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2章 顺水推舟

    延平镇东边的天空一片红彤彤的朝霞翻涌着，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咚咚咚”泗水巷子里此起彼伏的响起一阵阵敲门的声音，王惠怡领着余生天还没亮就开始忙碌起来，手里端着昨晚蒸好的饺子挨家挨户敲门送过去，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因为昨天的雨，石板路面到现在还是湿的，早晨空气里还有点清凉，几条单瘦的土狗在巷子里来回追逐着，早有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吆喝，用的是岭南特有的曲调，唱词却是临时编的，音调往往起的很高，结束的时候又喜欢拖出长长的尾音。

    王惠怡今天特意穿上了孩子新买的旗袍，整件旗袍都是青瓷水印，用金丝收边，古朴典雅，配上藏蓝色的苏杭丝绸，很好的衬托出她聪慧和灵动气质，脚上的鞋也是新的，就连头上的簪子都是她从嫁妆里特别挑选出来的。

    轻风晨曦，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射而下，从屋檐雕着龙纹的横柱里穿过来，正好落在王惠怡脸上。

    “惠怡嫂，你家余生这是要进城？”

    刘仲春显然刚睡醒，迷瞪着双眼用自家的大腕将饺子匀了过去，腿上的裤脚还是挽起来的，穿着一双黑色胶鞋，露出一截花格子棉袜，顺手拎起一个饺子丢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现在的小孩啊，主见太强，哪轮得到我们来安排，闹了好几天了，非要到外面自己去闯闯，要不是阁老爷子看得起愿意帮忙照顾，我还真舍不得放他出去。”

    “男人嘛，出去走一走，见得多将来就懂的多，只要本本分分不去惹是生非，沉得住性子，将来肯定可以光宗耀祖。”刘仲春嗓门大，说到兴起的时候声音就像闷雷似的。

    余生远远听着两人的对话根本插不上嘴，一口气来来回回跑了不下十趟，总算把蒸笼里的饺子全都送出去了，街里街坊得到消息后自然都要过来打听一番，看着王姨正在门口和街坊们聊着，他笑着朝叔叔阿姨们点了点头就往里屋去了。

    趁着天色尚早，他拿起扫把将屋子前前后后清扫了一遍，哪怕那些摆着物件的角落也没有落下，又把后院里的杂草全部除了，王姨那些盆栽也从新排列了一下，这之后才心满意足的跑去厨房里给王姨下面条。

    今天余生要做的是西红柿鸡蛋面，将西红柿切成丁状盛在大碗里，再取两个鸡蛋，只在一头砸开一个小孔，让蛋清顺着裂口流进大碗里，蛋黄另外用一个小碗装着，然后把生姜和瘦肉切成丝，准备好葱花和胡椒粉。

    水烧好后就可以下面条了，尽量让锅里的水正好盖过面条，等面条变白，用筷子一搅可以卷成一圈的时候，再将搅拌好的西红柿连着蛋清一起倒进锅里，适当加点凉水，姜和瘦肉这时候也可以放了。

    等水再滚的时候，把蛋黄轻轻的铺在面条上面，葱花和胡椒粉不要太多，撒开就好，出锅的时候不要用筷子去夹，而是端着锅斜着角度直接倒进碗里，这样蛋黄才不会散。

    余生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满面春风的给王姨送了过去，邻居们这时候早就散了，刘叔手里端着的饺子也吃得差不多了，刘晓妮抱着小丫站在他身后，时不时伸长脖子往这边看过来。

    “仲春，过来搭把手，趁着今天的太阳把被子拿出来晒晒，妮子，杵在门口干啥，赶紧趁热把面吃了。”杜二嫂在屋里喊道。

    听着身后屋子里母亲喊话的声音，刘晓妮皱着眉头转身进屋，隔了几秒之后也端着一碗热面，笑着朝王惠怡走了过去。

    “阿姨！”隔着老远她就开始热情的喊道。

    “吃什么呢？”王惠怡这时候已经端上了余生送过去的面条，笑着和她打着招呼，“来，阿姨这里两个鸡蛋吃不完，你帮阿姨分点。”

    余生刚把锅里剩下的面条给自己盛上，趁热往嘴里扒拉了两口，搬来那条马凳准备到院子晒一会太阳，人还在屋子里，就听到了王姨这段违心的话语。

    他也不戳破，拖着马凳慢悠悠的走到院子里，在屋檐缝隙间找了个位置坐下，抬手和刘晓妮打了招呼，从耳朵上取下筷子大口大口的闷着头吃面。

    “余生哥也是今天的车票？”

    刘晓妮穿着一身米白色的碎花裙子，裙摆刚刚过膝，白色的丝袜陪着红色尖角皮鞋，脸上画着淡妆，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配上两个浅浅的酒窝，看上去确实很惹人喜欢。

    “说是下午的票，具体的时间阿姨也没问，以后在南阳你一定要替阿姨看着他，有什么你就直接和阿姨说，千万别让他跟着人家学坏咯。”王惠怡边说着边把自己碗里的面条和鸡蛋拨到对方碗里。

    “阿姨，我吃不了这么多，不用了，您这是…。”她反应还是慢了一拍，发现之后赶紧把碗藏到身后去了。

    “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突然就开窍了，做的饭菜比以前强多了，还说什么要去城里写歌挣钱，以前我还不信，不过昨晚他也算是证明了自己，哎，算了，都十八岁了，以后就是他当家做主了。”

    “余生哥还会做饭了？”

    ……

    那边两人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反而显得神神秘秘的，余生侧脸看了一眼，又不好意思上前打听，眼看碗里已经空了，起身进屋去给自己盛面去了。

    一个上午就这样悠闲的过去，午饭的时候，王惠怡亲自去市场里买了大包小包的菜，把刘叔和杜二嫂都叫来家里吃饭，刘晓妮一开始就被她拉着一起去逛市场，像是自家闺女一样亲热的不行。

    刘仲春心里清楚，乐见其成的打着哈哈，为了体现这顿饭的隆重，他在柜子翻找了半天，最后把压箱底的那套中山装穿了出来，这套衣服还是结婚的时候才穿过一次。

    ……

    油光发亮的桌面上满满摆着十几道菜，农村里为了图个吉利，酒席上鸡鸭鱼肉自然样样都不能少，光是阳澄湖的大闸蟹就得有二十来只，还有江阴的小明虾，然后摆上家里自己做的烟熏肉，配着三四个青菜，仲春叔竟然自己从家里带来了半瓶沱牌老酒。

    “余生，来，跟叔叔碰个杯。”刘仲春先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满满的倒上白酒，然后站起来给余生倒了一小口进去。

    “出门在外，遇到什么事情要冷静，别动不动就和人置气，我们乡下人说不上哪些漂亮话，叔就一个意思，凡事多想想家里，你王姨将来可就指望着你给她养老送终呢。”他的声音还是很大，透着一股匪气。

    “他爸，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扯到哪和哪去了。”杜二嫂听着老伴说的话总觉得不太吉利，赶紧出声提醒。

    “没事，意思小子我懂，叔，我先干为敬了。”

    余生平时滴酒不沾，但是这杯酒他必须得喝，从他懂事开始，刘叔他家就经常接济余生，隔三差五的送点吃的，逢年过节的叫过去一起吃顿热饭，这些情分他要替王姨记着，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回报叔叔阿姨们的恩情。

    话不在多，余生仰着脖子将杯子里的白酒一口咽了下去，感觉一股火辣辣的烧灼感顺着食道一路直下，最后在胃里翻腾起来。

    “慢点喝！”王惠怡喊道。

    “没事，就那么一点醉不了，赶紧夹点菜压压。”

    刘仲春乐呵呵的替他夹了一块鸡肉，亲自送到碗里，脸上的笑意更浓，接着问道：“将来在城里挣了钱，你是怎么个打算法？”

    “阿姨老说在镇子里住惯了，不想去城里，我琢磨着等经济情况好些了，就请装修队把这间屋子重新粉刷一遍，再添些家具，把门窗都换一换，在镇子里养老也挺好的，至少空气比城里清新。”

    这是他心里真实的想法，本来是打算将王姨接到城里住的，后来见她不太愿意，也就只好改变主意，换位思考了下，如果自己在延平镇里活了大半辈子，临老了可能也不会愿意往外面去挪。

    “叔的意思，是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生孩子，你王姨还盼着抱孙子呢！”刘仲春看似无意的说道，伸出筷子夹了一块鱼肉，端起酒杯眯着眼角等着余生的回答。

    “不是…叔，这还早呢，还没想过…”余生说话的时候身体突然有点哆嗦。

    “叔就直说了吧，你和晓妮可是定过娃娃亲的，叔和你嫂在这里先表个态，这事情可不是开玩笑那么简单，你小子得给叔吃颗定心丸才行。”

    这时候饭桌上坐着的五人心底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王惠怡只是抿嘴在一旁偷笑，刘晓妮像鸵鸟一样恨不得把脑袋埋到桌子底下去，注意力却依然停在余生身上，眼角余光时不时朝他瞄去。

    杜二嫂也是看着余生长大的，对他非常满意，心里欢喜还来不及，这时候哪能胡乱插话，一边往自己碗里夹菜，一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嘴里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