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几天我又去他家里给他讲讲夫子上课讲了什么,他总是抿着嘴唇坐在榻上,一双杏眼带了几分笑意,弃红今日的庄子你可听懂了?这导致我那几日对庄子的见解深入浅出,课业突飞猛进,深得夫子之心。他后来复课的时候知道了夫子留了大片大片的课业,就罚了自己站了整整两天的梅花桩。我向来知道夫子会罚不做课业的乖张弟子,可是阿毛他不是,阿毛他病了,夫子说他不罚生病的人,阿毛却说规矩不可破。诚然后来因着我自己也站到了四尺多高的梅花桩上,还被吓得哇哇乱叫,阿毛他才没继续站下去。我知道我所能做的也就是陪他站站梅花桩而已。

    有段日子我想吼林之卿,礼礼礼究竟是特么什么。林之卿平静的一脸漠然,我去给陛下请个大夫来。他口中的陛下是大胤遗帝冯褚,刚坐上皇帝不久,就被叛军掀下了龙庭,他不是什么贤明的君主,却也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遗臭的荒唐事。他还胆小的很。

    林之卿就是我听说的那个被老皇帝砍了全家的宰相的遗子。他跟我说礼就是礼,忠孝节义。若是不誓死跟随大胤皇帝,便是不忠不孝,没办法进祖坟,见祖先的。

    忠孝节义里不曾留半个字给我。

    那时我正深刻的思考一个叫做愚忠的词儿,并打算以这个来说服他,离朝政远远的,离战乱远远的,离死远远的。没有长篇大论以及令人信服的逻辑推理,林之卿断然不会信我。

    所以我神烦阿毛与我讲礼数,他一讲起来就变成了那个高傲冷漠的林之卿。

    “林之卿,叫我弃红罢。你要是不叫,弃红这个人便死了。”我低低道。

    “弃红原本就死了,连林之卿也是。”他答。

    “我不是救你回来了么?你现在还活着,弃红便也还活着。”我抓了抓他衣袖,“我再渡你半世修为,待你位列仙班,你我相守可好?”

    他皱了皱眉:“你说出这话来,弃红便是真的死了。你已是上神了,不再懂弃红的心思了。你这番话说的倒像是个没心没肺的神仙。”

    “神仙又如何呢?神仙何处不好?”我大约真的有几分崩溃,“神仙并非是没有情的,神仙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的,林之卿,你以为你说这一番话我便不伤心么?弃红诚然只是我历劫时一个转世,她与我又有什么不同么?”

    他默了半晌,我就看了他半晌。

    “神仙?神仙只知道天道轮回,又何曾懂过半个字的人心,你们说着轮回报应,怜悯众生,可谁都没把众生放在心上。”他低着头,墨色长发盖住了他半只眼睛,两只手收在袖子里却捏的咯吱作响。这话却与那妖神说的有半分相似。

    仲殷默了默,我也默着。他新剥好的莲子递到了我手里,我忙着吃莲子,没空说话,就那么静着。

    静了半晌,仲殷看我的眼神幽幽的,我把最后一颗莲子放进嘴里,回看了他一眼。

    “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吃。”他又递过来一把。

    我无限惆怅的接了莲子:“我多吃几颗莲子与少吃几颗并没有什么不同,林之卿他对我对神仙的想法并不会因着一颗半颗的莲子改头换面。”

    “那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挠挠额角,“然后阿毛觉得那一番话说的有些重,勉强同意了称我弃红……就没了。”

    “你们人类真是复杂。”仲殷道。

    我听着这话恍惚了一恍惚。他说的甚是有道理,我当了近七万年的神仙过得逍遥自在也好,狼狈不堪也罢,还从来没为什么事儿神伤成这样。师父当年羽化,我自然神伤的恨不能与他去了,却也只是神伤自此再没人护着我,再没人好倚靠了,这么复杂的情感果然是当过人之后才生出来的罢。

    仲殷神君这句话说的很到位,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很是赞叹。叹着叹着……诶,这仲殷是怎么做到我身边来与我和善客气的剥莲子的?

    我揉着眉心,想起来差不多搞定了林之卿之后的三五日罢,我正和阿毛辩解神仙是不是需要扇子,以及法术是不是用来乘凉的时候,一朵瑞气腾腾的紫云从西天飘过来,我与阿毛打赌说:“这云一定是会下雨。”

    阿毛望了望,眼睛眨也不眨:“当是仲殷神君来了。”

    我奇道:“你怎的知道这不是块雨云,又怎的知道那是仲殷?是受了我许多血的缘故么?”

    他眼神黯了黯:“并不是受了你许多血,那日仲殷神君走时我看见过这朵云,我以为你们神仙的气泽都是不一样的。”

    他话音未落,飘下几滴雨水来打在脸上。我瞧着他眉头分明皱了皱。

    然而,待我再去看那朵瑞气腾腾的云时,那上面飘下来一个锦衣玉袍的神仙了,不偏不倚的砸在我脸前,一双眼睛含了秋水,深情且温柔的望着我:

    “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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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什么鬼

    第十五章什么鬼

    天也还是那个天,雨季来临前蓝的吓人;云也还是那个云,一朵一朵的白乎乎的像棉花糖;鸟也还是那个鸟……

    林之卿低咳了一声:“弃红,我说过你不适合写诗。”

    我讪讪闭了嘴瞥他一眼,转过头来招呼:“哎呦这不是白泽族的仲殷皇子么?今天怎么有空跑到这儿来?”

    一脸笑容似假还真,我琢磨着凭我刚刚那声招呼的方式语音语调以及语气,满打满算能在帝都长泰开个最大的花楼。

    仲殷小脸白了一白,终究是年轻了三万岁,不及我脸皮厚:“我来看看你,十三。”

    他总是那么实话实说,不懂得敷衍搪塞。回想起我这油滑刁钻的性子,或许是当年跟着八师姐在当时凡间最大的青楼对面摆摊的时候养起来的罢。每每想起这个来,我总少不得唏嘘一唏嘘,当年八师姐说的她们身上有的你都有,你还去看什么,只不过你的不如她们大罢了。你还想去自找羞辱吗?

    八师姐性子很直,说话也没甚避讳。唯一收敛的时候是看见师父沉辞,她会忽然细声细气,再也不开乱七八糟的笑话。当时我尚懵懂,只觉得要是师父能时时刻刻都看着八师姐就好了,她就能一直那么淑女。

    八师姐说这话的时候,我们正在街上摆摊,熙熙攘攘香车宝马说的是我们对面的花楼春苑,好像唤作什么怡红院。我对着这个名字念叨了半天,总觉得在哪个话本子里见过,或者是这个怡红院在全九州开了分店。所幸当时街上没有什么人,免去了我的尴尬。我们两个又变了男儿身,除了过来算姻缘的漂亮姑娘和满脸横肉刀头舔血的街头混混,平日里也只有对面的怡红院姑娘可看。

    “哦,劳皇子记挂。无央好的很好的很。”我眯眼看了一会儿一株紫萱草之后道。

    “我知道你不好,”他的声音低低的,很沉痛又很认真,“你施术的时候陷入了业障,若当时我没有赶到,你便可能会堕入妖道,成妖成魔。我得来守着你。”

    我觉得大概是刚才盯那株紫萱盯了太久,所以话再说出来就绵软了许多,他竟听不出我话里话外的赶他走了。我自然知道自己陷入了业障里,而且是不轻的业障。业障简直是每个神仙的魔咒,一旦陷入,就意味着离堕落不远了。不过,凤凰一族自盗灵草至今活下来不容易,五百岁的时候便要经历一次天火,以荡涤自身的邪气,真正脱胎换骨成为一只仙胎。活下来以后,再经历天火便容易许多,也能使自己更纯净更有仙味。所以,这业障于我,只是大不了一次天火。

    我摸摸鼻子准备拒了,这人情越来越大我实在当不起。

    林之卿却转身来与我说:“让这位皇子留下罢。”

    我呆呆望着他不知道他是何意,还他人情么?关心我么?

    林之卿看够了远处的一只灰蓝色的小鸟,转身进了雁骅洞。

    于是我们的仲殷皇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留了下来。但,最为神奇的事儿是,自他留下来以后,我便清闲的像个富家夫人。白日里看着仲殷皇子给阿毛做做检查渡渡修为调养调养生息。两个人又轮着番的做饭,一日是素淡的果肉,一日是肥美的野兔。

    我闲得无聊,只得多翻了许多天的话本子,直到把搜刮的存货全部看完。

    由于对于话本子和吃上面的一致性,我和这个仲殷小皇子顺利的结成同盟。偶尔换我做饭的时候,我也会做些丰盛的菜肴,以期把阿毛养的白白胖胖。

    阿毛却总是不怎么开心,我只得望着他负手而立的一袭青衫陪着夕阳叹息。有时候,我觉得大概真的是我错了罢,这两百多年我总想着把他救活,无论是上天入地还是掘地三尺,我想尽办法。我把他的肉身泡在鲜血里,三魂七魄敛在玉魂做的法器里。玉魂好看是好看,就是很冷。我想着若是自己常年浸在冷的要命的地方,而不准许我吐个火球来取暖,大概我也会觉得生不如死罢,恨不得早日了此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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