汉高祖卧病不过数日,大将樊哙就敢排闼而入,可温文尔雅的士大夫不是樊哙那样的一介莽夫,因而也缺乏勇夫的勇气和担当。危机面前,他们有人选择了逃避,有人选择了摇尾乞怜,就是没有人选择雄起。
李纯卧病期间,频繁出入的只有左军中尉吐突承璀。吐突承璀每一次进宫,都会关起门来和李纯密谈,密谈的时间越来越长,进宫的间隔却越来越短。
在这场波诡云谲的储君之争中,吐突承璀充分暴露了他政治上的幼稚和感觉器官上的迟钝。弱智的吐突承璀天真的以为,只要能够左右李纯的想法,就能够左右当今的政局。显然,他没有静下心来,认真思考一下,当年,自己发迹变泰的陈年往事。
当年,宦官首领俱文珍无力改变天子李诵对二王八司马的偏爱,于是,将下手的对象改成了李诵本人,完成最后一击的恰恰就是那个当时很不起眼的小黄衣,吐突承璀。如今,同样没有人能够左右李纯对吐突承璀的偏爱,那么,往事会不会重演?
或许,多多少少,吐突承璀也想到了这一点,却过于迷信自己手中的兵权。毕竟,长安一半的兵权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如果有人胆敢图谋不轨,吐突承璀一定会将他撕成碎片!
问题是,吐突承璀掌握的毕竟只是长安一半的兵权,而另一半兵权却掌握在别人手里。恰巧,这个人也有自由出入禁宫的权力,他就是吐突承璀的同类和前辈,神策军右军中尉,梁守谦。
按照惯例,左军中尉的地位应该在右军中尉之上,吐突承璀的圣眷也远比梁守谦更加优容。但是,梁守谦也有自己的优势,吐突承璀并不具备的优势,那就是资历。多年来,梁守谦历任内府局令、学士院使、掖庭局令、内常侍等职,一直到元和四年,他“总枢密之任”,正式进入了长安的权力核心圈。可以说,梁守谦是一步一个脚印的的熬进了长安的权力核心圈,远非吐突承璀的平步青云可比。脚踏实地自然有脚踏实地的好处,至少根基深厚,平步青云的吐突承璀缺的恰恰就是根基,所以才死命抱住李纯的大腿,打死也不松手。
更重要的是,梁守谦还有军功。讨伐淮西吴元济的战役中,梁守谦被任命为行营招讨都监,虽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淮西战役的胜利,还是让梁守谦捞到了不少好处。翰林学士段文昌撰写的《功德铭》甚至夸张的颂扬他“灭蔡之功,十有其七”。如此丰功伟绩,让在成德战场上铩羽而归的吐突承璀自惭形秽。
正是因为其军功,回到长安,梁守谦就被任命为神策军右军中尉,手中握有长安一半的兵力,成为长安第二号太监。不过,对于自己现在的地位,梁守谦既不满意,也不甘心,因为排在他前面的吐突承璀,是一个资历不够、根基不深的后生晚辈!
李纯卧病后,后生晚辈吐突承璀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梁守谦的眼睛,因为,禁宫内外,几乎都是他的心腹。老奸巨猾的梁守谦,用鼻子都能想明白,吐突承璀上蹿下跳的卖命表演,究竟为的什么。一旦让吐突承璀的阴谋得逞,多年屈居其下的梁守谦将再无翻身的可能,这是梁守谦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既然无法改变李纯对吐突承璀的宠爱,那就用我们手中的屠刀,改变李纯的命运,就像当年李纯、吐突承璀用屠刀改变李诵的命运一样!哼哼,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李纯、吐突承璀,你们的报应到了!
不过,我还需要一些支持,朝臣的支持,皇太子的支持,贵妃郭氏的支持。毕竟,太监就是太监,再有权势的太监,终究也还是太监,而太监是无法走向前台的。
梁守谦并没有等太久,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两个身影飘进了他的私宅。透过密室摇曳的烛光,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他们的面容。一个,是太子侍读,名叫薛放;另一个,也是太子侍读,名叫丁公著。
薛放和丁公著给梁守谦带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支持!部分朝臣的支持,皇太子李囿的支持,还有,就是贵妃郭氏的支持。
在这个充满罪恶的深夜,奴才背叛了主子,臣下背叛了君主,妻子背叛了丈夫,儿子背叛了父亲!
元和十五年正月二十七日,夜。
初春的深夜,寒气依然逼人。
此刻,吐突承璀正大步行进在通往中和殿的路上。
吐突承璀是少数几个可以随时出入禁宫的人物之一,对于皇宫内这条进出禁宫的小路,他自然是再熟悉不过。
是的,吐突承璀熟悉这里的一切,就好像熟悉自己的家。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座宫殿,熟悉这里的每一株松树和桂树,熟悉这里的每一朵鲜花和每一颗小草,甚至,他还熟悉行走其间的感觉和氛围。
然而,此时此刻,行走其间的吐突承璀,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树影似乎太浓了,风声似乎也有些异样,风中似乎还多了一些细微的气息,气氛也有些不对。吐突承璀疑惑的停下了脚步,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天上的那钩残月,残月似乎也没有一丝生机,只是冷冷的看着自己。
不对,风中那微弱的气息是人的呼吸,很多很多人的呼吸!危险,吐突承璀本能的扭回头,准备离去。
几条黑影无声无息的站在路旁,挡住了吐突承璀来时的路,黑影的背后,是更多的黑影,无数的黑影!
意识到大事不妙,吐突承璀张嘴想大声呼救,但一只黑手用力的捂住了他的嘴巴。随后,一根凉凉的、软中带硬的细丝缠住了他的喉咙。
“弓弦,是弓弦!卢从史,卢从史索命来了!”失去知觉的瞬间,吐突承璀突然想起了被他用弓弦勒死的昭义节度使卢从史。
徒劳的挣扎,扭曲的面孔,一切都和当年的卢从史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次,被摁倒在地上,被弓弦活活勒死的人变成了吐突承璀,当年的施刑者。
历史怎么能够这样,这个玩笑开的也太大了些,太残酷一些了吧。
右神策军的甲士拖着吐突承璀逐渐冰凉的尸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离此不远的左神策军大营,一片沉寂,酣然沉睡的他们,谁也不会想到,刚刚,他们的护军中尉已经悲惨的死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黑影鬼魅般飘入了李纯的寝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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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种桃道士归何处 三
自从服食了仙药,铅汞化合物就开始在李纯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再加上硫磺在旁煽风点火,更是如虎添翼,孜孜不倦、夜以继日的兴风作浪。五金八石之类的东东,也趁机兴致勃勃的在李纯的肚子里安营扎寨,算是有了自己的地盘,开始日复一日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于是乎,李纯的肚子就成了各方势力相互激荡,相互角逐的战场,这可害苦了李纯。
痛苦,日逐一日的痛苦,逐渐消磨了李纯的健康,同时,也逐渐增大了李纯的脾气。
痛苦,无法言表的痛苦,需要发泄,匪夷所思的发泄。发泄,只有发泄,才能够让李纯的痛苦,得到暂时的缓解。
不同身份、不同地位、不同性格的人,发泄方式也各不相同:厌恶学习的学生,其发泄方式可能是将该死的课本狠狠的扔在地上;面对无理取闹的学生,老师的发泄方式可能是将其逐出课堂;公司员工的发泄方式可能是背后说说领导的坏话;老板的发泄方式则是当面大声呵斥不听话的员工;家庭主妇的发泄方式可能是摔碟子打碗,或者喋喋不休的絮叨和詈骂;性格暴躁的丈夫,则可能高高举起拳头……至于砸玻璃,踹门,撞墙,酗酒,打架,甚至声嘶力竭的扯上两嗓子,都可能成为发泄方式中的一种。
当然,这些都是普通人的发泄方式,李纯不是普通人,而是皇帝。所以,李纯的发泄方式一点也不普通,而是很特别,很残忍:杀人!
“打死他,打死这个没用的奴才!”李纯嘶哑的叫喊回荡在中和殿内。伴随着李纯嘶哑的叫喊,一个黄衣小太监被活活打死在李纯面前。至死,这个小太监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因为,或许,他压根就没有犯错!或许,一句话,一个不经意的动作,一个眼神,一种表情,一声咳嗽,甚至一次略显粗重的呼吸,都有可能激怒暴躁的李纯,从而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几个太监无声无息的走入大殿,面无表情的抬起逐渐冰冷僵硬的尸身,然后又无声无息的退去,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床上的那位瘟神。
望着那个被抬起的小黄衣,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个已经失去生命的人就是他们自己。他们早已记不起这是第几个被无辜打死的人,谁能保证,下一个不会轮到自己?
“伴君如伴虎”,谁能想到,昔日英明神武的大唐天子,仅仅因为那一小撮鱼肚白的粉末,就变成了脾气暴躁的杀人狂魔。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缓缓爬上宫墙,将最后一缕光芒洒遍中和殿的每一个角落,金黄的阳光温柔的抚摸着每一张惶恐的面庞。即将过去的这一个白昼,对于中和殿中的每一个人而言,都是那么的漫长,那么的煎熬!好在,无论多么漫长、多么煎熬的白昼,都即将过去,黑夜,可爱的黑夜即将来临。
或许,当朝阳再度冉冉升起的时候,中和殿中的每一个人都再也不必恐惧,更不必在痛苦中煎熬,因为,今夜,一切都将画上一个句号。那个人,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那个令他们无比恐惧的人,那个可以随意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将失去他曾经鲜活的生命。当然,不会是寿终正寝,也不是因为病入膏肓,而是因为谋杀!今夜,今夜的主宰注定不是令人窒息的黑暗,而是另外一种更为亮丽的颜色,血红血红的红色!
那个人,那个准备用尖刀刺穿李纯心脏的人,那个即将弑杀君主的人,此刻,就躲在中和殿的殿柱后面。事实上,他在那里已经隐藏了整整一个下午。
除了僵卧在龙床上的李纯,中和殿中的每一个人,包括每一个宫女和每一个太监,都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当然也知道这个人究竟要干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止这个弑君的阴谋,也没有任何人感到任何不妥,他们只是用期冀和乞怜的目光,望着殿柱后面的那个人,希望他早点动手,早点结束这痛苦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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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种桃道士归何处 四
无视那些或怂恿,或期冀,或乞怜的目光,内常侍陈弘志在殿柱后面已经呆了很久,很久。不,有一句话我说错了,他不是无视那些可怜的目光,而是压根就没有看见。因为,此刻的他正盯着一棵树发呆。那是一株桂树,一株曾经十里飘香的桂树,如今,却早已变成了一树残骸。印象中,他第一眼看见这株桂树的时候,它就已经枯萎。听宫中年纪最长的白头宫女说,这株桂树枯萎了已近百年。陈弘志怎么也想不明白,一株枯萎了将近百年的桂树,怎么就没有被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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